第5章 摘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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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七,乞巧节。

    林惊云坐于太后宫中,正口尝了几块糕点。

    太后坐在他身旁笑道:“姑姑做的如何?是否还跟当初一样?”

    林惊云也笑:“姑姑手艺要比当年更精进了。”

    太后点点头,唤来一个贴身侍女,叫她去厨房多包几个送回相府去:“这些我记得惊秋最是爱吃,你带一些回去给他。”

    林惊云从善如流道:“好。”

    “你哥哥,最近如何?他这个人没什么大心思,平素里纵是有了过错也不过是闹;你且别放在心上,平素费心多照看着点。”

    太后着便要站起身来,林惊云先她一步从侧扶着,由着太后搭着自己的手往殿外走去。

    栽在门前的鱼。烟。读。佳。绿牡丹经了昨夜一晚上的秋雨,开得倒是愈发漂亮起来。

    太后在门前止住了脚步。

    她微微垂下眸子看向庭前那些开得正欢的花儿,轻轻叹了口气道:“你看,这绿牡丹啊,每年都这个时候开,每回开都是这般好看。当初我还是陪着二妹去看的,可惜这一晃多少年过去了,她嫁去了西沙,我又在这东齐做了太后。这许多年过去,便是什么都也物是人非了。”

    林惊云默然不语,仍旧听太后话。

    他姑姑言语之间尽是些忧愁之意:“平安啊,这高处不胜寒。姑姑知道你坐在这个位子上劳苦,然而咱们林家,自开国太祖之时便辅佐在其左右,若没有功劳那也有几辈子人积来的苦劳啊,断断不能葬在你的手里——”

    林惊云微微颔首,垂眸道:“平安谨记。”

    太后冷哼一声。

    她倏地把手从林惊云掌心抽出来,长声一叹,又淡漠瞥了身旁的年轻摄政王一眼。

    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铃作响,一声一声直叩要害:“林惊云,你可知罪?”

    她这话颇有当年睥睨六宫之姿,威压气势竟叫周遭侍候的宫人们汗毛倒竖。

    林惊云在她面前缓缓屈膝,声音波澜不惊:“还请太后明示。”

    “历朝历代最不缺的便是颇有姿色的佞幸。哀家只是觉得,少你这一个也不算是少。”

    太后走上前两步,在一众绿牡丹之中折下一株开得最艳的凑在鼻前轻轻嗅了嗅。

    “他日///你我死后,史官撰写史书之时,哀家不希望我林氏满门会因一人而全族含羞。”

    林惊云道:“儿臣都记着了。”

    “记着便好。”太后冷冷道,“你且起来吧,方才皇帝差人来叫你去用膳,姑姑便不多留你了。”

    “平安这便去。”

    林惊云将她扶回殿内,一路上却不言语。

    自那卷《弁而钗》流入坊间以来,便有不少流言他是以色侍主,靠着下作手段才得以保全今日之荣华权势。

    他本就生得不似凡人,早些时候借一手锦绣文章高中当年探花,乃是东齐至今唯一一个皇帝钦点的探花,又兼他年少时恣肆轻狂,出头的事做的不少,这些传言便因此而更显得可信一些。

    林惊云今日身上仍旧穿着那身上朝时候的玄黑色官服,来往宫人有的迎面碰上了他便俯身道一声“摄政王安”,只不过倒是没有一个敢离他近些的 ,一个个躲着他便如避疫病一般。

    前头便是沈濯住的寝殿了。

    沈濯正在殿外摆弄栽在一旁的松柏,见他来了脸上露出几分笑意来:“哥哥这么早。不是去陪太后了么?”

    林惊云道:“方才刚从那出来。”

    沈濯走两步过来牵住林惊云的手,眉间微蹙,握住那只手便往嘴边呵了两口热气:“这才刚入秋,哥哥手便这样凉,咱们还是早些进去暖暖罢。”

    林惊云终于笑了一声,微微侧过头道:“今日看着你心情不错。”

    沈濯挥开一旁侍候的宫人们,倒是毫不避讳:“每每见了哥哥,我都高兴。”

    “……但愿如此。”

    两人落座,今日沈濯准备的饭菜眼望去全是当日林惊云最爱吃的那几道。两人入席相对而坐,沈濯没动筷子,他微微蹙眉看向林惊云,只是觉得今日哥哥似乎与往日有什么不同。

    两人一时间都没话,好半晌沈濯忽然开口笑道:“我今个怎么感觉哥哥不一样了。”

    他顿了顿问林惊云道:“今日可是七月七乞巧节?”

    林惊云道:“是。”

    沈濯眉眼一弯,忽而起身拉着林惊云去寝殿,又转头唤来宫女要了朱砂和墨笔。

    他将林惊云按在铜镜前,脸上难得露出了点如当年一般好看的笑意。

    沈濯道:“哥哥,我来亲自为你点平安痣吧。”

    -

    五年前。

    林惊云昨日刚拒了孩出来玩儿的邀约,他当日正忙着跟狐朋狗友去酒楼喝花酒去,酒过三巡都有些微醺,不知是谁提议去南风馆尝鲜儿,拉着林惊云一起去玩。

    林惊云心道他长这般大还没尝过倌是什么滋味,便笑应一声好,跟着这些人一起胡闹去了。

    只是他这次去的也并不觉得倌有多好玩,弄起来麻烦的厉害,那些人搔首弄姿惹得他最后一点火儿也彻底灭了,真不知那些爱南风的权贵都为何偏爱这一口。

    彼时他正支着下颚督促六皇子读经史,春光底下孩的侧脸如白玉细腻,轮廓漂亮干净——

    不知怎的又想起当日南风馆那些擦脂抹粉的倌来,林惊云心道这六殿下模样生得好,倒比那些人好看得多了。

    正如此想,林惊云忽的玩心大起。

    他一手夺过沈濯手里的笔扔到一边,拉着孩便往寝殿里走。

    他将人摁在他身前,自己则去取来了朱砂笔墨,把东西一应铺开在沈濯眼前。

    沈濯问他:“这些都是什么?”

    林惊云狡黠笑道:“今儿是七月七乞巧,每年这时候都有师父来相府为我点一抹平安痣,意在岁岁平安。你久居深宫,什么事都不方便,我便替你也点一个,也要你平安顺遂。”

    沈濯疑狐看他,想了想终于道:“那你点吧。”

    林惊云拿笔蘸了朱砂,一只手抬起沈濯的脸,量了一下而后道:“你且先闭眼。”

    沈濯依言闭上双眼。

    这孩的脸忍不住叫人多揉两把,林惊云一面占他便宜,一面忍着笑在他眉间勾了两笔。

    沈濯被他弄得痒意连连,睫毛微微轻颤,忍不住开口问道:“可画好了么?”

    林惊云便道:“再等等。”

    他扳着孩的脸左左右右又仔细看了一通,这回终是满意道:“好了。你且睁眼瞧瞧去。”

    沈濯甫一睁眼,便见林惊云忍着笑意朝自己摆摆手。

    沈濯当即便心下微沉顿觉不好;待到他看见自己眉间正儿八经蹲着的一只王八时,一股哭笑不得的怒意更盛,他转身见林惊云终于稳不住弯腰笑出声来,当下想起当日他害他不成反倒赔上自己禁闭清苑的十数日。

    沈濯心性一起,不由分便扑上了林惊云的身,后者躲闪不过,两个人当即便在地上翻滚了一圈,连桌上的朱砂笔墨也一股脑儿给碰掉了地上,林惊云后脑狠狠磕在寝殿门槛上,不由得闷哼一声。

    沈濯眉间顶着个王八,一面压在林惊云身上,一面用手勾来一只笔,也在他眉间平安痣上瞎涂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