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缠枝牡丹纹
话间那只白虫已经扭着身子爬到了两人不远处。
剧烈而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扑进鼻翼,方才伤了林惊云的死士被后来赶上的御林军将头颅斩在剑下,千钧一发之际几个御林军冲上前去以剑刺向那只白虫。
剩下的人则护着沈孤城和林惊云两人往回走去。
不过仅仅一炷香的时间,原本热闹无比的洛河畔霎时间成了人间地狱,街头砖瓦到处横陈着断腿残肢,里头混合着还未彻底干涸的血迹,濒死挣扎的头颅身躯还在剧烈的痉挛着;那只白虫如同母蛊,所经过之处掉落下数不清的白色蛆虫,这些虫子甫一从母体掉落,便本能一样扭曲着身子朝着那些残肢断臂冲去。
窸窸窣窣的啃噬声明明无比微弱,这时候却倏然间放大了数倍炸在耳畔,白色蛆虫啃骨头的声音直听得人毛骨悚然,不一会儿那些横陈在地上的人便尽数被吸干了骨髓,整个人只剩下一层皱皱巴巴的皮,大和幼童没有区别,只是模样却迅速老去,都变作了黄褐色的皮。
“……这是什么?”
不一会儿天边崩开一道艳色的焰火,这是御林军的信号,萧玉案的动作很快,不过一会儿便已经赶到了。
御林军来时已经将百姓全部隔在了洛河对岸,这里现在只剩下沈孤城的亲信。
跟着萧玉案一起来的还有提着药箱的钟停鹤,后者来时神色匆匆,头上玉冠戴的还有些歪了,看起来似乎刚刚睡醒就被人从床榻上给揪起来似的。
那厢高而肥胖的白色母虫似乎被御林军接二连三的攻击而感到恼怒,整个身子开始剧烈抽搐,镶嵌在它身子上的口器随着白虫的动作而张大,露出其中沾着血迹白花花的细密牙齿。
这只母虫身上黏腻不,还坚硬异常,看起来白滑无比的身子竟然用青铜剑器都斩不断它。
与之缠斗的黑衣人低骂一声,撑着被弹开的剑退出去数米之远,侧过头吐出一口黑血来。
钟停鹤为林惊云简单处理了下他腹部的伤口,撕下一块布为他包扎好了伤口,皱眉道:“这剑身上淬了毒,我得尽快带他回去将毒吸出来,不能耽搁。”
沈孤城的脸白了白,咬着牙点点头:“那你快去。”他顿了顿,又吩咐道,“派几个人去护送钟太医林公子回去,不得闪失。”
“诺。”
待到人走后,萧玉案才上前覆在沈孤城耳边悄声耳语了几句,周围人听不见他二人都了些什么,却只见沈孤城的神色愈来愈凝重,到最后已经全变作了恍白色。
沈孤城正待要些什么,正此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众人慌忙去看,却见方才那名御林军被母虫叼在嘴里,锋利细密的牙齿已经刺透了他的整个身子,温热的鲜血和涎液混合在一起滴答滴答落到地面上,那人还没有彻底死去,整个身子还在不住地挣扎抽搐,不过很快,便是连这一点挣扎的意思也消失不见了,原本握着剑的手彻底松开,垂落在身侧。那只母虫见“食物”不再动弹,拿长舌一卷,将人扯进嘴里咀嚼了三两下而后吞入腹中。
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东西用剑伤不得它,而且水火不侵,一时间里所有人都不敢近它的身子。
母虫将人整个吃下后,似是还感到有些饥饿,它蠕动着身子,缓缓转动目光到这里的人来。
萧玉案见状眉尖一凛,拔剑出销护在沈孤城身前,随即大喝一声:“护驾!”
众人训练有素地挡在沈孤城身前,纷纷将剑对准母虫的庞大身躯。
剑上寒光倒映在洛水河畔,周遭寂静无声,连微弱的呼吸都显得有些突兀。
御林军护卫着中央的人,一面盯着母虫的动作而不断后退;然而这只虫子却因为剑上的光忽然发了狂,嘴里咕噜咕噜咆哮着朝众人冲来——
方才离得远还看不大清,这母虫的肚子底下拖着个破了羊水的胎盘,从胎盘里头不断掉落数不清的成型虫子;祂的身侧有一道细长的黑线,黑线上头的吸盘上下摩挲着一吸一合,露出其中淡粉色的肉。
粗长的触手在众人眼皮子底下伸出来,萧玉案眼疾手快斩断其中一根,血飞了一地。
母虫越发恼怒,嘴里的腥臭涎水不断顺着牙边淌下,所经之处留下黏腻难闻的体液味道。但它的行动却迟缓无比,像是揣了一肚子的火没处儿发。
千钧一发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
“……它似乎看不见我们。”
沈孤城瞳孔一缩。
这话倒是点醒了他,他虚空按了按手,示意众人不要出声,那虫子无法辨别方向,开始停下步子左右张望起来。
这虫子现下就像一个什么也看不见的瞎子,它所有动作都带着试探意味,看起来焦躁无比,用触手不断地在周围试探着,却无所获,只能在嘴里发出咔嚓的磨牙声。
瞎子的听觉分外灵敏,沈孤城忽然想,林惊云似乎——
不,他好像不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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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中。
钟停鹤为林惊云细细包扎一番,边收拾东西咂咂嘴道:“这东西出现的确实太蹊跷了……不过你是不是忘了当初怎么跟我的,若是再敢拿自己做筹码,我可就真的不管你了。”
彼时林惊云正穿着一身里衣趴在床榻上,他侧过脸笑了笑,难得心情还不错,这些日子来被韶洲风光养的脸上也有些红润。
他:“这回若不出此下策,我如何能名正言顺重回朝堂。只不过今夜这等变故也是我始料未及的,这东西来历要好好查一查,万不能叫它伤了人。我看着有些眼熟,像是西沙那边的。”
钟停鹤拿眼角看了他一眼,撇着嘴道:“做归做,不过你可千万别死了,死了我找谁给我提脑袋去。”
林惊云闻言笑了笑没出声。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再话。这里离洛河不远,静下来似乎还能听见那头吵闹声音,听着有些骇人。
钟停鹤收了针,为他理好东西正要出去,却在出门前犹疑了一下。
“行刺的那些人你想如何处置?”钟停鹤转过头问,“这些人留下来与你无益。”
林惊云道:“那便尽数杀了罢。”
“啧啧,”老头儿挤眉弄眼朝他乐道:“你还真是好狠的心啊。”
“过誉了。”林惊云垂下眼睫,看似有些累了:“欲成大事则不谋于众,我向来心狠如斯,你若是不喜我这样,大可现在就下了我的贼船。”
钟停鹤吐了吐舌头,再不置可否,只是悄声为他带上门。
待到人走之后,林惊云撑着身子从床榻走到桌案旁边,他将桌上的烛台点燃,取了只狼毫笔来,略略思索后落在纸上。
纸上什么都没写,只是简单点了个圈。
“做什么呢?”
做完这一切之后恰沈孤城推门而入,林惊云听见声音,将纸折了几次藏进夹层,转头问他:“今夜韶洲定有许多官员要连夜求见你,怎么这个时候还有时间来我这里?”
“怎么还带在底下?当心着了凉。”沈孤城将他拉到床榻旁,“看过你我才能安心。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那些人吵得我头痛。”他为林惊云理了理被角,眉眼之中皆是心疼:“你本就体弱,怎么还为我去挡。要我看着你疼,还不如直接伤在我身上了。”
林惊云往里面靠了靠,他背对着沈孤城,眼底疲倦不加遮掩,看起来已经是累得狠了。
沈孤城无奈一笑,随手拾起他的一缕发用手顺了顺,状若漫不经心道:“我见方才钟停鹤才走不久,心里急得很。你中的毒深不深?可对你的旧疾有影响没有?”
“钟太医所幸我今日中毒不深,若再多一分我现在也不能这样全须全尾地躺在你身侧。”
沈孤城笑道:“这便好。”
“你的眼疾如何了?还是一点都看不清么?”
林惊云道:“已经好些了。不过还是需要再静养一些时候,我底子本虚,时间长一些也是应该的。”
“嗯。”
沈孤城见他身上疲倦,也有些心疼。他自己起了身帮他拉上围帘,又叮嘱了两句才终于肯离开。
走时见桌案上灯笼还点着,沈孤城顺手帮他把灯也给熄灭,只怕这光太盛,会吵了林惊云休息。
等他阖上门却见萧玉案宁微云等人已经在外头等着他了,见了他,二人端正行了个臣礼,沈孤城道:“都不必如此客气了,洛河那边如何?”
宁微云道:“一切都好,今日的事没有传出去,怕扰乱了民心,洛河周围的百姓已经派人好生安置了。”
沈孤城点点头,“做的不错。你多带一些亲信去安抚百姓,萧将军拨些人手守在洛河旁,万不能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宁微云萧玉案道一声诺,沈孤城点点头皱眉:“还有一事。”
“今夜行刺之人可查出来是谁派来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