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出家
颜玉书一到皇极殿殿前就见德顺在外头侯着,见他来了,忙上前,心惊胆战道“国师,你总算来了,要出大事了。”
颜玉书跟着他往殿里走,还未见着人,就听见昭和帝怒气冲天的声音“你身为太子,竟为了中饱私囊,给百姓霉米,朕看,你这太子也不要做了。”
“父皇,难民一事,是儿臣全权负责,出了事也是儿臣的过错,儿臣怎么可能会给难民霉米,请父皇明鉴。”
“陛下,太子他不会如此糊涂,求陛下明鉴。”
颜玉书走进去,便见皇后,太子都跪在昭和帝面前,他们身后几位皇子也在跪着,颜子垣,右相,除了户部尚书,其余五部尚书都跪在一旁。
昭和帝见颜玉书来了,坐到龙椅上,压抑着怒气“国师想必听了太子的事。”
“臣听闻了,这才进了宫。”
“国师以为,此事如何?”
颜玉书看了一眼跪着的皇后和太子,温声道“陛下,皇后娘娘一国之母,又是诸位皇子的母亲,还请让皇后娘娘起身吧。”
人前教子,人后教妻,更何况皇后一国之母之尊,昭和帝沉声道“皇后请起,除了太子,都起来吧。”
“多谢陛下。”
“儿臣谢过父皇。”
颜玉书躬身道“陛下,此事诸多疑点,太子为难民一事,费心费力,为何开垦荒地,修炼房屋都完成了,只在这最后的米粮动手脚?这无异于自断后路,太子殿下何至于如何愚笨?”
“国师的意思是,是有人蓄意陷害?”
“陛下明鉴。”
太子躬身伏跪在地上“父皇,儿臣身为储君,心怀百姓,开垦荒地,修建房屋,儿臣都亲力亲为,怎么会给难民送霉米,让自己前功尽弃。”
昭和帝看着立在一旁的几个大臣,放下手中的折子“几位爱卿先行退下吧。”
只会一个劲的求情,求宽恕太子无心之失,太子就算没罪,都让他们定了罪了。
“臣等告辞。”
待几人退下后,昭和帝才问“玉书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理。”
颜玉书拱手道“此事,太子确实有失察之责,现在最重要的,是尽快销毁霉米,派人运送好米给西郊的难民,太子罚一个失察之责,堵住悠悠众口,再要三司会审太子派去押送粮食之人,查一查,为何好好的米,会成了霉米。”
“国师所言甚是。”昭和帝坐在龙椅上兀自沉思“来人,传旨。太子难逃失察之责,罚五十棍刑。”
此言一出,皇后连忙跪下“陛下,铉儿是太子,罚他五十棍刑,岂不是当众他的脸,要他日后如何立威。”
原以为颜玉书为太子求情,能免了责罚,可他竟然求得让太子被罚五十棍,这不是要太子的命?要他日后,如何立太子威严。
颜玉书只当没看到皇后眼里一纵即逝的埋怨。
昭和帝声音冷了下来“皇后,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是要让朕追究太子送霉米给难民的过错?朕旨意以下,你是要公然抗旨?还是你这皇后做得厌烦了!”
太子连忙劝道“母后,此事确实是儿臣失察,儿臣甘愿领罚。”
“臣妾不敢。”
昭和帝脸色涨红,「嘭」的一声拍在桌上“不敢就回你宫里待着去!”
殿中之人被吓了一跳,皇后眼里含着泪水,憋在了眼中,伏身道“陛下切勿动怒,臣妾告退。”
皇后抬手抹着眼泪,被身边的嬷嬷扶着出了殿,昭和帝不去看,冷声吩咐“来人,将太子带下去重重的罚,不许给朕手下留情。”
殿外的侍卫进来,将太子带了出去。不一会,便传来棍棒击身体的闷声。
殿中沉静得厉害,只能听到外头太子被罚的声音,几个皇子立在原处一动不动,昭和帝问道“你们觉得,谁能押送新的粮食给西郊的百姓?”
几个皇子站在原地踌躇半响,谁也不想先开口,颜玉书更是,事不关己的模样。
“父皇。”姬幕弦上前一步道“儿臣以为,二皇兄平日喜爱诗书,此次春闱,更是得士子的关心,若是二皇兄前去,定能安抚西郊百姓。”
他将话放到明王身上,明王愣了一下,上前拱手道“父皇,儿臣一直醉心诗书,对此并不懂要如何处理,不如让九弟前去吧,九弟刚获封瑾王,不日便要娶王妃进门,正好借此立个功劳,且九弟与太子感情向来深厚,此事又是太子一直全权负责,九弟前去,也方便向太子询问许多事宜。”
明王话得滴水不漏,昭和帝问姬幕炫“瑾王,你可能做好此事?”
姬幕炫上前一步道「儿臣能做好」?
“好。”昭和帝甚是满意“朕便命你尽快将新粮运送到西郊百姓手里,你可不要辜负朕对你的期望。”
“是,父皇,儿臣定不辱使命。”
颜玉书看着明王温和的脸,眼中没了笑意,很好。
如今这水浇好了,太子心里的种子就生根发芽。
从他让姬幕炫落马,姬幕弦乘机放了太子东宫之物在现场,到姬幕铉车夫驾车冲撞太子,钟云夕与姬幕炫落水,昭和帝不得不将钟云夕许给姬幕铉。
但现在太子全权负责的西郊难民之地出现霉米,最后太子被罚,姬幕炫坐收渔翁之利,代替太子送新粮给难民,太子这几个月白忙了。
一桩桩一件件加起来,足够太子和姬幕炫离心。
若姬幕弦在太子和九皇子之间埋下了疑心的种子,那么幕后浇灌之人,手段可见一斑。
第二日,姬幕炫便当着西郊所有难民的面,将发了霉的米烧毁,当面许诺,朝廷不会将霉米给难民,新的好米,会马上运到。
他得慷慨激昂,西郊的百姓感激涕零。
全然忘了太子尽心尽力的为他们开垦荒地,修建房屋。
这世上的人啊,都是这样,你做了一百件好事,但只要你做了一件坏事,人们记住的就是你做的坏事。
颜玉书捏着手中的棋子,思绪飘远。
“公子。”楼衍自一旁落下,躬身道“云家姐出事了。”
颜玉书飘远的思绪被扯了回来“什么事?”
“在云府的人来报,云大人要将云姐许配给明王殿下,云姐不允。争执不下之间,云姐剪下自己一缕发,夺门而出要去城外出家。”
出家!
颜玉书站起身,脚步慌乱的跑“快。”
他向来知礼,注重自身,何时如此慌乱过。
他原本以为,两家退了婚,云锦瑟嫁给一个在朝为官的人,总好过与颜玉绒成亲,一辈子守活寡。
不曾想,云锦瑟是这么烈的性子。
他这兄长,是误了卿卿一生啊。
颜玉书骑马不敢走太快,让楼衍带着,一路急奔城外普渡寺而去。
到寺门前,颜玉书跳下马,直奔寺中主殿而去。
颜玉书跑着上一段阶梯,喘着气扶在门框上“云姐姐。”
云锦瑟背对着他,已经由寺中师太剃了发,现在只留下寥寥几缕发丝。
来晚了……
“云姐姐……”
云锦瑟没有回头,一旁的师太走到颜玉书面前行礼道“这位施主,佛门净地,请不要大声喧哗。”
云锦瑟不回头,是铁了心,颜玉书站在门前,久久没有平息下喘息。
云太尉带着人姗姗来迟,进门见云锦瑟已经剃了发,面色涨红“你!你这个不孝女,你出家,让你在宫中的姐姐如何自处?”
云锦瑟跪在原地“女儿与父亲过,除了玉绒,女儿谁也不嫁,女儿不想让姐姐难处,但女儿没有别的办法。”
“你!”云太尉话还未出口,为云锦瑟剃度的师太开口道“施主,忘忧已入佛门,还请施主勿在佛前喧哗。”
“佛?”云太尉指着师太的鼻子骂“你还我在面前提佛门,我的女儿,有父母兄弟,哪里是能了断尘缘之人?你不顾别人思女之苦,为她剃度,你算哪门子的佛?”
颜玉书在一旁看着师太崩裂的表情,一时竟不知该什么。
云太尉骂完师太,又骂云锦瑟“玉绒常年在外征战,为父知道他好,但你等了他这么多年,你是我女儿,我实在心疼,也怕你嫁给他后,一生守活寡,玉绒也是这个意思,才将你们的定情之物退了回来,你一个长安大家闺秀,你能跟着他去边塞吃苦吗?”
“我能!”云锦瑟转身看着云太尉,第一次这样声嘶力竭“你们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就要将你们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我了,除了颜玉绒,我谁也不嫁。”
云太尉忽然静了下来,看着云锦瑟已经剃了发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转身往外走“走吧。”
“老爷。”管家伸手扶住他,云锦瑟转身,对着他离开的方向跪拜下来“女儿不孝,日后不能为父亲尽孝了,还请父亲母亲多加保重。”
云太尉脚步顿了瞬间,没有回头,被管家扶着走了。
云锦瑟起身,对为自己剃度的师太轻声道“师父,徒儿想与这位施主两句话。”
“去吧……”
云锦瑟这才对颜玉书伏身行礼“施主,请随我来。”
颜玉书随她一路行到寺中僻静处,心中五味杂陈。
云锦瑟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玉书,此事还请不要告知你兄长,勿让他分心。”
“好……”
“可惜啊。”云锦瑟伸手捧了一旁的柳枝“我没有为他穿上嫁衣。”
颜玉书一时心头钝痛,不出话。
“我们女儿家,到了适婚的年龄,就会为自己绣制嫁衣,只为在自己成亲那日,穿上自己亲手绣制的,最满意的嫁衣。从此夫妻和睦,恩爱一生……自我与你兄长相遇,便一心想要嫁给他。”
云锦瑟放下手中的柳枝,面上带了笑意“我已是幸运之人,我爱慕之人,同样心悦于我,与他订婚那日,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颜玉书静静的听她,想起自己兄长写着的,所有纸张上满满的都是云锦瑟的名字。
“他要随军出征的前一晚,到了云府,在我房门前站了一夜,我知道的,我在屋中门前等他敲门,可他宁愿守一夜,也不曾敲门,你看,我们就隔了一道门的距离,就是一辈子了……”
当夜,颜玉绒不忍敲门,在她房门前守了一夜,云锦瑟不忍开门,让他挂念不舍。
她知道,颜玉绒心中有国,有大盛的河山,若她开门出来定会忍不住眼中的泪。
她怎么能让颜玉绒看见他的眼泪。
“良辰吉日时时有,锦瑟年华岁岁拥,终究是虚望了。”
颜玉书自认铁石心肠,此时竟心头钝痛不出话来安慰。
“玉书,我没有后悔过,只请你不要告诉他,让他一心的保卫我大盛的河山,我爱他,不求他一定要回来娶我,我懂的,他若是回来,大盛谁来守。”
云锦瑟竭力忍着眸中的泪水“我走了,你快回去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
颜玉书站在原地,看着云锦瑟离开,抬头看了一眼灰暗的天空。
这世间,终究是有太多不如愿的人。
长安城外一处僻静的庄子里,颜玉婉挺着已经显怀的肚子坐在石桌旁,陆寄遥正为她换一双宽松的鞋。
颜玉书就是此时推门进来的,陆寄遥将鞋给颜玉婉穿上,扶着她站了起来“三哥。”
此处是颜玉书为他们寻的庄子,不是颜玉书名上的庄子,也寂静,少有人会来,便不容易发现颜玉婉。
颜玉书走近了,看她显怀明显的肚子“快到临盆的日子了吧。”
颜玉婉笑着点头“快了,三哥,你要做舅舅了。”
“嗯。”颜玉书见旁边换下来的鞋问“这是在做什么?”
“是这样的,婉儿她这怀着身子,脚浮肿,我就去做了一双宽松的鞋给她换上。”
陆寄遥解释道“省的她肿得不能走路,临盆在即,还是要多走走,对她身子好。”
“好。”颜玉书自己一旁坐下,看颜玉书满脸幸福的模样,终究是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
让她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共度余生,是他这个兄长,仅能为她做的了。
“三哥,你有心事?”颜玉婉被陆寄遥扶着这下,从颜玉书进门,她就发现他脸色不好。
“云姐姐,她出家了。”
“什么!”颜玉婉愣了一下,心里诧异“她怎会走上这条路。”
颜玉书没有过多解释,只道“事已经发生,你不必多想,我会为你寻来产婆,定让你生产之日平安。”
“谢谢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