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七十一章 “我喜欢你,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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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唇齿间是淡淡血腥味混着泪水的苦涩, 薛景吻的绝望又吻的深沉,恨不得将身前人死死地纳入怀里。

    江姜根本就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漆黑的眼睫上挂着泪珠, 她紧紧盯住面前闭着眼的薛景。

    他好像很痛。

    任景在两人的身下瞪大了眼,他难以置信还又惊又气,可奈何自己无能为力。

    漆黑的古树,深绿的树冠, 垂落的绿绸,一切都是极致的深色, 包括薛景眼里的黑眸。

    他慢慢睁眼, 唇上染上血色更因为刚刚剧烈的吻变得迤逦。

    郭霜皱紧了眉头, 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个猜测,却不敢深想。

    薛景额头抵住江姜的额,像是根本忘了旁边这群人的存在, 他的眼角如同染了最红的胭脂,上面还有未干的泪痕。

    可江姜也同样如此,她妖化迹象未褪,长睫下的眼珠圆圆红红,她眨眼又落下一颗泪。

    身子热的发烫,连唇也是烫的, 薛景慢慢吮去那颗泪,在她脸上留下灼烫的触感。

    半晌薛景抬眸注视她,眸子里像是蕴了整个瀚海,他声音无比生涩,“江姜,我喜欢你。”

    这句喜欢迟了百年,他不敢提爱, 怕她觉得自己太轻佻,也怕她会觉得自己像一个疯子。

    可他不知道,自己如今的这般模样在江姜眼里就宛若一个执拗的誓不罢休的疯子。

    薛景目不转睛,他慢慢开口,“江姜,你可以话的。”

    江姜轻轻闭眼,所有的害怕与恨意被长睫落下掩藏,“你放开我。”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薛景心脏跳的闷疼,他的指尖颤抖,他慢慢地松开了她。

    江姜垂着眸子哭,即使她动不了也能看得出她身子的微微颤栗,她头上的两只耳朵都耷拉了下去,里面红色的血线快速流动。

    薛景的视线从她的耳滑到她的面上,他轻柔地为她擦着泪,那泪从指腹晕开,一点点渗入皮肤肌理,烫的他心疼。

    不认识了啊。

    她脸上的泪怎么也擦不干净,薛景轻笑,带起胸前的震颤,伤口又流出血。

    他当真是毫不顾及,薛景轻轻捏住她的耳朵,触感柔软舒适,江姜的身子如同过了一阵电流。

    她忽的抬眸。

    而薛景却再次吻下来,这次的吻带着愤恨,她竟然不记得他了,她怎么可以不认识他!

    “你不能忘了我。”他语气怔然,他边吻边,“彻云宗里,那个秘境里,你忘了你是怎么吻我的吗?”

    任景和郭霜浑身激灵,但都不约而同地闭上眼。

    再微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放大,唇舌紧贴,江姜不知是因为气还是羞,她的脸涨的通红。

    长耳也在他的掌中,她处处受控。

    不知过了多久,江姜逐渐感觉到自己恢复了力气,她掌中祭出赤霜。

    而薛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他吻的更深,几乎要将她的所有全部吞噬。

    泪水在剑刃上弹开,江姜动作没再犹豫。

    她将剑刃戳进了薛景的身体里。

    唇齿交缠分开时还微微勾出来一道银线,江姜愤愤地擦掉唇角的痕迹,她将剑再次拔出对着他。

    那双通红的眼此时瞧着异常陌生,清亮而又漠然,薛景对自己的伤毫不在意,他舔舔唇,脸色森然,“你没忘吧,江姜。”

    薛景注意到身后修延已经来了,他低低笑了下,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江姜的宣告,“不管你是真的忘了还是假的忘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出来,他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江姜,然后诡异地弯了下唇。

    后面的事江姜记不太清了,她没想到薛景竟然将她弄晕了带走。

    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怀中的江姜,薛景胳膊慢慢收紧,走前他和修延道了句“处理好他们”。

    他洒脱离开,修延却是还有些懵,望着站着动不了的两人,想也知道那是尊上的手笔。

    他心地为他们解了咒,随后又立即退让在了数米开外,而果不其然刚解开咒郭霜的剑就立即向他指去,“你们要将姜尔带到哪里?”

    修延没做声,但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姜字,他有些惊讶,原来刚刚那不是尊上的幻觉吗?

    郭霜攻势很猛,但修延却是收着魔气的,来回几招郭霜自然也看出了他的敷衍。姜尔已经被带走了,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魔尊奚景。

    她不知道怎么想姜尔会怎么样,听刚刚那魔头的话,他似乎是喜欢姜尔,但那又如何,姜尔又不喜欢他。

    郭霜的剑招越来越快,修延终于开口,“你们是不是忘了来这里的目的了!”

    他白了下眼,树冠上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个人影,“你们应该是来找那些失踪的人吧,”他一直被郭霜追着砍,这次他躲到了树边。

    剑气劈上中间的古树,却没有任何损伤,郭霜渐渐停手,她听清了刚刚修延的话,也看见了那个人影。

    她慢慢走到任景身边,她也想起了他的存在,任景苦着一张脸,他觉得自己自己有点倒霉也有点憋屈,他撑起胳膊低声喊道:“师姐。”

    他的语气委屈,郭霜轻“嗯”一声,然后又试着安慰了他一句,“会没事的。”

    任景恹恹地点了下头,连额前都五彩鸟毛都感觉黯淡了些。

    修延在不远处抱胸看着他们,以及树冠上那个半妖,尊上让他处理好这些,自然也就包括了他们今天来这儿的目的。

    刚刚郭霜的剑刃没有劈开的古树被修延的魔气震荡碎开,瞬间一股恶臭猛地炸开,未被溶解的尸体血块叠在一起。

    红的白的黑色,高大的树冠轰然倒塌,绿色的绸带轻飘飘地落到尸山上,发出幽幽的绿光。

    不远处还能看见红院以外的绿绸被风高高吹起的波浪。

    古树带起的一阵倒塌还伴随着红院内的房屋轰塌,四下尖叫声起伏。

    “不过一个半妖。”修延淡淡道,话音刚落他口中的半妖就从倒下的深绿色树冠中猛地冲出,带着恶臭的妖力。

    那妖力显然是融合了那些尸体里的妖力,修延抿唇,大多时候他都是正经的,例如此时,他默默地躲着那只半妖的攻势,一边道:“即使是半妖,你也不能借尊上的势,传尊上的谣言。”

    到底他还是为尊上。

    半妖的动作怔愣了一瞬,但就是这片刻,修延将他一下子踹倒,他的身子直直被提到了郭霜身边,郭霜也极其上道,她立即抬剑对准了那只半妖。

    是只树妖。

    修延慢慢踱步走到那只半妖身边,周围是一片尸腐味,但他只是皱了皱眉,他看着郭霜将这只半妖做的事都了一遍。

    他们查的比郭霜他们要多许多,郭霜剑尖离那只半妖心口更近了三寸。

    修延这只半妖想变成一只完整的妖,他为此先是杀人,然后杀半妖,郦城系上的绿带与城内每一个半妖的性命相连,它们早就不是当初的生命绿带了。

    而是已经沾满了他们妖血的象征死亡的绸带。

    郦城内的那些绿带迟早会被发现但不是现在,他依靠自己的半身妖力造了这棵腐树,所有尸身全被这棵树吸食殆尽。

    每一个刚死的半妖,力量都会回归到绿带上,然后绿带上的力量就会化作这座城的佑护之力。

    而树上系着的两根丝带则意味着这里有两个才死不久的半妖。

    修延的全是对的,那只树妖猛地挣扎起来,连郭霜的剑戳进了自己的体内也不在意,他的双手双脚化作树根树枝,慢慢蔓延到那些血肉之中。

    “你们懂什么!!”他大喊。

    “你们是人,是修士,是魔,而我们呢?”郭霜被他的妖力外化震开,修延淡漠地看了他们一眼,随后慢慢后退,他看着那只树妖最后的挣扎与自陈。

    “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不懂我们被驱赶,被欺侮,被看不起!!”

    那些尸身被他化作的树全部容纳,他迟迟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没有完全化妖,而今被逼着成了妖。

    修延淡淡道:“怎么样?如今成了一只完整的妖怎么样?”

    树妖狂傲地笑起来,笑得连树叶都在震颤,一呼一吸都是浓臭的妖气,“感觉很好,比之前做半妖时的感觉要好太多了。”

    修延嗤笑一声,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郭霜他们,他没把他们放在心上,随即的一句话让那只树妖惊住。

    因为他他是魔人。

    郭霜他们的面色也有些复杂,谁能想到魔尊奚景座下的修延竟是个半魔呢?

    她已经完全猜出了修延他们的身份,除了奚景,还有谁会被喊做尊上呢?

    修延盯住那只树妖,他轻轻笑了下,“是半妖又怎样呢?”

    他是先查到的这只树妖,在知道这只树妖是个半妖后他就隐隐猜到了他为何会做出这一切。

    树妖的眼中出现茫然,他刚刚其实了谎,成妖的感受其实并不好受,全身的筋脉像是被断重组,血液逆流。

    修延能看出这只树妖的变化已经他的痛苦,毕竟……自己也曾经走过这条路。

    刚刚树妖的那些,他全都明白。

    修延的眸子是略带了些蓝的,他又低声重复,“是半妖又如何?”

    这句话曾经尊上便对他过,魔人怎样?是个半魔半人又能如何?别人看不起自己想要自己去死他便随了他的愿去死吗?

    可惜的是这只树妖没有遇到尊上,而他遇上了。

    用了这种邪力妄图成妖成魔的,都不会太好受,也不会活的长久。

    修延面无表情,在树妖眸子微愣的时候,一道魔气贯穿了他整个妖身,树妖的神色不可置信,明明刚刚还在与他讲着人生感言,眼看着自己等下就要被他感化了,可他下一瞬却杀了自己。

    郭霜也显然没有料到,她还以为修延这般了,最后定会将这只妖带回去成为魔域的人。

    树妖的身体一寸寸地发生着变化,每一寸都在慢慢地化作齑粉。

    在他最后的目光中,修延淡淡道:“你错在造了尊上的谣。”

    其实也并不全是这个理由,修延想杀便杀了,他本来也不是个好人,杀了树妖让他早点投胎,看看他下一世会不会如愿做一个妖。

    修延默了半瞬后才转过身,他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又是一脸苦恼。

    “尊上将那个姑娘带回去了,估计你们也不会再见到她了,”他道:“但你们要是想带走她也不是没办法。”

    他走到他们面前,“杀了我,你们就能去。”

    郭霜抿唇,而任景却是忍不住了,他拖着身体向修延走去,而后者还向他挑衅般地挑了下眉。

    离修延不过还有几步之遥,郭霜却突然拦住了他,任景气的牙痒,“师姐,你拦我干什么,我们一起合力杀了他。”

    郭霜声音冷静,“我们不赢他。”

    修延咧嘴笑。

    这个是事实,他们之间实力相差太多了。

    修延慢慢转身离开,他还想看看尊上带回去的人到底是谁呢。

    任景和郭霜看着修延如同先前薛景,他潇洒离开,连头也没回,留下一地狼藉。

    任景恨恨,他或多或少也猜到了,毕竟他比郭霜还有再知道一些关于魔尊奚景的传言。

    刚刚奚景谈到的彻云宗,就印证了其中一个传言,但是他却不信姜尔是薛景喜欢过的那个彻云宗弟子。

    “师姐,就这么算了吗?”他问。

    郭霜没话,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在恶臭中呆了半晌他们两人才回过神来。

    “先将这次的任务处理了吧。”郭霜道,就刚刚奚景对姜尔的表现来看,姜尔现在或许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而郭霜猜的不错,姜尔在奚景这儿的确不会有危险,但她却并不知道,奚景本身却是个极大的潜在危险。

    薛景抱着江姜入了魔域,百年来这是那些魔侍头一次见到薛景那般失态,他抱着一只兔耳的半妖直直进了魔域。

    他将江姜抱到了月娥宫,这里是整座魔域最漂亮的地方。

    薛景静静地等着江姜醒来,他简单地处理了下身上的伤口,只是因为不想因为自己的血煞了风景。

    他细细地摸过江姜的脖颈,那里光滑细白,没有任何痕迹,他又摸过她的十指,与她十指相扣。

    眼里带了些痴迷,他的唇瓣靠在江姜的兔耳旁,密密地亲吻着她,舌尖轻轻点过上面滑动的红线。

    他看见江姜的身子在细微的颤栗,她快醒了。

    兔耳脆弱而又敏感,江姜不受控制地想将耳朵蜷缩起来,可她根本控制不住,有什么一直在揉着自己,那力道控制地极好,有些痒但又不至于疼。

    “我喜欢你,我爱你。”

    薛景的嗓音带着哑意,慢慢传入江姜耳内。

    江姜猛地睁开眼,她的兔耳比先前还要红许多,上面白色的绒毛带了些水光。

    薛景收回舌尖,化作吻。

    他等了百年,这次他绝不会再丢了她。

    江姜四肢有些软,她显然是还没回过神来,可等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就是——

    薛景这些年变得病娇了。

    她的确没有失忆,没有忘了他,但那又如何呢?她根本不想记得他,她宁愿失忆。

    她活着时,他不愿意一句喜欢,她死了又活还没快活几日,就被他发现,如今更是被他压在身下“爱”。

    薛景慢慢发现江姜的沉默。

    他松了臂膀,将下巴轻轻枕在她的锁骨处,“江姜。”

    “你没忘,是不是?”

    江姜不答,她闭上眼,了无生气。

    薛景没有任何开心或是不开心,他的十指还塞在她的指内,他松了她的一只手,将她的剑递到她掌心。

    江姜力道软软,但薛景却动作强硬不容她拒绝。

    “江姜,你杀我一次。”

    江姜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还有人提这样的要求?

    纤细的睫毛轻轻眨了两下,江姜慢慢抬起手,她看向他的胸口,那里一道长长的血痕,一个的血洞,看着还真是可怜。

    而下一瞬江姜的剑抵在了在他的左胸,她慢慢将剑送进去,眸子又黑又静。

    剑刃送进去两寸,才刚刚刺开他的皮肉江姜就又抽了剑扔在地上。

    她从薛景的怀中滚下,手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些血,她随意地将血抹在身上裙角。

    “我不认识你,将我送回去。”她。

    她是定注意不认他了。

    薛景眼眶酸涩,他好久没这么流过泪了,他慢慢抚上江姜的脸侧,而江姜也向后退步,她的兔耳竖起,俨然是一副戒备的模样。

    薛景的手又缓缓垂落下去,他此刻有些茫然,他不知如何是好。

    江姜静静地瞧着薛景,她承认她是喜欢过薛景,但那也只是从前了。

    喜欢过这三个字重点在于过。

    她看着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良久她才认出,这是月娥殿,是她从前住过的地方。

    但不知何时,这里种满了花草,紫色的花漂亮,绿色的草呈现生机,它们在微微摇曳。

    百年前魔域还是寸草不生的,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魔域竟然还能有这般美景。

    江姜的视线再次从那些花草转到薛景身上,她眼里没有任何情绪,看着薛景呼吸从急促再到轻缓。

    他或许是很难过的,但薛景还是扯出了一抹笑,他想再去拉住江姜的手,可行至半空他的动作又停滞住。

    他颤颤收回手。

    他知道了许多,但还是有许多不知道的事,他想告诉她当初自己其实并不是故意将剑抵在她脖颈前的,更不是故意想伤她父兄的。

    可是这些话到了嗓子口他却又不知从何起,从他们荒谬的上辈子还是从他都尚未清楚的第一世?

    薛景苦笑了下,苍白的面色显得难看,连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上的青筋都显得青蓝。

    这是他与她生生世世的业障。

    气氛沉寂太久,江姜觉得有些难捱,她皱眉刚想再些什么,薛景抬眸,他眼里是百般克制后的爱意。

    江姜蓦地抿住唇角,指尖烦躁地缩在袖中紧紧捏住。

    薛景看着她的红眸,了句不搭边的话,他:“我不喜欢你的眼睛这么红,江姜,这个药效还有几日过去?”

    他执拗地看着她,似乎不等到回答就不会歇下目光,江姜耳朵微微耷拉了点,声音也有些恹。

    “三日。”她妥协答道。

    薛景弯了唇,他开心地又拾起地上的那把剑,眼睛亮晶晶的,“江姜,你当真不杀我吗?”

    江姜终于用了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薛景,她唇瓣微启想要些什么,而薛景目光期待,神情宛若讨糖的孩童。

    薛景或许是真的疯了,江姜想道。

    她泄了气坐回床榻上,闭上眼细细感受如今体内的灵气,半晌她又睁眼。

    薛景将她的几处大穴全给封了,她现在一丝灵力都用不了。

    薛景的目光仍旧痴迷,江姜却忽的被气笑了。

    不是他疯了,分明是她疯了才是,她刚刚就应该再戳他一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