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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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输了,”

    诸葛允白坦然地朝后仰去,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周。

    落在林邪手里,逃是再没机会逃了。

    他抬眼看向于知倦,语气轻松,没有半点懊恼,

    “知倦,帮我把耳钉戴上吧。丢了十几年呢,你在哪里找到的?”

    “莱斯莉的房间。”

    于知倦没有拒绝诸葛允白的请求,走上前去拨开了他耳畔的碎发。

    “没想到是丢在了这里。”

    诸葛允白垂下眼睫,或许从十多年前他第一次为刘易斯动手杀了人开始,他们就注定不得善终。

    “你这次出门前没用塔罗牌给自己占一次么?”

    于知倦淡淡挖苦道。

    “只有还抱有希望或侥幸的人才会相信占卜结果。”

    诸葛允白顿了顿,朝着站在不远处的林邪勾了勾唇,

    “别那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我被你捆得像粽子一样,什么也做不了的。”

    林邪没有理会他,反倒是于知倦又开口道,

    “你太久没戴过东西,耳洞快要长起来了,穿不过去。”

    “你使点劲不就好了吗?”

    诸葛允白不以为意,眼神轻飘飘地扫过于知倦的肩头,

    “就当做是对我的报复也好。”

    “……疯子。”

    于知倦低头,食指微微使劲推动,缁黑的针尖从诸葛允白的耳垂上穿刺而过,沁出一串细密的血珠。

    诸葛允白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连眉头都没蹙一下,他注意到于知倦耳畔暗暗闪烁着光辉的宝石,不禁低笑道,

    “他们那个家族的男人好像都很喜欢在耳朵上给人下枷锁。”

    听明白他的意思后,于知倦轻轻抬眼,

    “我的不一样。”

    “……哈。”

    诸葛允白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在来之前我把你的学籍资料和研究成就都转给了约瑟夫。”

    “那个加拿大人?”

    “没错,他不是一直想从我手里把你要过去吗,上个月他过五十岁生日,我就当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我不喜欢他的学术风格。”

    “但他能让你顺利毕业。”

    “你还真是喜欢送人礼物。”

    于知倦替他佩戴好耳堵,耳钉上的蝴蝶纹路已经被灰尘所填满,拿在手里像块废铁般的耳饰挂在诸葛允白耳朵上时却又像是活过来了一般。

    昏暗的房间里仅有一扇通光用的天井,夏天的风穿堂而过,载着玫瑰的甜,吹过诸葛允白耳畔时却又染上了丝丝缕缕血腥味。

    风声呼啸,像是耳边被碾印在黑玉上的蝴蝶振翅的声音。

    诸葛允白突然嗤笑了一声,

    “我能喝口水吗,你们这里真的很热。”

    “没人算虐待你。”

    于知倦起身帮他端了杯水,余光却突然瞥见诸葛允白的嘴唇好像微微动了一动,像是在用力咬破什么东西……

    “……林邪!”

    “别动!”

    电光火石之间,林邪也注意到了诸葛允白的举动,赶在他咬破口中藏着的胶囊之前死死捏住了他的下颚。

    “你别想一死了之。”

    林邪的力气大到几乎要让诸葛允白的下巴脱臼,蝴蝶耳坠摇摇晃晃,无济于事地在林邪的手骨上。

    “……!”

    比起活着被当做威胁刘易斯的筹码,诸葛允白宁愿去死,但他此刻动弹不得,眼里的光只能渐渐黯淡下去。

    他口中注入了提纯毒素的胶囊被闻声破门而入的路远及时扣了出去,转而塞入了一副用以束缚唇齿的口枷。

    “真狠……”

    路远心翼翼地将那枚胶囊扔进了密封袋里,

    “少爷,总督马上就到家了……把这个疯子交给总督吧。”

    “父亲不会见他的,”

    林邪松开钳制住诸葛允白下巴的手,

    “你们看好他,别让他轻易死了。”

    “是!”

    路远点了点头。

    一旁的于知倦轻轻松了口气,他知道诸葛允白可以为了刘易斯杀人,但没想到他也能为了刘易斯毫不犹豫地赴死。

    “保险起见,你们最好捂住他的眼睛和嘴巴,他……唔……”

    耳边的蜂鸣声渐渐大了起来,水杯被翻在地,于知倦扶住桌台才没有因为眩晕而失去重心。

    “知倦老师!”

    “知倦!”

    ……

    地下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水泥,视线中心的黑点不受控制地越扩越大,如同黑洞一般啃噬掉他的知觉。

    他太累了。

    在被蒙上眼睛之前,诸葛允白最后看见的是失去意识、被林邪牢牢接住的于知倦。

    他心里惶然又错乱地收紧了些,随后又无端地意识到,原来已经被所谓爱意缠绕到破破烂烂的自己也会有羡慕别人的时候。

    -

    六月末,滨海迎来梅雨季。

    宅邸周围的安保队伍终于被撤走,林西靠着落地窗坐在地上出神地翻看着于知倦留给她的归纳笔记。

    陈皓和诸葛允白都被绳之以法,但家里的气氛却依旧压抑。

    因为这雷蜇不断的落雨,也因为还躺在病房里尚未转醒的于知倦。

    这次于知倦的病格外严重一些,以往都是在家安心休息几天,喝几顿鸡汤就能转好的,这一次却必须要住院。

    窗外雨声不歇,地面仿佛落了一层青灰,又闷又热。

    林西看不进去知识点,抬头正好看见一只黑尾蝶没来得及找到避雨的地方,被热风“啪嗒”一声拍在了窗户上。

    “哗啦——”

    她推开落地窗,将已经濒死的蝴蝶捡了起来。

    客厅的电视上正好在播报新闻,在淅沥的雨噪中,播报员的声音显得尤为庄重冷厉:

    “据悉,知名演员陈皓名下的公司Mr.涉及聚众吸毒、贩卖毒品、招嫖卖淫等多项罪名,嫌疑人陈皓于一周前被警察抓捕,将在三天后进行一审。”

    “除陈皓外,市禁毒大队在此次行动中抓捕到了多名涉及吸毒贩毒的公众人物,包括著名演员许如清、主持人沈伽洵……本次事件影响恶劣,引起了政治局的高度重视。总督办公室昨晚举行了新闻发布会,并指出对于此次涉案人员必将严惩不贷。”

    “现各大电视台、杂志社和导演已纷纷表明将断绝和吸毒艺人的合作,封杀吸毒艺人,严厉击毒品,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和责任……”

    被雨淋透的蝴蝶在林西掌心扑腾了两下后便再未动弹,丧失了生命的迹象。

    林西将蝴蝶扔在了玫瑰花株下的泥里,转头看见林邪正要出门,连忙追了上去,

    “哥!你要去医院吗?你带上我呗!我也想去看看知倦哥!”

    “晚点让谭朝露带你去。”

    林邪顿住脚,虽然有路远在一旁帮他撑着伞,肩头还是被溅上了雨。

    “你居然不是要去医院?”

    林西眨了眨眼,

    “那你现在要去哪里?”

    “去给你知倦哥哥出气。”

    林邪罢便上了车,林西好奇不已,径直拽住了车门,

    “你准备揍谁去?要不带上我吧?你不是公众人物吗?揍人肯定影响不好,但我可以替你……哎,哎哎路远你干嘛?!路远!”

    林西话音未落就被路远给拎回了屋,

    “你哥哥可不是去揍个人那么简单,”

    路远拍了拍林西的肩膀,

    “乖乖在家等着,今天这个热闹可凑不得。”

    “那到底是要去弄谁啊?谁还得罪过我知倦哥?”

    林西探头探脑,按捺不住好奇心,

    “远哥,你就带上我吧,我保证不出声不发表评论。”

    “那不行,”

    路远摇了摇头,

    “你哥哥怕吓着你。”

    “吓到我?我从就是被吓大的好不好,我……!”

    “砰——!”

    没等林西完,路远手脚利索地收伞上了车,带着他家少爷扬长而去。

    在被送去法院进行庭审前,陈皓一直都被关押在城郊的“反省监狱”里。

    普通罪犯可进不了反省所,偌大的两栋方正的建筑内排满了密密麻麻的房间,周围常年设有信号屏蔽仪,房间内部也只有一张床和一扇安装有铁栅栏的透气窗,墙壁地板和床脚都用软包材覆盖,保证犯人撞不死,而且隔音。

    “林少爷,虽然是您,但1150117号犯人是重案嫌疑人,原则上是不允许任何人进行探视的,所以我只能给您十五分钟的时间……”

    所内负责人为难地向林邪解释道。

    “十分钟就够了,”

    林邪淡淡点了点头,

    “开门。”

    “……是,那请您务必注意安全。”

    看守带着林邪和路远绕进走廊尽头,每一间单人监狱门口都设有两层保险门和一层铁栅栏,开到第三道铁栅栏时,抱着腿靠着墙角的陈皓才终于神色恹恹地朝门口投来目光。

    短短一周的时间,他像是苍老了十岁,皮肤干燥,眼袋下垂,嘴唇皲裂。

    看守所也好,监狱也好,对于陈皓这种过惯了锦衣玉食日子的人来无疑就是猪狗不如的地狱生活。

    陈皓的目光昏黄混沌,直到他感知到来者的信息素。

    “……林邪,林邪…是你……!!”

    只见他突然从床上爬起,面目狰狞扭曲,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你也配?你也配??让于知倦来见我,我要见知倦……!林邪你这个王八蛋,你会害死于知倦的……哈哈哈!!你会害死他的!我们谁也别想好过!!”

    “堵上他的嘴。”

    “是。”

    林邪始终未正眼看过陈皓,一旁的路远熟练地上前往陈皓嘴里塞了条刚刚随手从公用厕所里找到的抹布。

    “唔唔唔,唔唔……!!”

    陈皓挣扎无果,很快就被捆住双手脱下上衣,被迫跪在了林邪面前。

    “少爷,给。”

    路远为林邪递上了一把工具,陈皓见状立刻瞪大了眼睛开始尖叫。

    他认得那是什么,他给于知义亲手纹身时就用的那种穿刺刀……!!

    单间的大门被从内关上。

    路远给看守点了支好烟,一根烟的功夫后,1150117号监狱房门再度被开,浓烈的血腥味也随之扑鼻而来。

    “收拾干净。”

    林邪接过路远递来的湿巾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守恭敬地将他们送走后才回到关押陈皓的单间里按吩咐“扫”,只见床单上全是可怖的手印。

    陈皓已经如死鱼般狼狈地趴在地上疼昏了过去,涕泗横流,身下一片片斑驳的湿漉。

    看守拿拖把将陈皓扒拉开时才注意到他背上刻着的一片歪曲丑陋的五瓣桂花。

    新鲜的血污还未凝固,刺目而鲜红。

    “真脏。”

    看守嫌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