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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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绍妗身上也是挂着大大的包袱,两个人就这么一身便衣的往宫门走去。

    宫门在远处的细雨蒙蒙处看见了个大概,汪晚意前行的步子却渐渐的慢了下来。

    他顿住脚步,缓慢的转过身向这整座紫禁城看去,每一处宫殿,看见的看不见的。

    咸熙宫……朱昭延的乾清宫……再到整个皇宫内最大的一处宫殿,文武百官面圣的太和殿。

    他与诸位大人在此恭维,与商陆唇枪舌辩,与尚容西厂东厂间争个你我高下。

    六岁进宫举步维艰难,八岁遇废太子同舟与共,十岁成为陛下的内侍,十二岁设西厂,十三岁西厂被废受尽嘲讽侮辱,十四岁西厂复起成为御马监掌印大太监,十六岁掌十二团奉命监官,十七岁权倾朝野,七年沙场,二十五岁……

    一生精彩,爱恨分明,风起云落。

    “提督大人,您在看什么?”走在前面的戴绍妗见汪晚意跟上来,又跑着回去顺着汪晚意的目光向太和殿看去。

    太和殿里面在做什么?是不是也和往常一样,殿内百官觐见争论不休?

    对啊,今日是国婚不上朝。

    “看……”汪晚意喃喃道。“看本官这半辈子。”

    戴绍妗听的一头雾水,转头看向汪晚意的侧脸。“您刚二十有七,哪里来的半辈子。”

    汪晚意忽的一笑,也转过头看向戴绍妗道。

    “也是,只不过短短二十载,何来半辈子,又何必放心上。”

    朱昭延也只在他生命里出现了二十载,连半辈子都没有,昙花一现烟花易冷,再过个同样长的二十载就会一点一点的忘记成一段回忆,一段经历和一段成长。

    汪晚意笑笑。“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儿女情长?不可留。”

    戴绍妗晃着身体挡在了汪晚意的面前,从他身上又多卸下来了几个包袱挂在了自己的身上道。“提督大人,别看了,陛下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种。”

    想了想,戴绍妗又继续气愤不已的道。“还有宋师选那个狗崽子!”

    “嗯?”汪晚意听戴绍妗的话,眯起眼睛挑眉一个冷哼。

    戴绍妗又知道了自己错了话,识相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又做了一个拉上的动作。

    汪晚意点点头,不置可否。“嗯,狗杂种。”

    “狗崽子!狗杂种!”

    话不算话的狗崽子狗杂种,君无戏言九五之尊,我呸。

    “陛下!”

    的正高兴,戴绍妗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用手指指着汪晚意背过身的方向。

    汪晚意愣住,转过身就看见了不远处的礼舆上坐着的穿一身大红色喜服的朱昭延。

    细雨纷纷,在白雾茫茫的宫闱里红的极其刺目。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汪晚意侧过身跪在地上,在周围人都跪下垂头跪迎的时候只有他目不转睛的看向他。

    礼舆上撑着红色的伞,红色的阴影下也遮挡住了朱昭延这副憔悴的青白之色。

    心中酸涩,但又无能为力。

    行过间,朱昭延甚至都没有给过汪晚意一个多余眼神,高山仰止高不可攀。

    “提督大人,陛下的礼舆已经走远了。”直到戴绍妗话音在耳畔响起汪晚意才收回目光,站起身与戴绍妗一起往宫门口走去。

    朱昭延在礼舆上微微侧目,宫门处两个人影渐行渐远直到没了踪影。

    他双手死死的抓着轿撵的扶手处,头上的汗如雨似的落下来,方才尽力挺直的腰背瞬间就垮了下来,俯倒在轿撵的一侧。

    “陛下!”行走在侧的张敏看见朱昭延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心疼的道。

    他惨白着脸,眼尾的红红的破碎,伸出苍白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张敏的手背,淡然的笑了笑。

    大礼上,李遽然之妹李清然凤冠霞帔,李清然是李家最的女儿,李家也有送女儿进宫的想法,这六年李遽然经常带尚且年幼的李清然入宫。

    陛下十分信任宋师选,对他忌惮和压显而易见,有了汪晚意做前车之鉴,决然不会再扶起第二个汪正,在朝中的形式现在或许可以和宋师选双厅抗衡,但长久对他并不利,他利用他这边的元老大臣对陛下施加压迫,朱昭延只能同意。

    他能感觉到朱昭延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算,欲立湘王之子,现在他的希望只能寄托到扶持下一位少年帝王的身上,若是那帝王是他李家的血脉,那便是更好。

    李清然养在深闺,从幼年的崇拜到青梅之年的情窦初开,她都是被李家当做皇后来培养。

    国不可一日无母,朱昭延如今这副病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就会驾崩,朱昭延没有子嗣亦没册封皇后,送李清然入宫,李家也是好了算盘。

    为了家族的荣耀,为了长兄的朝势,为了今后的母仪天下,嫁给这个注定活不了多久的帝王,对她来不是悲哀是一种使命,更何况,她情窦初开之时,早就已经对陛下动了心。

    .

    大礼过后,洞房设在东暖阁,墙壁都是用红漆烫金做装饰。

    偏殿门前吊着两盏双喜字大宫灯,红门上又贴了双喜,李清然正坐在喜榻上,与她一起入宫的还有一位金国的公主,闻国色天香善骑善舞,是金国第一美人,现已经安置在了偏殿,她是国母,陛下今夜肯定会来她的房里。

    李清然坐在喜榻上等待着她的夫君,她的夫君是世上最尊贵的男人,她有信心让这个帝王爱上她。

    就在这时,她的贴身丫鬟青烟欲言又止的走进寝殿,对她道。

    “皇后娘娘……陛下他……”

    “陛下去了兰妃……”

    兰妃,便是完颜听兰,那个金国派来和亲的公主。

    “什么?!”

    李清然一把扯下头上的盖头,难以置信的道。

    .

    完颜听兰合衣躺下,她是战败国家送过来和亲的公主,但是身负着两国之间和平的责任,和亲公主的处境如何可想而知。

    她虽然是金国国主完颜洪的女儿,但从并不受重视,只不过都是两国之间的牺牲品罢了。

    门外传来敬事房太监尖细的声音。“兰妃娘娘,今夜由您来侍寝,请您尽快准备着,莫不要扫了陛下的兴致。”

    完颜听兰脸色一白,就算是沙场之上生死有命,但让她去伺候一个间接杀了她三个长兄杀了她金国这么多子民的男人,她做不到。

    她走下床榻拿起那把护身的匕首藏在了枕头的下面……

    过了不一会,门外传来问安的声音,完颜听兰戒备的看向门外。

    房门被推开,完颜听兰一愣,在她的认知里金国都大明的皇帝是个病入膏肓懦弱无能的昏君,但眼前的这个帝王面庞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如烧尽死灰。看来,传闻中的病弱之体不假。

    但,一双凤眼黝黑深邃,脆弱之中又凛然生威,又和懦弱全然不符。

    她盯着朱昭延的一举一动,手探向枕下。要是这个皇帝对她……她就……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伺候了。”朱昭延摆了摆手道。

    “喏。”下人们全部退下,殿内两个人一个警惕一个阴冷。

    朱昭延走近完颜听兰,他步子没有声响就连呼吸都是几乎察觉不到。

    完颜听兰紧紧的握紧匕首。

    “朕不会碰你……只要在你宫中留一夜便好……”

    他不能去李清然的寝宫,一是给他李家一个下马威,二是不能让李家有可乘之机,就算自己没有动李清然,但难保他在李清然房里一夜后杀鸡取卵,或是等到他死后不会安排一个“龙子”。

    他调查过,完颜听兰有一个私定了终身的男子,完颜洪也并不在意这个公主,但因为作为一位公主完颜洪女儿的责任,完颜听兰才无可奈何的同意了来到大明和亲,所以只有在完颜听兰这里才万无一失。

    完颜听兰被朱昭延这句话听的一愣,随即半信半疑的问道。“真的?”

    “兰妃觉得朕这副模样能对你怎么样?”朱昭延挑眉虚弱的道。

    他又咳了两下,细细的血丝从嘴里溢出。

    “陪朕演一出戏……只要兰妃配合朕,朕会放你自由……”

    看着完颜听兰重新唤起希望又犹豫的目光,朱昭延再道。“君无戏言……”

    “朕去偏殿休息,金国来天朝舟车劳顿,兰妃也歇息吧。”

    朱昭延罢,转过身向珠帘后偏殿的榻椅走去。

    就在完颜听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朱昭延突然倒在了地上,浑身颤抖缩成了一团,一只手紧紧的抠在桌上。

    “你怎么了?!”

    完颜听兰被吓了一跳,但又想到现在似乎是除去朱昭延的好时机。她握紧手里的匕首,看着摔倒在地上无力痛苦的朱昭延,又想到她金国岌岌可危元气大伤的国力,终究还是没下的去手。

    他比起那些……自由才是她渴求的。

    朱昭延挣扎着从偏殿的榻椅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变得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嘴角处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干涸在脸上,发丝凌乱在背上,看了一眼因为提防他而坐在床边睡着了的完颜听兰,跌跌撞撞的推门走了出去。

    天还未亮,他拖着憔悴、逐渐衰退的病体缓缓走过悠长的宫道,穿过一座座的宫殿,擦肩而过形形色色恭敬行礼的宫人,走上宫阶进入华贵的宫殿,掩上了身后沉重的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