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她从没想过再见他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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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方才在祝家大门前看见哥哥, 被下人宛如看守犯人似的押着时,她慌乱之余,剩下的只有不知所措。

    那么此时此刻, 在这里看到二爷, 她便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她从没想过再见他时, 是这样的情景。

    太快了。

    来的太快了。

    她甚至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方才不过只是在祝家大门前的一眼, 竟然已经足够让他抓着一切可疑的蛛丝马迹,寻到邵家这里。

    永州祝家二爷手段这样了得,从来无人敢与之对立。

    是啊, 怎么敌得过呢……

    贺陵跟在祝辞身后, 看着敞开的大门正对处,那道纤细柔弱的身影脸色苍白, 加之邵同奚震惊之余愤怒看向了他, 心中不舒服, 拧眉别开头去。原本他还抱着一丝希望, 二爷来邵家也不一定能找到她,若是找不到,他也不算推波助澜。

    可谁知这么巧, 逮得这样准。

    连老天都在帮忙……

    邵同奚反应过来,连忙站到柔兰面前, 极力道:“二爷, 你听我解释!”

    祝辞在门槛边站立片刻,终于迈进邵家。他步伐不快, 步履间衣袍微摆, 每一步都极稳当。

    庭院里和长廊处的丫鬟厮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东西,在一旁低头站好,大气不敢出。

    四周一时极静谧。

    只剩轻微的脚步声。

    祝辞走近他们, 在他们三丈之处站定,奇怪的是,他面上却无丝毫怒火,甚至微微勾唇,看着邵同奚着急的模样,道:“可以,解释。”

    解释?他怎么解释,好像怎么都是狡辩,人就在这里,明摆着的证据,想解释都不了……

    邵同奚觉得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着急之下,邵同奚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我、我……我知道二爷在找她,但是二爷不能勉强人……她她不想回二爷身边,呸!”

    祝辞转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的速度,指腹摩挲着光滑的表面,动作极缓,几乎看不出来。

    “所以呢,”他仍勾唇道,“念念不想在我身边,就住你府上?”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若是单独听声音,便会觉得他心情很好,仍如从前一般温雅低沉。

    可就算是傻子,也感觉到危险了。

    更何况邵同奚与贺陵一样和祝辞结交许久,二爷的性子他更是清楚。

    二爷越生气,反倒越是平静。

    只看表面语气和神情,是看不出来的。

    邵同奚这下是彻彻底底和那些从前不怕死地陷害二爷,结果最终被抓到二爷面前,战战兢兢后悔莫及的人感同身受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若是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将火发一通就没什么事了,可二爷反倒越笑着。

    邵同奚焦急之下,脑子一时转得也快了,握拳摇头道:“不是,二爷你误会了,我邵同奚是什么人二爷还不知道?我没有要藏人的意思,柔兰昨日才到这里!也是因、是因为我父亲病了,寻常大夫看不出病症,这才请她过来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贺陵也忙道:“二爷,千真万确是这样,昨日在临郡,邵同奚便是因为他父亲病中,恰巧遇见柔兰,这才,这才……”

    “是么。”

    祝辞淡道。

    他如今并不能判断出邵同奚的话是不是真的,可邵同奚很早便对他的人有心思,他是明白的。

    祝辞喉间溢出薄薄的笑。

    “念念,是这样吗?”

    一直站在旁边,将下唇咬得泛白的身影这才轻轻一颤,呼吸不稳着,抬眼看过去。

    男人看着她,嗓音温雅,一如从前他问她时的语气。

    可那双极深极黑的眼眸压着的是什么情绪,她丝毫看不出来。

    这让她再次有那种感觉。

    似蒙了一层雾,窥探不出他的心思。

    许久没听见姑娘的回答,祝辞唇边的弧度落了,他又重复了一遍,“念念。”

    “跟我回去。”

    与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他对她话向来都是询问,是征询,此刻却变成了陈述。他并没有在问她要不要和他回去,而是直截了当,他要带她回去。

    柔兰害怕他那双摄人的眼,眨了下眼,蜷长的眼睫便带上水珠。

    她不话,却摇着头,退后了一步。

    这动作已然很明显了。

    她不想和他回去。

    站在祝辞身侧另一边的赴白,精神一直高度紧张着。他离二爷近,又时刻关注着,因此这一刻看得最清楚,就在柔兰退后一步的时候,他亲眼看见,男人微显凌厉的下颌绷紧了。

    那是二爷发怒的征兆。

    如果方才在邵家大门口,推开门看见柔兰被邵同奚抓着,与邵同奚距离那样近时,二爷周身的气压便已经寒得冻人,令他们战战兢兢。

    那么现在,便是真的动怒了。

    祖宗啊……二爷就在气头上,柔兰若是句好话服个软,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他跟随二爷这么久,就没见过二爷如此怒从心起,这样可怕。

    而且偏偏,柔兰这一退,邵同奚又站在那儿,不就正好退到邵同奚身后去了吗!

    这不是火上浇油是什么?

    赴白也没了头绪,忙向贺陵投去求助的目光——贺公子帮帮忙啊!

    贺陵自然也觉察到了这些,他和赴白一样,此刻都悬着心,大气都不敢出。

    可他不敢动柔兰,柔兰怎么做他干预不了,她也只能是二爷管……贺陵拧起眉头,立即走过去,将邵同奚强行拉开,“二爷别放在心上,邵同奚恐怕是因为担心他父亲的病情,脑子糊涂了,我带他下去清醒清醒。”

    贺陵拽着邵同奚一直走到足够远的、看不见的地方,这才松手回身,咬牙道:“别和二爷对着干!你刚刚脑子是坏了吗!”

    邵同奚自知失态,也极纠结。

    沉默半晌后,欲言又止道:“可是……可是二爷看起来很生气,会不会伤害柔兰啊?”

    “你糊涂你,这是你该管的事情吗?”贺陵摇头道,“再怎么样,柔兰也是二爷的人,二爷怎么处置是二爷的事情,你插什么手!”

    “再了,柔兰对你又没有情谊,刚刚那景象,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贺陵指着那方向,一字一顿铿锵有力道:“她心里的人是二爷!就算她不,她喜欢的人也是二爷!”

    邵同奚握了握拳,仍是问道:“那她逃什么?”

    贺陵一愣,眉头拧起。

    是啊,逃什么?

    沉默了片刻,贺陵心中电光火石闪过一个念头,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摇了摇头,慢慢道:“……也许眼下,她心里装着的,还只是那个温润如玉的二爷。”

    原本的庭院内。

    周围人都离开了,柔兰的身边一瞬间便空了。不仅邵同奚和贺陵离开,那些原本站在这里不远处的丫鬟厮也都退下了。

    空空荡荡就剩下她一个人。

    柔兰心中惶然,宛如受惊的鹿。

    明澈的瞳仁里倒映出男人面无表情的模样,可没有聚焦,却像是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想退后,想跑,可手脚都是软的。

    “跟二爷回去。”

    祝辞垂眼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他此刻唇边已然无笑意,不久前仅存表面的那些温雅和煦,荡然无存。

    他也不再自称我,耐心被消磨到极致。

    许多人都知道,祝辞话从不喜第二遍。

    然而,话音落下片刻,还是没有得到该有的回应。

    祝辞忽然极冷淡地笑了声,随即几步走过来,擒住她的手腕,便强制拉着她往外走。

    他人高腿长,步子便迈得大,柔兰有些跟不上。

    出了邵家大门,到马车边时,祝辞才终于停下了。

    “不回去……”柔兰终于缓和了口气,看见马车慌了,立即蹙着眉去掰他的手,眼眶微红,“不回去!”

    重复着这句话。

    看这架势,是不算乖乖上马车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过的百姓都朝这里看过来。见是个模样娇俏的丫鬟对主子闹脾气,或是新奇或是好笑,议论起来。

    “头一次遇见这样放肆的丫鬟呀。”

    “那郎君是抓着她的手吗?这么俊的郎君,我还是头一次见,真是养眼!就是那丫鬟为什么一直想挣脱,好像很是不情愿的样子……”

    “那郎君气质瞧着,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公子。”

    “我也觉着不寻常。”

    “不会是、不会是传闻中的那位……那位二爷吧……”

    “什么?”

    那两三个人聚在街道对面交头接耳。

    祝辞冷扫了他们一眼。

    手中传来微弱的力道,姑娘还在掰他的手。她力气本就不大,方才跟着他走出来,再加上这一番动静,力气都没了,掰他的手想挣脱开去的力道便愈发的。

    挠痒痒似的。

    祝辞眼底极冷,长睫倾覆扫她一眼,竟猛地将她拦腰扛起,塞进了马车里。

    赴白很识时务地爬上马车,让车夫驾车。

    这一路不曾停下,马车里什么声音,外头的人也权当什么都听不见。

    马车在祝家门前停下。

    祝家大门是敞开着的,里头徐怜青正握着绢帕,带着丫鬟在长廊下来回走动着。今日二表哥回来,她特地精心扮了一番,连衣裳都穿的是新制的蜀锦料子,上绣莲叶荷花,价值昂贵,更别在妆容与头发上下的功夫。

    女子本都会为心上人妆点自己,她在祝家厚着脸皮待么久,就是为了等二表哥回来。

    如今二表哥当真回来了,身边那个丫鬟还消失不见了,这可不是遂了她的意吗?

    不定二表哥看清了那丫鬟的丑恶面孔,终于想起她来了。

    徐怜青想到这里,不禁露出羞涩笑容。

    “姐姐,二爷回来了!”丫鬟指着外头。

    徐怜青心中一喜,扬起自己对着镜子试了最好看的笑,转过身去,可下一秒,看见被祝辞带下马车的那道身影,徐怜青便猛地沉了眼神。

    脸色慢慢难看起来,道:“怎么、怎么又是她,为什么……”

    这个贱蹄子怎么阴魂不散!

    丫鬟也没料到这些,赶忙安慰徐怜青道:“姐别生气,你看二爷好似心情很不好,估计是因为那女子生的气,姐想想,二爷从不这样动怒的,那女子惹得二爷这样,过不了多久就被二爷厌弃了,不是威胁!”

    徐怜青这才定睛一看,消了顾虑。

    知道此时上前不好,她便带着丫鬟躲到了必经之路的栏柱后面。

    见祝辞回来,府里经过的丫鬟厮都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恭恭敬敬道了声二爷。

    祝辞并未理会,拉着柔兰往院子走。

    姑娘跟得踉踉跄跄,始终都不配合,像是怕得厉害了,便如同惊恐的兔子也会反手伤人那样,拼命掰他的手。

    随即,便被拦腰扛起来,轻轻松松就被压制住了。

    沿途经过的地方,无人敢话。

    隔着院子很远一段距离的地方,徐怜青被计铎拦住,没办法再跟过去,只能不甘心地站在原地。

    计铎看了她一眼,只让其他厮盯着,回到院子月门处守着了。

    徐怜青遥遥看着那院子,用力拧着帕子,眼中嫉妒:“琴云,你是不是也看见了?”不是她看错了吧。

    琴云不敢大声道:“奴婢、奴婢看见了……”

    “二表哥居然抱了她!”徐怜青越想越不甘,咬牙切齿道,“怎么会这样,二表哥对女子从来没这样失态过!”

    不仅仅是在她心目中,在任何人看来都是这样!

    祝辞温和有礼,无论对任何女子都是客客气气,从不逾矩,更别触碰什么女子。

    他压根不近女色!

    可自从他身边有了这个丫鬟,这原本的一切就都被破了,二表哥变得越来越不像他,如今更是变了一个人……

    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丫鬟极是抗拒,眼眶都红了。任谁都看得出来,那丫鬟不想跟他回来,是二表哥强迫她的。

    可二表哥不仅没放她走,还……

    她虽然是没出阁的黄花闺女,可男女之间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就凭二表哥隐带怒意,极冷峻的神情,就知道一会儿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怎么不令人嫉妒得发狂?

    若那丫鬟换作是她就好了……徐怜青越想越委屈,跺跺脚,呜呜哭着转头跑走了,“我要去找老夫人。”

    琴云忙追过去,“姐!”

    *

    柔兰被祝辞拉进了屋子。

    她方才一直跟不上他的步子,跟得有些踉跄,可二爷却没停下,饶是她如何挣扎也没办法挣脱开去,便始终只能任他带着走,跟得吃力。

    这里是他的屋子,此刻屋内没有点灯。

    她才被拉进来,那大敞着的屋门便被他反手一把关上。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浓烈的,可怕的,让她不禁心生慌乱。

    屋门被猛地关上,屋内唯一的光线便被切断了。

    仅有的微弱光线从窗纸里透进来,却只能看清男人颀长的轮廓。

    柔兰看不清他的表情,这让她心中愈发没底。

    屋子里的香炉流泻着烟气,鼻尖充斥的皆是幽淡的沉水香,是他身上惯带的香气,原本十分令她安心。

    可现在只让她觉得不安。

    柔兰在黑暗中往后退,不防退后时,撞到了身后的凳子。

    “砰”的一声闷响,凳子倒在毯子上,咕噜咕噜滚出去。

    她心脏仿佛被一记闷捶敲了一下,让她很难受。

    “二爷……”她声音细弱,气息不稳,泛着轻轻的颤。

    这是她今日第一次唤他。

    原本始终都没开口,此刻惶然之下,才终于忍不住出口了。

    下一秒,黑暗中那道身影逼近过来,彻底把她笼罩进阴影里,将她牢牢扣住,随即,他掐着她下巴,用力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