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第九十三章 他吻得热切。
魔域的花也有不尽相同的, 嫣红的花凋零时又是青白色的花占据风采。
但总归是常有花开。
一日复一日,一年又复一年。
江姜没再回彻云宗,就连飞云峰也只是偶尔停留, 她在寻找薛景的魂息。
没了修罗魔后,妖界和魔域偶有内争内斗,人间王朝须臾几代也戛然终止,然后便是改朝换代。
江姜也终于明白了先前赵辛别与她的“制衡”二字。
她走过许多地方, 便也不再是原先不染尘埃不通世俗的神,可她始终是不愿相信, 他已经不在。
这些日子她常常梦见薛景, 梦见他们还在江府时自己欺负他时的模样, 那样的隐忍如今看来却是可怜。
他心翼翼谋求生存,却殊不知他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过不了她这一劫。
魔神与神女虽都为神,但他们的血却是不同的, 神女的血使万物生,而魔神的血穿透万物是致死的毒药。
但偏偏能救得了神女。
她还梦见自己尚在魔域时,薛景还是奚景,他们也曾有过暧昧的欢愉。
那时他稳坐魔尊之位许久,又是从尸山血海中攀爬上来的,一声的血腥与杀气可偏偏在遇到她时全部化为乌有。
最后又梦回初见。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女, 而他是转世落魄的魔神。
故事是从那里开始的。
江姜又做梦了,这次不再是梦见从前,而是一副从未见过的场景,许是江南。
黛雨白墙,明明艳阳当头却洋洋洒洒落着暖和的雨。
她脚下是青苔痕迹的石板砖,黑色瓦片下是苍老的白墙,而桥头上站着一个人。
是个青年男子。
背脊挺直, 黑色的腰封系住衣却仍可见到背脊处微微下陷的缝隙,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玄色衣角上绣的不是时兴男子衣袍的竹柳,竟是女儿家喜爱的锦簇花团。
银色的针线绣出了花的形态,内里却仍是黑衣衣角,更显男子的逸群。
发丝仍是利落地高高系在脑后,袖口也扎的绷紧。
虽只是个背影,但江姜仍能看的出来是谁。她红了眼圈,这般的薛景她还从未见过。
是来告别吗?
来往熙攘,各式各样的声音掺杂,江姜不管不顾地冲越人群,跑向他。
纵然是梦,就算是告别。
双臂拥上他腰的一瞬,江姜有种不真实的真实感,面前人明明没有任何防备却是波澜不惊地转过身来。
江姜抱得很紧,男子的手搭在她的臂上,她才缓缓松了些力度。
是薛景,他唇角犹有笑容,“这次是你主动抱我的。”
江姜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嘴巴微张,鼻尖一酸,通红的眼眶瞬间就掉了泪。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般没姿态地哭过了,即使是在梦中,也从未哭的如此失态。
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嘴唇也是颤抖的,即使眼泪模糊了他的样子,看不清了他的脸,江姜的手仍是没松。
最终还是薛景轻叹了声,随即大掌捧住了她脸,粗粝的指尖柔情地擦过眼角,可却是越擦越红。
江姜止了哭泣。
可眼里仍含着泪,薛景看得心疼但还是开口问她想要个答案,“为什么哭?”
江姜眨眼,两颗泪滑下,这次薛景没再擦,而是用指尖接住了那两滴灼烫的泪。
他没了一定要她先的意味,眼神克制而又欢欣,可惜江姜已经垂下了眸看不见他的神情,心里已经化成了一滩水,薛景轻声哄道:“是因为想我吗?”
掌上传来两点柔软的、微不足道的力道,是江姜点了头。
她很想他。
江姜抬眸看他,眼里又渐渐模糊。
薛景却挺直了脊背,乌黑的发轻扬,周围的人声渐渐散了,逐渐地江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她知道,这是梦境快散了。
半晌薛景才又俯下了身子,他的唇擦着她的耳垂而过,若有若无的一吻,“不哭了,好不好?”
江姜喉头一哽,再次慢慢止住哭意。
见她不哭了薛景心里终于好受了些,末了他的的唇停留在江姜额上,这句话他得极轻却是万分的坚定。
“我会来见你的。”
不是“等我”,而是会来见她。
这句话完,薛景的身影便犹如骄阳出来后顿散的大雾,渐渐消失。
江姜睁开了眼,她是靠在了一棵桃树上睡着的,四月的桃花芳菲,开得可爱。
一片桃花瓣荡落到她的手背,眼角还有濡.湿的痕迹,梦中的情感因为太过强烈而被带到了现实。
他会来见自己。
或许自己该去一趟江南了,她想。
—
来到江南时已是六月,六月的江南连空气都是灼热的,带着火的温度。
江姜穿了青色的纱裙,这些年来,她独独钟爱绿色,那是生机的颜色。
她热爱生机,同时也盼望着生机能够降临到某个人身上。
白墙,黑瓦,红色的灯笼。
都是极致的颜色,却构成了一个温婉的江南水乡。
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有姑娘开心的娇笑声,也有市井摊贩的吆喝声,远处还能听见才子的吟诗声。
“远山苍翠近山无,此是江南六月图。”
江姜笑了下,如今这个王朝正是蒸蒸日上的时候,百姓安居乐业,由此可见。
许是上午刚下过雨,路上的青石板上还有着深色,踩过时亦带着些水声。
江姜踩着路旁的石板一步步地走着,她未带帷帽,虽神情清冷,但奈何她生的令人亲切,微微上翘的眼角天生便带了笑意。
一位青衣男子过来与她话。
少年人的模样俊俏,正是最风流纯情时,亦是最大胆的年纪,“敢问姑娘芳名?可有意中人否?”
这便是搭讪了,江姜收住了自己的动作,豆绿色的绣花鞋藏进脚尖,她答的认真,“我叫江姜。”
至于另一个问题,江姜看向他炙热的目光,随后她了一句话,那个少年的目光逐渐暗淡但很快又再次恢复意气。
他向江姜微微一拱手离开。
江姜继续踩着石板,每次水花溅起时她的衣角都能好运气地没有沾上,她抿着唇,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地好。
江南隔几处便会有座桥,或大或,或长或短,每次经过一座桥时江姜都会抬起头望一眼。
这是她经过的第三座桥了。
桥头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还能瞧见桥对面高大的柳树,绿色的柳树拂动湖面,涟漪绕着圈一点点荡开。
江姜继续向前走。
她心中默数着,第四座,第五座……后来她便不数了,她走到了一座桥下,那里有灰色的石阶,她坐了下来。
没有由来的,她觉得有些委屈。
她面对着湖面,豆绿色的脚尖从裙下探出来,她仔细端详自己的鞋,试图用这种方法转移自己突如其来的委屈。
上面围了一圈莹白珍珠,间或一颗红色玛瑙珠,鞋面是精致的绸缎,用细密的暗银色绣出朵朵铃兰花。
这是当初在魔域时薛景为江姜准备的,他准备了很多,多到想象不到的多,偏偏数量多而且每一双都意外地极其符合江姜的审美。
江姜想到了另一双与之相似的鞋,上面似乎还缀了的吊坠,走起路来还会发出碰撞的响声。
注意力果然被牵扯了很多,就连身后渐渐靠了人江姜也没有太在意,她以为是同样过来休息的路人。
直到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很喜欢我为你准备的鞋?”
江姜的身子陡然僵住,她甚至都不敢看向湖面里的倒影,更何况转身去见那个人。
近乡情更怯。
江姜是不敢问来人。她怕又是梦。
身后人轻笑了声,江姜听见衣角擦动的声音,一下一下都在鼓动着她的耳膜,心也是跳的剧烈,终于,在心跳到达最顶峰的时候,他又了句话。
“江姜,不是梦,你回头看看我。”
他声音带着诱哄,里面是无尽的期盼。
他过会来见她,但不知是怀着的怎样的心思,他是看着江姜路过一座座桥的。
骨子里仍是卑劣难堪的,他还是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份量。
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每次路过没有看见自己想看的,她的眼角都会轻轻下撇,就连唇角也会抿直。
但他没想到的是,她最后竟是安静地坐在了桥下欣赏起了自己的绣花鞋。
他慢慢俯下了身,抿唇,紧张,“江姜,我刚刚听到你与那个少年的话了。”
她自己有意中人了。
那个意中人会是谁,除了自己薛景不想去猜测还有其他的人。
可当完全俯下身子时他却看到江姜不知何时脸上又挂了泪,她哭的无声,连眼泪也落得安静。
薛景一下子慌了神,但他又不确定了,指尖在触及到她衣角时立即停住,他启唇这次的声音克制而又害怕。
“江姜。”
江姜终于抬头,因为哭腔,她声音瓮瓮,“你不抱抱我吗?”
薛景的指尖颤抖。
你不抱抱我吗?抱她?自己抱她?
他反复无数遍在心中默念这句话,去揣测这句话的意思,最终他确认肯定。
喉结动作极大地滚动了下,他心中狂喜,心情犹如湖面上的涟漪,一个接着一个扩大。
最终他化了力道,双臂克制地拥住她,随后他像是察觉到了暖,得寸进尺地又将头抵在了她的肩窝。
纤细的脖颈中,他嗅到了独属于她的馨香,是自己许久未体验过的感觉。
眼眶猛地湿润。
江姜唇角翘起,但她很快又感觉到颈上滴下两滴滚热,她愣了下随即喊出了他的名字。
“薛景。”
接下来的什么薛景都思考不了了,他蒙住江姜的眼,手心温度热的像刚烧好的铁,眼前的光亮全无,但江姜却是信赖他,她又轻声喊了他的名字。
声音柔软,伴着轻风,伴着刺眼的阳光,一同传入薛景的耳中。
他再克制不住自己,他压着江姜的唇吻下。
自己肖想过无数遍这样的画面,他吻得急切,吻得热烈,吻得落泪。
江姜的手背再次滴下几滴滚热,她确定了那是薛景的泪。
这次她停了哭,而薛景却是泪水止不住,他以为江姜被蒙上了眼就不会知道他哭的事实,可江姜知道,她全都知道。
知道他的怕,他的担忧心还有……他的爱。
唇齿间皆是他,江姜试探性地给出回应,却没想到这竟是春水涌动的一个契机。
比春水更柔软的是她的唇,薛景眼角被逼的通红,一点点的主动将他所有的害怕全部融化。
他吻得更深。
无边细绿的柳枝轻轻扬起,撩动着的不知是湖水还是谁的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