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景抿唇，撑着地站起来，藏在衣下的双腿有些不自控的抖动。

    “谢谢姐。”

    江姜视线移到他的腿，琥珀色的眼中神色认真，接着薛景好像听到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江父注意到这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皱眉道:“薛景，你不是奴了。”

    “不多日你也是要去修道的人了，不必以奴自称。”他。

    江姜站在薛景身边，看到薛景的手指轻微地蜷曲了下，下一瞬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

    薛景拒绝了。

    他竟然拒绝了江父的话。

    “奴既是家主带回来的，不敢忘恩，只求在江府的这些时日尽量多伺候主子。”

    他得真诚。

    瞧瞧，多会话啊，这下子薛景是真的听清了，江姜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的目光斜了斜。

    身旁少女面色纠结，板成了苦瓜，衣角被她无意识地揪成一团，像是对他的话不太认同。

    薛景猜的不错，江姜现在的确恨不得将他狠狠地敲一顿，都了不要你当奴作婢了，他还偏偏上赶着想做。

    她不理解，万分不理解。

    江姜已经开始后悔了，她为什么会将薛景写成这幅别扭样子，明明是个性格乖张阴戾的疯子，他却偏偏压抑本性，一面装作个受尽欺负的可怜，一面又享受着他人的折辱讥讽，一步步走向黑化为祸苍生。

    是她错了，江姜内心泪流满面。

    江元也对薛景这人万分不理解，他过来拍拍薛景的肩，“你日后不定会与我妹妹是同门师兄妹，不如现在就改了这主子奴婢的称呼吧。”

    江姜点头，白玉般巧的下巴微微扬起弧度落下。

    她哥得太对了。

    薛景也注意到她的神情，长长的睫毛垂下，半晌他才开口，又忐忑又惶恐，“奴……我，好。”

    “这才对嘛。”

    江元爽朗地笑道，又拍了薛景的肩背几下，江姜这才注意到，其实薛景很高，竟比她的哥哥还要再高些，只是身子着实有些太瘦弱了，瞧着便不如江元阳刚。

    她接着江元的话:“对，既如此我们可以先从朋友相处起。”

    她冲薛景眨了眨眼，灵动又娇俏，薛景一下子红了脸向后退了两步，“奴……我，我……谢过姐。”

    欸，兄弟演得太过了呀。

    江姜扁嘴，面上仍是一副朝气亲近的模样，“都是朋友了，以后就喊我江姜就好。”

    “好，……江姜。”

    薛景抬头冲他们露出个怯生生的笑。

    眼尾微微眯起，嘴唇抿起上翘出几分弧度，他笑得有些勉强，江元看了几眼觉得没什么意思又去逗鸟。

    江姜也冲他露出了个和蔼的笑容然后就很快转过脸。

    大反派笑起来太可怕，太可怕了！

    江父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话，最后道:“下月彻云宗宗门才开，届时我会送你们去。”

    要交代的江父基本都与薛景过一遍，到时候离开之前他也必定会再提，江父先离开了前厅，任他们三人话聊天去了。

    江父一走，厅内气氛轻松了些。

    江元拿了笼外的金称子去逗鸟，气的胖啾连连跳脚，若是它会话，那现在必定是在骂他。

    江姜上前了一步突然想起什么又拉住薛景的衣袖，白皙的指尖握在他灰扑扑的衣袖上，极为不谐。

    薛景看着她的手，身子没多阻碍和反抗跟着她走到江元旁边。

    “我们一起来看鸟吧。”

    江姜也不知如何讨好他，只想拉着他让他融入他们，完她抢过江元手中的金称子递给他。

    “喏。”她示意薛景接过。

    江元:“……？”

    他环胸贴着椅子，话有几分酸意，“这鸟的腿受伤了，是我在书院里捡到的，虽已经养的快好了，但你们还是注意点别伤着它了。”

    “知道啦，”江姜头也没回然后又对着薛景道:“薛景，你要心点哦。”

    薛景腼腆接过，手腕上间的青筋一闪而过，笼中的胖啾也像是能感知到他们脾气似的，当薛景的金称子进来时，它用红尖尖的喙轻轻啄了下，然后讨好地“啾叽”一声。

    比刚刚江元逗弄它时乖巧多了。

    “嗯，薛景，胖啾很喜欢你。”江姜沉声下结论。

    胖啾就是她给这只黄鸟取的名字了。

    薛景握着金称子的手轻颤了下，看着胖啾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是吗？”

    胖啾:“啾叽叽~”并不是。

    江姜凑过来同他一起瞧，学着胖啾的叫声“啾”了两下。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与鸟鸣相叠，薛景恍惚了下，接着又不着痕迹地后退了步。

    江元与江姜还有话要，她让薛景拎着胖啾的笼子先离开了。

    望着少年削瘦的背影踏出前厅，江元懒洋洋地坐下来，江姜不解其意问道：“怎么了？”

    “你真要去修仙了？”他问。

    江元其实时也有过做神仙的想法，但可惜自己没那个灵根，且越长大他就越觉得做人才是最舒服的。

    而且特别是做他这样的纨绔。

    江姜的身体不好，家中对她无所不应千娇百宠，从前江元觉得江姜性子娇纵蛮横，与他也经常吵架，但好像经过上次大病她就变了许多。

    他能感觉出来。

    江元没有实质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仿佛千钧重。

    江姜藏在袖中的指尖开始轻轻颤抖，不会吧，她不会要掉马了吧？

    “哥哥……”

    她忽的出声，声音细如蚊蝇，睫毛也有些湿了。

    再抬眼，江元站起身来，从怀中拿出张干净的手帕，“你哭什么？”

    他语气有些重，但按在手帕上的力度却是轻轻柔柔的，“我……哥哥，就是怕你吃不了苦。”

    他几乎是咬着牙出的这话，差点把他牙酸掉了。

    江姜一颗心热起来，泪水反而更多了，自己在现代时是个孤儿，成年后便一直自己挣钱养家，这种是自己从未体验过的亲情。

    “我……我，”江姜颤着声。

    “行了，不哭了，也不了。”江元皱眉，仍旧没好气，江姜自己拿住手帕，他递了杯茶来。

    “喝。”

    江姜止住泪水，捧着茶杯口啜饮，湿答答的睫毛看着好不可怜。

    半晌，她又抬眼，认真地看着江元，“哥哥，我会保护你们的。”

    这句话的没头没脑，但江元还是听出了她的真心，他嗤笑了下，大掌再次覆上她的脑袋，整齐的发髻又被弄散。

    “得了吧。”

    要是让她这个妹妹来保护他们，自己与阿父做什么用。

    江元亲自将她送回院子，少女揪着自己的衣角脸颊微红，看着他即将要走的身影，声音有些但是坚定。

    “我的是真的。”

    她的是刚刚自己的话。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让原书江府的惨剧发生。

    “哦。”江元点头应了声，却俨然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一阵风来，院子里那几株又短又细的腊梅树微微摇晃，几朵黄色的花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