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去了哪里?”

A+A-

    马车离开临郡, 一直驶向永州。

    永州在永州八郡里占地最广,地界辽阔。祝家、贺家与邵家分据一方,所在的位置并不相近。

    邵同奚让车夫尽快驾马, 也直到傍晚的时候才抵达邵家。

    马车在邵家大门外停下, 坐在外头的厮布淳给车夫付了银钱, 车夫接过银钱连连道谢。

    布淳冲马车里道, “公子,我们到了。”

    邵同奚一路上昏昏欲睡,正在憩, 闻言瞌睡醒了大半, “到了?”

    邵同奚完,自然而然地想牵旁边的人, 却牵了个空。

    一路上都沉默不语的姑娘低垂着蜷长的眼睫, 自己站起身, 先弯腰出了马车, 半点没搭理他,将他当成了空气。

    邵同奚摸摸鼻子,也只好下了马车。

    看见邵同奚, 守在大门外的厮忙跑进去找管家,不消片刻, 管家快步出来, “哎呦少爷您怎么回来了,不是去临郡见二爷了吗, 我给您叫采禾和春霖去。”

    那管家才完, 忽然看见邵同奚身旁站着的那道纤薄身影,定睛一瞧,居然是个极貌美的姑娘。

    管家愣了, 道:“少爷您这是?”

    少爷又带回来一个娘子啊?

    这娘子生的这么好看,他还是头一次见。

    邵同奚倒是没什么想解释的意思,乐得误会。

    布淳赶紧上前笑道:“不是不是,”着,走近管家,附耳了几句。

    管家先是震惊,然后变得极惶恐,颤巍巍道:“这这这……”

    少爷怎么敢、敢把二爷的人给带回来??

    那可是二爷的人啊。

    布淳压低声音道:“事情太复杂了,我一时间和您解释不清,这姑娘会医,老爷不是还病着吗,少爷这才带她回来给老爷看看。”

    原来如此啊。管家听完,又朝柔兰看去。

    他第一眼其实并不觉得这是个丫鬟,这姑娘长的好看,脸琼鼻,肤白如凝脂,就是少爷身边最好看的采禾和春霖都比不上。更何况身段纤柔,气质娇艳又清冷,倒像是闺阁里的姐。

    还想到一个什么词儿来着。

    对对,还很像娇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

    多漂亮啊。

    “我知道了,”管家明白地点点头,冲邵同奚道,“少爷,老爷刚刚状态不错,我带这姑娘过去吧。”

    着转身走进去,给他们带路。

    邵同奚跟在柔兰身后,琢磨着快到了,便看着她的背影道:“我一会儿在父亲屋子外面等你。”

    但没得到回应。

    柔兰沉默着,跟着管家走进了屋子,一句话都没。

    邵同奚不由挫败,停下脚步,拧眉瞅着开的屋门。他没有进去,他进屋也没用,反而还会扰父亲清净,大夫了父亲要静养。

    布淳很贴心地帮自家少爷把门关上了,换来邵同奚的一记瞪眼。

    “少爷您就别看了,那是祝二爷的人。”布淳很诚恳地。

    邵同奚张了张口想辩驳,又觉挫败。

    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在马车上问柔兰的一句话——“你既然要逃,愿不愿意跟我啊?”

    他本觉得这句话十分有诚意,他虽然比不上二爷,但放眼永州,也只有贺陵能和他相比了。他还是头一次这样放低姿态问一个姑娘呢。

    谁知道下一秒,他就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性子却执拗。

    他开始羡慕二爷了。

    邵同奚惆怅地叹了口气。

    布淳站在旁边,见自家少爷这样,又补了句:“少爷,您还是想想,如果被二爷知道,是你把他的人带走,还带回家了,这个后果您承担不承担的起吧。”

    他跟在邵同奚身边,自然见过祝二爷对这姑娘的看重。

    二爷素来温润随和,对金银钱财都没有执念,是出了名的淡欲。可偏偏二爷对着这位姑娘的时候,就好似有那么些不一样。

    并不是表露在明面上的,而是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里。比如,二爷从不她碰除了他以外的男子的东西,这姑娘若是对旁的男子看多了几眼,二爷眼底神色便暗了。

    想到这里,布淳煞有介事地叹气。

    他也不知道自家少爷哪根筋不对,敢把二爷的人带回来。

    邵同奚看了紧闭的屋门一眼,觉得有些牙疼,安慰自己道:“二爷在临郡,不会知道她现在回了永州的。”

    随即又想到贺陵。

    这个时间,贺陵应该已经到临郡了,但贺陵言出必行,既然答应了,就不会把这件事情出去。

    布淳觉得很玄乎:“万一二爷知道了呢?”

    邵同奚:“……”

    布淳诚恳建议:“少爷,不然您提前准备好负荆请罪吧。”

    邵同奚飞起一脚。

    布淳躲开,很有眼色地不话了。

    屋里头看诊到一半时,邵同奚进去问候了几句,但没问出什么,邵同奚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便自发去厨房让人给柔兰做吃的。

    邵父的病情不重,只是上了年纪看起来吓人,容易和其他病症混淆,寻常的大夫难分辨出来。

    柔兰简单为邵父做了针灸,写了两张药方交给管家,煎药按时服下,便没什么大碍了。

    “辛苦姑娘了,姑娘慢走。”管家笑着。

    柔兰垂眼点了点头,不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此时天色已完全漆黑,屋门大开着,她今日颠簸了一路,现在人都有些晕。

    柔兰走到门槛,扶着门框正要出去,却陡然听到屋外两个女子与布淳压低的话声,步伐一顿。

    那声音只与她半门之隔,因此听得十分清晰。

    “少爷回来怎么都不与我们一声,之前不都是一回来就找我们了吗?”

    “春霖姑娘担待些,少爷这不是担心老爷,请大夫回来了吗?”

    “我怎么听是个女子呢,还是个极美貌的姑娘?”

    “莫不是个狐媚吧。”

    “哎呦,这话可不得啊,那姑娘曾是二爷身边伺候的人!”

    “祝家的那位二爷?”

    “那可不是!”

    “她既然是祝二爷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布淳的声音压的很低,像是在解释,柔兰听不清晰。

    但很快,那女子的声音便传过来,满满的不可置信:“什么?那可是祝家啊!能在祝二爷身边伺候,已是上辈子积福了,她居然逃了?永州可没人不想进祝府啊,怎么还会有这种不识好歹的人?”

    “她疯了吧?”

    “她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又看上我们少爷了?朝三暮四……”

    布淳似乎手忙脚乱,“哎呦两位祖宗,声音些,些,那姑娘还在里头呢!”

    布淳着,一边回头看。只是这一转头,却恰好对上了柔兰的视线,布淳僵住,霎时傻眼了。

    “柔、柔兰……”

    柔兰没什么,垂着眼迈出门槛。

    布淳追过来道:“柔兰你别放在心上,她们……”

    “布淳你还解释什么……回来!”

    “倒是长的真好看,怎么就想不开从二爷身边跑了呢。”

    “真是不惜福。”

    邵同奚正好从另一侧过来,见春霖和采禾站在门外,布淳的脸色莫测,不由纳闷问:“怎么回事?柔兰呢,在里面吗?”

    春霖换了副神情,挽住他的手:“少爷回来怎么都不通知我们。”

    邵同奚推开她,看向布淳,布淳觑了眼春霖和采禾,这才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经过了。

    邵同奚越听脸色越黑,“她可是二爷的人,你们也敢这样她?”

    春霖道:“她不是逃了吗?这样不识好歹的女子,少爷为何还要这般照顾她。”

    旁边的采禾看着邵同奚的脸色,知道不好,赶紧拉了拉春霖的衣袖,道:“春霖姐姐,可她始终都是二爷的人啊,只要二爷一日没有放她走,她就都是二爷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啊。”

    这句话令所有人沉默。

    同时也警醒了邵同奚。邵同奚反应过来,脸色更糟了,拧眉对布淳道:“柔兰呢?去哪了,赶紧把她找回来。”

    布淳连忙点头,“是。”

    另一边的白墙后,白樱色的纤薄身影靠着墙,慢慢蹲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双剔透,黑白分明的瞳仁低垂着。

    方才那句话,她听到了。

    她现在心绪极乱,耳边时而响起那些话语,一会儿却又是二爷的声音。

    “只要二爷一日没有放她走,她就都是二爷的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二爷那样待她,她居然从二爷身边跑了?”

    “不识好歹……”

    “永州谁不想进祝府,在二爷身边伺候?”

    如今已是十一月,夜里风凉。

    害怕与恐惧之下,柔兰便觉得更冷,鼻子微红,低垂的眼底浮起水光,像是极畏寒似的,身子轻颤着,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旁人并不理解,她为何要跑。

    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那外人眼里看来如何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实则是什么样的人。

    她要离开。

    如今是因为邵同奚有求于自己,只要事情解决了,她就走。

    离开永州。

    她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

    如今只要想到与那人有关的一切事情,就能让她的防线悉数溃败。

    邵同奚带着布淳和管家四处找,终于在这处角落找到了蹲在墙边的身影。

    “丫鬟,我让厨房做了点吃的,你吃点?”邵同奚试探地开口。

    因为角落的光线昏暗,所以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见她蜷缩在角落。

    柔兰咬住唇,勉强让自己看起来若无其事。

    她抹了把脸,摇摇头站起来,声音很轻,“我去帮忙煎药。”

    着便迈步越过他离开了。

    管家一时间吓到,忙追过去,“姑娘使不得,这种事情让底下人来就行……”声音愈来愈远。

    邵同奚看着那道纤薄身影,琢磨道:“你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二爷?”

    布淳立即点头,“肯定啊,您看不出来吗?别是她了,就是寻常一个女子见了二爷,心也早在二爷身上了,她肯定舍不得走的。”

    邵同奚扯起眉毛,斜睨布淳,“那她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要跑?

    没料到这个问题,布淳登时一噎,一贯能会道的人,竟也是哑口无言。

    是啊……

    二爷那样的人,在永州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为什么要跑?

    *

    临郡。

    宅子里灯火明亮,下人们穿梭在堂前。

    贺陵见晚膳备得差不多了,走出庭院,见那道墨竹色的身影依旧站在庭院里,正要过去。

    此时,外面忽有士兵进来。

    为首的士兵长上前弯腰行礼。

    “二爷。”

    太子吩咐过,二爷的命令也即是军令,他们可以照常向二爷回禀消息。

    祝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怎么样。”

    士兵长磕磕绊绊,十分为难:“禀二爷,还是……还是没找到。”完,头深深埋了下去。

    话音落下时,庭院里已安静到连风声都刺耳的程度。

    贺陵站在不远处,不知为何脸色不大好。

    祝辞动作顿了顿,轻笑了声,“临郡都找过了?”

    “是,都找了一遍!”士兵长立即道,“临郡不大,一整日的时间足够找一遍了,但还是无所获。”

    “哦对了,”士兵长忽然想起什么。

    “有一个妇人后面招了,见过类似的姑娘,但是很早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嗯,知道了。”

    士兵长告退之后,便带着人退下了。

    贺陵看着那些士兵离开,这才宽慰道:“找人也不是一日的事情,二爷不若明日再找,相信柔兰自己一个人跑不了多远。”

    “再者,二爷您对她那样好,不定她想通了便回来了。”

    祝辞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唇边笑意不变,“是吗?”

    “可是临郡找不到人,”他的声音微低,似在思索,“你是不是因为,人已经不在临郡了?”

    那嗓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分明是正常的语速,贺陵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那……”贺陵顶着那视线,勉强笑道,“那二爷觉得柔兰去了哪里?”

    “你呢?”

    祝辞忽然道。

    贺陵衣袖下的手因为惶恐而握紧了,尽量保持镇定,“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似别的女子爱用外面的香,素来习惯自己制香,”祝辞睨着水缸平静的水面,仍轻笑着,“经她手做出的茉莉香,最为纯粹,是即便再会调香的巧匠也做不出来的。”

    贺陵的脸色当即变了又变,心神皆震。

    他想起来了。

    确实,柔兰身上有一种独属于她的香气,较一般的香不一样,如若沾染上,很久都散不去。

    那时他与柔兰同坐车厢时,其实有注意到,但并未太过在意这些。

    可没想到竟在这里出了差错!

    贺陵神情难看,“二爷……”

    祝辞的嗓音冷下来,“她去了哪里。”

    既然已经暴露,就没什么瞒的必要了。贺陵闭了闭眼睛,艰难道:“柔兰她……她……”

    “她那时求我,我于心不忍,便没有将她带回来。我的马车是借给了她,但我只知道她如今在永州,其他的……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贺陵咬牙,终究还是没有全盘出。

    祝辞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好。”他点头,唇边弧度渐冷,片刻后移开视线,一字一顿道,“明日回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