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你还记得吗
冰冷的美塞河水,灌入女孩的鼻孔,然后是肺里,呛得她连连咳嗽,脑袋反而清醒了一些。女孩大学里习得的游泳技能开始发挥关键作用,她奋力蹬着早已麻木的双腿 ,僵硬的双手努力把一阵阵袭来的河浪划在身后。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十几分钟,女孩浑身开始无力发抖。接下来的两分钟,她发现自己已经使不出多余的力气 ,或许今天就要死在这河水中了。这么想着,她开始停止手部和脚部的动作 ,就这么放弃吧。河水又开始新一轮征伐,争先恐后地跑进女孩的耳朵、嘴巴里,誓要侵占她每一个器官。
女孩听到耳边的风开始咆哮,一阵巨浪从身后冲来,猛地把她推得老远,这股冲击波让她的脑袋直接撞在了一块硬物上。之后,她再也听不到风声,再也感受不到刺骨的冰冷,只觉一股热流带着血腥味,从头顶倾泻下来,像被人浇了盆暖水。女孩本能地抬手,抓住了这块硬物,随着硬物起起伏伏,身体跟着一上一下,只是不用再挣扎,下身也轻松了许多。
"阿妈,快来,她醒了。”稚嫩少女的声音,叫来了她的阿妈,也让刚刚睁开眼睛的女孩又清醒了几分。
眼前的少女和她的阿妈,身着藏青色连衣裙,头发盘在头顶,露出全黑的牙齿。虽然皮肤黝黑,五官却立体地展示着另一种美。少女名叫玛吉,阿妈名叫阿赞诺。
苏醒的女孩摸了摸胀痛的脑门,脑袋上被缠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纱布里包了一层淡淡的冰凉,散发着药香。女孩也被换上了一身藏青色连衣裙,肚子上盖了一条带有药香的薄被。女孩企图起身,却被阿赞诺扶起,在她后背垫了个松软的大药枕。
“慢一点”阿赞诺才年过三十,眼角已有两条淡淡的细纹,那是常年暴露在烈日下,采药、捕鱼的结果。这两条细纹没有让她的美貌减分,反而增添了几分坚韧和亲和力,“玛吉,把熬好的草药端来。”
女孩喝完草药,咳嗽着无力地靠在大药枕上,她环顾四周,周围是用竹子造的墙面和地板,墙面上挂着鱼干、虾干,还有几个中药炉,正在冒着热气。屋子面积不大,却收拾得格外整洁。女孩努力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除了让脑袋更加胀痛外,甚至连自己是谁都没有想起来。
“姐姐,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女孩一脸疑问地看着阿赞诺,或许是因为阿赞诺散发的善意,女孩并不觉得她陌生,和她对话的语气里也充满信任。
“我们去外河鱼时,在一块大木板上发现的你,就把你带回来了。”阿赞诺依旧记得意外发现女孩的场景,一具被泡得惨白的身体就这么半赤裸地攀附在木板上,突然地抽动明这具身体还有一线生机。于是便把她带了回来,经过一番诊治,女孩竟然活了过来。清洗掉身上的淤泥、杂草,阿赞诺发现,女孩是个典型的中国美女,也开始好奇她的身份,决定等她醒来,问个明白。
“你是谁?为什么会漂在河上?”阿赞诺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看着女孩无助的表情,阿赞诺知道女孩并未在骗人,“姐姐,这里是哪儿?”
“我们这里是苄北娜坎部落,我们部落的女人以鱼和制药为生。男人们大部分都去当雇佣兵了。我们这里去年才通电,虽然落后,但几乎没有外人进入,相对比较安全。”阿赞诺接过女孩手里的药碗,检查了一下女孩的伤口,“你的伤口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你就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家,不要多想,好好休息。等你哪天想起来了,就告诉我,我会送你走的。”
女孩身上散发的柔弱,难免勾起人的同情心,加上女孩长得和自己死去的妹妹有几分相似,阿赞诺更加对她增添了几分好感,“如果有人问你,你就你是我在娜妮部落的妹妹,杜萨,明白了吗?”
女孩点点头,完全舍弃了自己的名字——左晓晓。从这一刻起,失忆的左晓晓成了阿赞诺的妹妹杜萨;娜坎部落族人眼中,来自友邦部落,在阿赞诺家中养伤的天仙妹妹。
休息了几日,左晓晓的身体渐好,已经能下床走动。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阿赞诺真把左晓晓当成了妹妹。看她在地上走着,阿赞诺脸上也笑开了花,“杜萨,过来,我来给你把把脉,之前光顾着你的外伤,不知道你内里有没有疾患。”
搭上左晓晓脉搏的一瞬间,阿赞诺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她眉头微皱,再三确认后,低声对左晓晓道,“你怀孕了。”
阿赞诺又搭了一次,“没错,你怀孕了。你真想不起孩子是谁的了?”
左晓晓茫然地摇摇头,看着自己无名指上的一圈白色,“或许,我是结过婚的。”
阿赞诺开始紧张起来,“杜萨,你听我。你得尽快结婚。”
左晓晓一脸惊诧,“为什么?”
“我们部落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女子绝对不可以在婚前怀孕,否则将给部落带来厄运。如果你不尽快结婚,等肚子渐渐大起来,我就没办法留你了。”
“或许你可以把我交给苄北警局,让他们帮我回家。”左晓晓实在不喜欢这种命运任由他人摆布的感觉。
“我可怜的杜萨,我们苄北可没有警察局,只有分散的部落和一支支嗜血的雇佣军。”阿赞诺一脸无奈,“所以,我无法在这方面帮助你。我知道你是中国人,如果想要冒险越过边界,我无法保证我们可以躲过雇佣军的枪林弹雨,活着走到那里。”
“如果我就在部落里非婚生子,会怎么样?”
“不可能,长老们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们会把你献祭给娜颂女神。”
“献祭,什么意思?”左晓晓无法想象,在这个年代还有这种仪式。
“非婚怀孕在长老们看来,是不洁,是对部落守护神娜颂的亵渎,他们会杀了你,然后把你埋在村口女神雕像旁边。”阿赞诺,摸了摸左晓晓的肚子,“抱歉,除了结婚,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你长得这么好看,找个丈夫并不难。”
左晓晓刚刚死里逃生,听完献祭的具体过程,不觉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不行,她不能死,出于母亲的本能,她必须得护住自己肚子的肉芽。
“姐姐,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吗?比如,把我送去别的部落?”左晓晓试图在黑暗中找寻一丝光亮。
“别的部落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杜萨,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办法。”阿赞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得好好想想。当然我刚才的,都是基于如果你想生下这孩子。如果你不想,我倒是可以帮忙。”
左晓晓明白阿赞诺的意思是堕胎,但不知为何,她十分排斥这种做法,仿佛记忆深处某种东西在阻断这种想法,“不,我要把他生下来。”
在另外一个国度,南国市里最美的郁金香已经悄然盛开,穆景天端坐在落地窗前,他没有忘记作为家族长子的职责,更没有忘记作为丈夫,失去妻子的彻骨心痛。此刻的他眼神中少了几分以往的英气,多了几分阴郁,五官更加立体,脸庞也变得瘦削。只有夏恩知道,穆总已经无法再好好进食,无法再好好休息,无法再好好话。悬赏之下,却无勇夫,连一个骗子也没有。这种绝望紧紧包裹着穆景天,他回想起一起祈福的那天,回想起左晓晓被歹徒甩在后面的那一幕。他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那天的场景,如果那时候,自己能破窗而出奔向左晓晓;如果当时自己能再快一点报警;如果自己能不想着度蜜月;如果自己能让她乖乖待在英国,而不是把她绑在自己身边,是不是结局就能不一样。
穆景天这么想着,胃部又开始抽痛起来,他希望能更痛一点,这种自虐式的想法并没有让他得到丝毫解脱。他无数次想到死,但又无数次想到活着,直到找到左晓晓的那一天。现在的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左晓晓你究竟在哪儿?你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