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莺娘子
李溯道家中是做当铺营生的, 在腾襟书院读书,邻里都称他一句李生。
虽他都在东溪,但东溪百姓的活动范围, 也只不过局限在家中附近, 顾家原址位于东溪最为繁荣的一带, 这里位置偏北, 偏僻许多。
柔兰从前跟着哥哥顾忱出过几趟门,邻里都识得她,但李溯道从没见过她。
只着荆钗布裙, 却也能显出娇养贵气的姑娘, 一眼让人觉得好生惊艳。
钱婆婆是大风大浪都经历过的老人了,瞧得出这些细节, 她本觉得李溯道这人不错, 便笑着道:“这是我们家念念, 今早刚到。”
李溯道才回神, 点头时脸上掠过赧色,“是……是我失礼了,念念……好名字。”又向柔兰道:“在下李溯道, 有幸认识姑娘。”
满左看看右看看,大咧咧道:“李大哥, 你是不是也觉得姑娘好看, 所以一直瞧着她啊?”
“我、我……”李溯道磕绊起来,脸皮红了。
钱婆婆斥道:“满!剥豆子去!”
见满懊恼地哦了声转身走了, 钱婆婆又冲李溯道笑道:“溯道啊, 今日恰好念念也来了,你不嫌弃的话,留下吃个便饭吧。”
“不了不了, ”李溯道摆手,“今日我爹当铺里事多,我得回去帮衬。”
他一边,余光却不自觉看向一旁的姑娘。
方才这样金枝玉叶般的姑娘,只朝他点点头笑了下,虽是出于礼节,可他觉得心里欢喜坏了。
钱婆婆奇道:“什么事情啊,平日也没见忙成这样。”
“今日有官兵上门。”
李溯道本就一直注意着姑娘,此时,他这句话出口,却忽然见她倏地抬眼看向了他。
骤然被这样水盈盈的清澈的眼望着,他心里一荡,不自觉咳了声,因此也没有察觉到姑娘眼里一掠而过的愕然。
钱婆婆听了这话,脸色凝重,“什么官兵?我们这一带都没出过事,怎么来了官兵,是在查什么吗?”
“我也不清楚,不过听吴大娘是庆王在查旧年案件吧,许是在找什么人。”
钱婆婆松了口气:“左右应该没事,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牵扯上什么案子,那些个权势大的王爷就让他们查去吧,我们安安分分的就行。”
一阵寒风摇动宅子院里的树,钱婆婆看过去,“天冷啦,今年岁成不好,这个冬天怕是不好过啊。”
柔兰一直在出神。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似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悠扬歌声,是个女子,捏着花腔,在唱曲儿。
她迈出堂厅的屋檐,走到围墙边。
冥冥之中她总觉得那曲子耳熟,她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听过,但那曲调同她在永州红胭楼听过的极其相似。
——她知道东溪虽然处于永州名下,但两地风俗却不大相同。东溪一带的曲调风格同永州再相似,也不会像到这个程度。分明是完全不一样的曲子,可却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她站在围墙下,望着外面道:“钱婆婆,好像有人在唱曲。”
钱婆婆笑道:“隔壁住了个莺娘子,是这条街上登福酒楼的歌伎,时常在家中练嗓子,我们也听惯了。”
柔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李溯道看了柔兰一眼,转向钱婆婆,“那、那我先回去了。”
钱婆婆笑容和蔼,“你去吧,多谢你的好意了,记得有空过来坐坐啊。”
“哎。”李溯道答应着,这才走了。
*
用过午膳后,满抢着把碗给洗了,擦着手从走回屋子外时,瞧见那道身影坐在围墙下,手里握着针线。
满高高兴兴地冲过去,“姑娘,你在绣香囊吗?”到了柔兰身边,她脑袋钻进去,瞅着上面的纹样。
柔兰点点头,她没事情做,拿这些东西发时间,一面还能换钱。
满不理解地挠头,“可我看其他家的姐绣的都是花花草草,两只鸭子的啊,姑娘怎么绣竹子?”
鸭子?
柔兰静默一瞬,认真:“也许……那不是鸭子,是鸳鸯?”
“哎那就是鸳鸯吧,我也不懂,”满,“竹子好看是好看,也贵气,可不像是女孩子用的啊。”
满目光炽热地瞅着她手中的东西,柔兰一怔,反应过来,指尖下细腻的绸布便似乎有了热度,灼得她不自觉攥紧了手,“是不好看,我不绣了。”
“啊,”满见她站起来,忙跟着站直,“我我没有竹子不好看的意思,姑娘……”
“你喜欢什么,我绣给你。”
柔兰已经坐回来,将那半成品的青竹纹样扔了,重新拣了条。
满这下来了兴致:“我喜欢胡萝卜!”
“……”
*
傍晚时分,钱婆婆满院子找满,却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估摸着满又溜出去了,柔兰同钱婆婆了一声,便出门去找满。
东溪虽然不及永州热闹繁华,但很有烟火气,街两旁支起了摊子。
东溪屋舍的布局,同永州是一样的,并没有严格的住宅与商铺的划分,这条街一面是屋舍房檐,对面则是商铺酒楼。
钱婆婆昨日让满出门买些布回来给她裁衣裳,不过昨日雨下得大,没去成,满现下应是出去买布料了。
但依着满的性子,约莫得玩一阵才回来。
柔兰顺着钱婆婆给她的方向,往右面走。
因是入了夜,街道四处都点起烛灯。而尤为瞩目的是,不远处的登福酒楼外,有伙计支起梯子,悬挂长线,往上头挂灯笼。
那些灯笼式样花哨,许多都是她没见过的,兔儿灯,走马灯,骰子灯,悬挂在半空,在漆黑天幕泛着明黄的光,很是好看。
柔兰瞧得仔细,发觉那些灯笼上还写了字,不由停下来抬头看。
她站的地方正好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旁,那摊主是个年轻伙子,头次见这样漂亮的姑娘,同她搭话道:“姑娘,你是不是觉得这灯笼好看啊?”
柔兰回神,点点头,看着那梯子上挂灯笼的伙计,“最近有什么节日吗?寻常没见过这样多的灯笼。”
年轻伙子奇道:“姑娘不是东溪人吗?”
不等她话,那伙子已经继续道:“再过十数日就进十二月了,十二月初可是东溪灯节啊。”
柔兰这才想起,弯眸笑笑,“嗯。”
是她给忘了,东溪有个习俗,在岁末十二寒冬月初会举办灯节。按习俗,灯节应是在正月十五,但东溪不同。
去岁的灯节她就没有亲眼见到。
那时顾家落难,颠沛流离,她哪有机会看,到如今又是新的一年,只是她给忘了。
年轻伙子见姑娘似乎心情低落,又笑道:“姑娘,你不知道吧,今年的灯节可和往年的不一样。听永州那儿也会和东溪一同办一场灯节,这可是头一回呢!”
柔兰疑惑:“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伙子朝两旁看了看,才低声道,“东溪知府前些日子换了!”
柔兰一怔。
什么?
伙子压低声音,同她继续道:“原本那个朱知府贪污了不少银子,还总恃强凌弱强抢民女,许多人早对他不满了,也不知道怎的,前些日子悄没声的就被朝廷革职发配了。我们这些老百姓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坊间有传闻,这事儿可能同永州祝家有关系,你可别出去,虽然新上任的知府脾气好,但这些话我们听听就好。”
东溪知府……永州祝家……
她听赴白过这事情。
是二爷做的。
伙子本以为这些会讨她笑,结果见姑娘垂着眼,竟是不话了,“姑娘?”
见柔兰回过神,伙子才冲她期待地道:“买个面具吧?”
柔兰默了默,好吧。
让人家同她这么多,她什么都不买也不好。
柔兰转身往摊子上看。各式各样的面具,有牛鬼蛇神,也有飞禽动物。
伙子见她认真挑起来,拿起一个递到她面前,推销得愈发卖力:“姑娘你看看这款。”
“这是什么,”柔兰看过去,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是狐狸……还是鸟?”她看不出来啊。
“这是最近时兴的款式,”伙子悄声道,“上面这可是金丝雀。”
伙子并没有注意到,话音落下时,面前陡然僵住的纤细身影,继续侃侃而谈:“姑娘不知道吧,近日从永州到东溪,许多姑娘家都养起了金丝雀,源头好似是因为祝家二爷养了只雀在身边,传出去大家都纷纷效仿,这阵风便兴起了。”
紧接着,他又笑:“姑娘,你瞧这雀的面具好……”
话还没完,姑娘却立即断他,“不要,我只要这个。”挑了一个兔子的。
拿到手之后,付了钱转身急匆匆就走。
那伙子正愣神着,忽然又见姑娘调头回来,再挑了一个可爱些的,把银子塞给他就走了。
“哎……”伙子觉得纳闷,“她怎么不喜欢金丝雀呢?”
“多漂亮啊,是吧。”伙子拿起那面具端详半晌,末了,摇摇头,重新坐了回去。
*
柔兰抱着两个面具往外走,她寻思着给满也带一个,这才折返回去再买了个新的
她来到钱婆婆同她的那家铺子,往里看了看,没有看见满。
就在她思衬着要不要先走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的嗓音,很尖很亮,本该是妩媚的音色,只是此时染上怒气,显得刻薄了些。
“你们几个蔫八玩意,给老娘把嘴巴放干净点,会不会话!不会人话就闭嘴!”
这声音似有些耳熟,柔兰步伐一顿,抬眼看过去。
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长发用乌木簪扎起,容貌艳丽,风情万种的女人满脸怒色,正对着街对面几个泼皮无赖破口大骂。
虽是骂人,女人抱着手臂,却依然姿态妩媚。
那几个泼皮显然欺软怕硬惯了,见女人骂的凶狠,忙往后退。
这里人来人往,经过的路人都往这里投来目光。
片刻后,许是觉得丢面子,其中一个不甘心地又骂了句:“呸,一副勾栏式样,整日就想着勾引人,大家明眼都看着,青天白日的,你前边不就刚从彭员外家里出来?”
女人呸道:“我就是给人唱曲的!人家拿银子客客气气地请我唱曲儿,我为什么不去?难道还要给你们这些连毛都不拔一根的臭无赖唱?别给自己丑脸上贴金了行不行!”
那几个泼皮无赖被骂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你你你”了半晌,还是顶不住跑了。
那女人见状,这才不齿地呸了一声,犹自在那生闷气。
冷不防的,眼眸一斜看见站在旁边的柔兰。女人上下扫视她,不善道:“姑娘看什么,怎么的,你也觉得我卖弄风尘?”
若换做其他姑娘,此时就跑了。
女人没等到这个姑娘跑,却见她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女人这才对她正色,量着她道:“姑娘挺稀奇,我没见过你,刚来东溪的吧。”
“嗯。”也算刚来的吧。
柔兰应着声,忽然想起来为何觉得这个女人的声音耳熟了。她弯眸轻道:“你唱的曲子很好听。”
这句夸赞是发自内心,女人挑眉,对她起了好感,“你听过我唱曲?”
“你叫莺娘子吗?”
玉莺诧异地看她一眼,“原来你知道我啊。”
“嗯。”
“那你相信那些人的都是混账话吧。”玉莺斜眼睨她。
“相信呀。”
玉莺走过来,拍了拍她肩膀,“姑娘不错,我挺喜欢你,你住哪儿,下回我来你家唱曲,不要你银子。”
柔兰第一次遇见这样性情女子,愣了愣,忍不住弯眸点头,“好。”
“行了,没事儿的话我还得赶着回去做饭呢,不跟你了,走了。”
玉莺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着呵欠,扭着腰肢离开了。
就在玉莺离开的下一刻,揣着篮子的满自不远处出现,飞快地跑到她面前,“姑娘,你怎么来啦!”着,满往她身后探头,“你怎么和那个莺娘子起话了?”
“怎么了?”
满龇牙咧嘴,一副恐惧的模样:“她好凶的,我都不敢惹她,姑娘你居然敢和她话!”
柔兰弯眸,不这个,只把面具塞她怀里,“看看这个喜不喜欢。”
“哇,好漂亮!”满爱惜地摸了摸兔子面具,又看看她手上另一个,“姑娘,你同我的是一个式样的!”
柔兰轻声道:“喜欢就好。我们回去吧。”
满应声跟上她,走几步又道:“姑娘,那个莺娘子不知道是哪里人,你别同她多来往,钱婆婆外面的人都很危险的。”
柔兰抱着面具,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眨了下眼:“为什么?”
满四处看了看,低声:“外头这个莺娘子亲人都没啦,就剩她一个,在登福酒楼卖唱为生,大家都不喜欢她。整日神出鬼没的,不知道在干什么……还听她有个姐姐,但也已经死了。”
“那……我下回也给她带个面具吧。”·
满不能理解地“啊”了一声。
她看过去,四周明亮的光亮下,姑娘蜷长的羽睫垂着,葱白指尖摸过兔子面具上的绒毛,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
一晃时间过去几日。
听外头这段时间不大太平,庆王手下的兵前些日子挨家挨户搜查,隔几日居然又重返回来搜了一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话里话外都在埋怨。
不知是民声传到了庆王的耳朵里,还是有其他人干预,这几日安宁了些。
东溪的人陆续都开始准备这场灯节,又是年末又是寒冬,这样热闹的事情自然让人高兴。
这几日柔兰都未曾出门。
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份危险,这段时间又是多事之秋,她便安安分分待着。
钱婆婆嫌她太瘦,换着花样给她炖好吃的,姑娘拒绝不了便只能接着,偶尔真吃不下了,便悄悄把炖盅塞给满。结果没过一段时间,她没养胖,满就先胖了。
不过好歹养了一阵,姑娘比从前纤瘦的模样漂亮不少,更显娇丽。
这些日子,姚云荼也派人给宅子送了信。
信中,顾忱近日都好,让她不要担心。
只是……
姚云荼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她尽力想无视,当作没看见,可纵然把信收起,那句话仍是不时浮现在她眼前,让她心里忍不住地揪起。
姚云荼——
二爷最近不好。
只有短短几个字,没有详细描述具体情况。
可柔兰一眼扫过时,怔然地坐了很久。
她其实知道二爷该是不大好。
但是她一直刻意不去想起他,怕自己难受。
可姚云荼的信寄来,她才发觉了自己没放下过。
她从祝家离开之前,二爷就很忙,每日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风尘仆仆,携了一身清冷寒意。
她有时候睡着了,睡梦中被他翻出来亲吻,都忍不住推他。
他穿的缎衣本就冰凉,更别带着外头的寒意,每次都冻得她发颤,一面迎着炽热,一面又感受寒冷。
她离开之前,他时常抽不开身,陪她的时间也少,夜里有时要处理事情,很晚才睡下,没睡多久天色便破晓,又要起身。
他也没一句,无声起来,只临走时替睡得乱七八糟的她把被褥盖上。
她知道最近应该到了关键的时候——
虽然不清楚二爷要经手什么事情,但总归是涉及太子与庆王之间的两党之争,至关重要,而最近应该是紧要关头。
如今她离开了……
柔兰蹙起眉,心里乱乱的。
她不欲再多想,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了被褥里。
卧房外头,满的声音忽然拔高传进耳朵里:“怎么是你啊?”
话音落下,另一道妩媚的女声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能来,你家姑娘呢,这个时辰了,她难不成还在睡觉吧。”
柔兰认出这个声音,将信件收好压在枕头底下,起身跑了出去。
堂厅里。
满双手叉腰,又是畏惧又是愤怒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女人,“你你不能坐这儿!”
玉莺懒懒掀起眼皮,“不都是椅子,怎么不能坐了。”
满被气到了:“你……”
见到柔兰走出来,玉莺才挑眉,“你来了啊,我还以为你赖床呢。”
“莺娘子过来给我唱曲儿的吗?”柔兰弯起眼,过去沏了壶茶,给她倒了一杯。
“这才像话么。”玉莺接过茶,睨了满一眼,满登时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钱婆婆从外头拎着一把菜进来,看见玉莺,很快明白了什么,和蔼笑着:“莺娘子来了,今日中午留下吃顿便饭吧,老婆子做菜的手艺虽然不怎么样,但也还行。”
玉莺妩媚笑容不变,态度却恭敬了些,点头笑道:“好。”
满见状,才收敛了神情,轻哼了声,跟着钱婆婆去厨房了。
柔兰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捧着茶杯在左侧椅子坐下。
玉莺喝了口茶,把杯盏搁下,一边抚着鬓发一边环顾四周道,“你这儿不错啊,宅子亮堂,住的舒心。”
柔兰弯眸笑,抬眼时忽然注意到女人脖颈处的青紫,倒像是被掐的,看得人心惊肉跳。
“莺娘子,你……”她犹豫片刻,“我这儿有药酒,搽一搽会好些。”
玉莺翘着条腿,挑眉道:“你不问我这痕迹哪来的?”
柔兰怔了怔。
那些痕迹很乱,又像是掐的,又像是吻痕……
想到这里,她耳尖有些烧,收回视线。
玉莺扬眉笑起来,一举一动风情万种,啧道:“姑娘家还看害羞了,”着,又端起茶杯啜了口,徐徐道:“前日我出门的时候,遇见了些不识好歹的官兵,被拦了。”
之后的事情无需多,自然能想明白。
官兵觉得她有嫌疑,拦下她要查,她调笑几句,拉了个兵长到角落里,事情就解决了。
“是不是觉得我浪荡啊。”玉莺娇声笑起来。
见姑娘摇头,玉莺这才舒缓了脸色,同她抱怨起来:“最近这些王爷是不是吃饱了撑着的,尤其是那个庆王岑钧,居然满大街搜人,野心都放在明面上了……哎,还好有祝家啊……”
柔兰抬眼道:“什么?”
玉莺也不绕弯子,“祝家站在太子那边啊,肯定和庆王对着干,嗨,你一个姑娘估摸着不知道这些……不了。哎,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念念。”
玉莺红唇微撅,她容貌美艳,但眼尾纹路露了年纪,这个动作在她做起来,竟显出几分少女的娇俏。
她哼了声,嫉妒道:“真肉麻的名字……你爹娘肯定很疼爱你吧。”
柔兰眼睫低下去,“嗯。”
玉莺同她唠起嗑来,“那些王爷太子的事情你不知道,你总听过祝家吧。”
不知为何,玉莺提起祝家时,语气里总夹杂了些莫名的情绪。
没等柔兰话,玉莺便继续自顾自道:“哎,我听前一阵子,那个谁……嘶,祝辞对吧,刚成了亲……”
这句话还没全,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哎呦!你怎么了啊!这茶水烫手不成,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呦!”玉莺拍着胸脯,嗔怪地看她。
姑娘却像是出了神,看着她,声音轻轻的。
“祝辞成亲了?”
“你怎么了,魂都没了一样。”玉莺皱眉,末了又自言自语道,“我没错吧……是祝辞吧,不对,是叫祝什么来着……”
玉莺半天想不明白,索性看着她道:“这事儿不是传的沸沸扬扬的吗,整个东溪都知道了,就是那个、那个婚宴上所有人都被围起来搜查的那个……”
柔兰攥紧手,她心里有了一个猜测,“那是……三公子祝延吧。”
“啊对对对,就是祝延,我名字记混啦,”玉莺挥手道,“就是他,我记人名记不清楚,总是弄混。”
“只不过,你的反应怎么这么大呀……”
玉莺媚态的眼睛探究地瞧着她。
柔兰摇头,“方才不心烫了手。”
玉莺眯起眼多瞧了她几眼,倒是没什么,起身走到屋檐下,看看外头的天气,了个呵欠道:“行了,我也累了,我回去了。”
见她要走,柔兰站起身,“你不留下吃饭吗?”
玉莺恹懒地眨了眨眼,头也不回,“不吃了,我困乏得紧,回去睡觉,赶明儿还要回酒楼唱曲儿呢。”捻着绢帕的手挥了挥,“你要是想来看,不收你钱。”
着,便扭着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片刻之后,满擦着手从厨房过来,“姑娘,收拾收拾差不多可以……”
“咦,”满发现了什么,“那个莺娘子呢?”
柔兰轻道:“她离开了。”
满舒了口气:“那就好,我还担心和她坐一桌吃不下饭呢,”见她脸色不对,“姑娘,她是不是和你了什么啊?”
“没有。”
柔兰摇摇头,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她也不上来为什么。
冥冥之中,她总有莫名一种感觉,很隐约的感觉,却一直萦绕不去。
她觉得莺娘子好似同她身边的人有关系。
*
玉莺从宅子出来,调转了个方向,扭头往另一边走。
她腰肢轻摆,身段又好,风韵犹存引人注目,因此这一路走过来,便有好几个无赖靠近她,都被她不耐一推推远了。
玉莺路过登福酒楼的时候,眼皮一掀,瞧见几个伙计还站在梯子上挂灯笼。
头顶这一片已经悬挂了许多各色各样的灯笼,煞是好看,只是在白日不大明显。
有游手好闲的男子见她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灯笼,胸脯因为动作鼓起来一片,不由凑近过来,想要摸她的手。
垂涎笑着:“莺娘子,你也想要这个灯笼?听这灯笼是祝家名下的铺子统一做的,你若是喜欢,我认识几个在祝家那些铺子干活的兄弟,也替你去要两个灯笼玩玩……”
只是,这句话中不知是哪几个字惹恼了玉莺,她脸上扭曲的厉色一闪而过,猛地踹了那男子一脚,呸道:“谁稀罕祝家的东西!”
着,转头就走。
只剩下那男子捂着要害处在原地痛叫,惹来许多人侧目。
*
玉莺步伐很快,人从巷子里转进去,很快便消失不见。
许久,她站在自己家门前,停住脚步,阴沉着脸站了片刻,才推门走了进去。
里头黑漆漆的,隐约漂浮着一种莫名幽冷的香气,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样。
屋子里并没有人。
她也不点烛,在黑暗中一直往前走,不久后,又推开一扇门往里走,直到遇到阻碍的桌子,她才停下来。
她的面前是一张桌子,桌子上点着红烛,四周一片昏红。
最上面俨然是一个牌位,上书:
赵氏玉槿之牌位。
玉莺面无表情地唤道:“姐姐,我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