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梨花开, 风中已经有了春的味道。

    苏州人间，远山云雾缭绕，近处桥流水, 秀气的红灯笼挂在岸边，沿岸往来的摊贩喜笑招呼。

    花灵抱着剑，摇晃着脑袋旁两个的圆髻，踩过桥上破碎的石板, 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次好不容易才能下山，她绝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师姐, 我们这次好好地在这苏州城里玩一圈再回去吧。”她央求身边的女子。

    青绿色的衣角随着走动慢慢翻起几道涟漪, 江姜避开那些裂缝的石板, 随手加固了花灵走过的地方。

    江姜从一开始就看破了她的心思，既然任务已经完成，便也不在乎这点时间了, 她笑着点头，“好，那就留一日。”

    自离开魔域后，她回去见了江元，但最后还是去了飞云峰，没人知道她的神女身份, 她仍是飞云峰的一名普通弟子，不过百年过去，她现在也算是峰中的师姐了。

    花灵最喜欢峰中的这位师姐了，人长得好看性子也温柔，听了她这句话立即跳起来高呼一声。

    浑身都是洋溢的少年神气。

    花灵年岁对什么都充满惊奇，有摊贩是直接坐在地上摆摊的，四四方方的红色盒子上插着各式各样的泥人。

    其中有个老虎头, 熊身的古怪吸引了花灵的注意，其他都是人的模样，唯独这个却是动物的模样。

    连江姜也不免侧目。

    老虎头上那双眼睛尖锐，瞳孔缩成一道细线，像是蛇瞳，这整个泥人就像是各种猛禽拼凑起来的一般。

    花灵问：“这个捏的是谁啊？”

    这个摊贩还没话，旁边的另一个也是捏泥人的轻呿了下。

    花灵面前泥人师傅瞪了那人一眼，随即又讨好地向花灵和江姜两人笑道，“我捏的啊，是魔域的那位。”

    魔域的那位是谁，花灵几乎是一下子就知道了，五百年了，没想到那位被天雷劈死了的魔尊奚景仍是这么有影响力。

    下一瞬旁边的那位呿了人的泥人师傅道：“他是乱捏的，哪会有人长那样？”

    花灵来了兴趣，“那你觉得那位长的是什么样的？”

    江姜没话，春风和暖，她静静地瞧着湖面上的涟漪，一圈一圈刚刚恢复平整，岸上又有几个孩童投了几颗石子进去。

    她仍是以前的模样，百年过去似乎只是变得更安静温柔了。

    杏眼澄澈，眼角天然地往上勾一些，唇色微红，腰间是一把剑鞘雪白剑血红的赤霜剑。

    花灵执起两个摊贩上的泥人给江姜看，她语气有些兴奋，“师姐！你看这两个，哪个更像是魔域的那个魔尊？”

    江姜淡淡扫过她的右手，左手那个老虎头的她看过了，而右手这个是捏成人的模样，捏它的人手法精巧，连身上的玄色铠甲上的甲片都一点点地割出来了。

    玄色铠甲，乌发，黑眸。

    的确是有几分像薛景的。

    但她也记不清薛景是什么样子了，她给出回答，“是这个。”

    江姜指的是她的右手。

    花灵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于是她放下了那两个魔尊泥人，各在两人的摊上挑了其他泥人。

    一猫一狗。

    猫的那个泥人被花灵给了江姜，她自己则转着狗看着玩。

    花灵又买了些吃的，但想起刚刚的两个摊贩上的魔尊泥人，她兴致盎然。

    魔域的那位死了五百年，如今是由一个叫做修延的魔头占着魔尊位置，倒是对修真界没有想法了，百年来一直各自安好。

    “师姐，你是不是见过那位奚景魔尊？”花灵问江姜。

    她是圆脸，扬起笑来看着江姜时，耳旁的两根绿色发绳落在两侧，可爱娇俏。

    江姜眨了眨眼，倒是没隐瞒，“见过。”

    花灵眸子里的光更亮了些，那位魔尊谁不知道，就连他们学修真界的史书时都避不开他，魔力高强，几次失踪都伴着一段秘闻。

    传言最后奚景身死陨灭，是被天雷落罚，而这天雷却是他自己引来的，更有传言，奚景其实就是上古魔神。

    关于奚景的传言与秘闻有很多，花灵年幼还，修真界近百年来灵脉一点点复苏，妖魔两界与修真界都相处地井水不犯河水，日子平稳散漫，于是他们平日里在师门中与一同弟子聚在一起也常常会聊到这个人。

    花灵捡了几条比较属实的与江姜了，最后她又好奇地压低了声音，“师姐，那个魔尊是不是长的很好看？”

    她想问的其实就是最后一句，眼巴巴地盯着江姜瞧。

    江姜停住了步子，失笑道：“是。”虽然薛景的模样在她记忆中已经模糊了，但那个人无疑是好看的。

    她能理解他们这些弟子的想法，不过就是好奇。

    可话匣子一旦开就无法闭合，花灵知道江姜见过魔尊，恨不得将那些秘闻再一一全问个遍。

    “听奚景喜欢一个修真界的仙子，师姐这是真的吗？”

    江姜摇摇头。

    花灵没任何沮丧，“听是奚景断了修真界的灵脉，是想复活他喜欢的人，师姐这个你知道吗？”

    江姜还是摇摇头，她现在也听出来了，花灵就是想知道关于魔尊的情史，想知道那些八卦。

    “听……”

    花灵又想出一个，她正要开口问却被江姜按住，“好了，不是要去尝一尝人间酒楼里的饭菜吗？”

    江姜指向不远处系了几个红灯笼的酒楼，“就这处吧。”她。

    ***

    即使妖魔两界比较安宁，但总是会有些异动的分子出来捣乱。

    江姜先开始没算再下山的，但奈何让那几个弟子挑个师兄师姐陪伴着做任务时，几人都投了她。

    其中就是花灵为她拉了票，上次的苏州之行让她彻底迷上了江姜，在峰内也常常来向她讨问剑法，或是变着法子来找她聊天。

    江姜很少出山门，大多时间喜欢自己清净地修炼，但没人知道她是在修补灵脉。

    灵脉巨大，五百年了，一共五条灵脉，她也不过才勉强修补了两条。

    也不知是花灵对他们了什么，等她拉着江姜出来时，那一群弟子都是兴致高昂地看着江姜。

    江姜唇角笑了下，向他们点头示意。

    任景过来与她话，“弟子们看来都很喜欢你。”

    关于江姜与魔尊的事情，他们多少知道一些但没人出去，百年来任景对江姜还是有几分心思的，但江姜明面上婉拒过一次，此后都当做没看见。

    任景走到她身边了，他身量高大，江姜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师兄也有许多弟子喜欢的。”

    郭霜如今是飞云峰掌门，而任景和江姜也成了长老之一，只不过任景还是师尊教了许多弟子，而江姜一直是自己闲散的修炼，手下没任何弟子，所以峰中大多数弟子仍是亲近地喊她一声师姐。

    树林葱郁，他们御剑过了那片林子后才停下歇了会儿。

    弟子加上江姜也不过四人，两男两女，花灵是唯一的师妹。

    这次他们的任务是在一座城镇上，其中一个面容青涩端正的弟子道：“任务上写，城中有一位贵姐最近中了邪，府上的奴役杂侍被其杀了好几位。”

    “我们猜测应该是妖魔附身，但任务章上却盖了金印，事情或许不简单。”

    任务等级一般被分为黑印、红印和金印，金印是最难的任务，于是这次才会分配了比他们更高等级的人，选了江姜来协助他们。

    花灵却是激动居多，最近她做的任务都成功了，而这金印的任务更是第一次，更何况有江姜在，她一点都不怕。

    江姜面上没有任何担心，却也没有轻松，她望过面前的这几张脸，都是懵懂而又兴奋的，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即使是猜测妖魔附身，但执行任务时也不单只将其看做是普通的妖魔附身来做。”她道。

    几个弟子点头表示明白。

    御剑很快，江姜他们到那座城镇时才是午时，太阳高高地挂在屋脊之上，街道两侧是茂盛的桃花树，微风扬过，掉落片片粉色的桃花瓣。

    这个时候没什么人，花灵问了一个路过的走卒，“请问陈府是在哪里？”

    那人看他们装着扮了然，“这条道一直走，走到尽头的左边那户就是陈府了。”

    “刚刚也有几个你们这般模样的过去了。”那人又道。

    花灵不知道会是谁，向他道谢完问江姜，“师姐，会是哪个门派也来了？”

    金印任务少，一般会是两个门派都会派人来处理，不过会是谁只有在见到时才能知道了。

    江姜摇摇头，“先去吧。”

    高大的府宅建在了道路尽头，显得有些奇怪，另一个弟子叫段风的道：“这府里有妖气。”

    道路两侧的桃花树至这里就没了，但府中好像又栽种了许多桃花树，从府外都能闻见桃花的清香。

    但与之同时的，也有淡淡的妖气。还掺杂着丝丝缕缕不甚明显的魔气。

    江姜抿唇，眼睛滑过几个弟子，见他们脸上都有严肃之意，想必是已经知道任务的难度了。

    她笑：“先进去吧，别让其他门派的捷足先登了。”她有意缓解气氛。

    花灵也鼓气，“对，快进去，我倒是要看看这次会是哪个门派会与我们一起。”

    府外无人，他们只顾进去了，推开那扇深红色的大门，里面不是他们想象的模样。

    应该是前厅的地方倾倒了一片桌椅，奴役倒在地上身旁没有血但不知生死，他们闻见的桃花清香的确是桃花树，不过只剩下被截断的树根。

    桃花纷扬了一地，有些桃花瓣已经碾做了黑泥渗进了石缝之中。

    府中空荡荡，像是他们已经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