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羽千和柳如风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因为没钱，两个人都没吃晚饭。

    柳如风曾提议找齐无刀蹭饭，但是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齐无刀却不知道人去哪里了。好在他们还有个欧阳山庄可以回去。

    “也许厨房里还能剩点残渣剩饭。”柳如风虽然这样，可是表情却十分悲伤。他把双手拢进袖子里，跟在舒羽千身后慢吞吞地走着。

    舒羽千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折腾到现在才回去。早些时候帮齐无刀验完尸之后他们就和那人分道扬镳，之后再也不知道齐无刀究竟跑到了什么地方去。师兄弟两人在街上逛了一圈之后，不知不觉就到了这个时候。

    “我们应该早点往回走的。”舒羽千声地嘟囔着，他侧过脸看了跟在身后的柳如风一眼，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提高了些声音道，“你能不能站直了走路，师父看见了又要你了。”

    “要是师父真的现在能来我就好了。”柳如风叹气，“找到了他至少就能先把你送回去。”

    舒羽千一愣，道：“为什么要把我送回去？”

    柳如风反问道：“难道你不想回去吗？”

    “我是想回去的，但是……”舒羽千到这里不禁卡了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和柳如风清自己的想法，只有无意义地再次重复道，“我是想回去的，但是……”

    “师兄，你第二遍了。”柳如风提醒道，“「但是」后面究竟是什么？”

    舒羽千想不出答案，连脸都在这么冷的冬日里显得微微发红。

    他烦躁地看向路的另一侧，这里是城外，路上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一个人都看不见。

    柳如风见他的师兄看起来又要跳脚了，正要点什么来缓解气氛，突然前方拐角的树林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总算等到两位了。”

    舒羽千和柳如风抬头看去，只见昏暗的树丛中走出一个人影，竟然就是他们找不着的齐无刀。

    两人面面相觑，柳如风立刻认真地声向舒羽千问道：“要不要现在叫他请我们吃饭？离关城门还有一点时间。”

    舒羽千丢去一个嫌弃的眼神。

    柳如风似乎深受击，原本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道：“一帮你做完事就找不到你的人，连一顿饭都不肯管我们，你可真是……尽职尽责的好捕头啊。”

    “难道我不管你的这顿饭，你就会饿死吗？”齐无刀一点窘迫之态都没有，反而坦然地笑了起来，“现在你们可是欧阳山庄的贵客，就不用连一顿饭都要蹭我的吧？”

    柳如风无奈地又是叹了一口气。

    舒羽千面对齐无刀时要比柳如风恭敬得多，也心得多。他问道：“齐捕头，刚刚听你你在这里等我们……”

    齐无刀伸出手去，“你为什么话的时候老喜欢用袖子把嘴挡住，你又不是女人，并不需要注意这么多。”

    他一边一边压下了舒羽千的手。

    柳如风补充道：“现在就算连女人都很少有这样话的。你看看扶云昭。”

    舒羽千瞪去一眼，脸已经变得绯红。

    齐无刀道：“不过我确实是在这里等你们的。毕竟……有件事想要你们帮忙。”

    “什么事情？”柳如风的神色稍稍正了些。

    “其实……在和你们分手之后，我过来了欧阳家一趟，又回了衙门一趟。”

    齐无刀慢慢地，确保听他话的人能够听清他轻声出的一字一句，“十年前，南家那场大火也算是件重案。然而，我翻出当年存下的卷宗，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少得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柳如风又问道。他已经收起了他那副漫不经心的眼神。

    齐无刀略一思索，道：“按理，那样的大案，理应有现场的勘察、尸体的辨认情况等等记录在案。可是我去翻阅的时候，只查到了一封结案书。

    上面简单记录了整个事件，明了这次大火是一场事故。总之，能查到的都是一些非常表面的东西，这让我感觉……”

    “是啊……这样的话的确感觉很有问题。”柳如风不知不觉间凑到了齐无刀的身边，也思索着，“这背后也许有什么隐情。”

    “是的。”齐无刀点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等你们的原因。”

    等到舒羽千和柳如风两人终于走到欧阳山庄的大门口，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了。

    天色尚且还能看见一丝稀薄的白色，然而在地上，却已经连挂在门口的牌匾都有些看不清了。

    舒羽千仰头看着这气派的大门，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慢慢地道：“天一黑，就感觉这里，并不如白天看上去那样富丽堂皇了。”

    “是的，毕竟……如果这里没有被欧阳家买下来，又重新修筑的话，就应该被归于经常闹鬼的凶宅了吧。”柳如风把手轻轻搭在舒羽千的肩头，推着他往里走去。

    舒羽千沉默地顺着柳如风的力气往前走着，即使已经近夜，欧阳山庄的重新修缮依旧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平常常用的主干道被占用，他们绕了另一条路。上一次他们遇见扶云昭也正是在这条路上。

    “这条路上，怎么现在人好多？”舒羽千抬头张望着，身边来往的除了家丁之外，还有许多他们根本不认识的江湖人士，“怎么感觉……庄里的人比起火之前还要多？”

    “啊，是的。”柳如风回答道，“欧阳山庄在武林白道中的地位颇高，想必一定是大火加上钱庄出事，让许多与他们交好的门派都派出人手，为他们保家护院吧。”

    舒羽千正待答话，忽听前面传来急切的呼唤声。

    “你们两个总算回来了！！”

    此声一出，不仅是舒羽千和柳如风，连着旁边的人都忍不住一起转头朝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路的尽头，欧阳岚尘又蹦又跳地跑了过来，腰间的玉佩顺着他的动作上下跃动着。

    “这可真是……粗犷的公子啊……”柳如风下了如此评论。

    欧阳岚尘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跑到两人面前，道：“你们到哪里去了？不过回来了就好，我和我哥正在等你们，跟我过来吧。”

    着，他就拽着两人的手往后院拖去。

    舒羽千这辈子除了柳如风，就没有和别人如此随意过。他先是愣得不出话来，任由着欧阳岚尘这样拽着他，心中虽然觉得不妥可是却又莫名的高兴。

    他偷偷瞟眼看了柳如风，只见这个人不仅没有什么震惊的反应，反而看起来比之前更加要死不活了。

    他便又声地开口道：“那个……那个，岚少爷，我们还没吃饭……”

    “啊？”欧阳岚尘头一扭，脚下却没停。

    柳如风干咳两声，正经道：“岚少爷，我师兄，他还没吃饭。”

    舒羽千一听，急忙辩解道：“不、不是……”

    “那你们早啊。”欧阳岚尘又拐了个方向，拖着两人往厨房的方向快步走去，“谁让你们回来得这么晚，我以为你们早就在外面吃过了。”

    舒羽千恨不得踢柳如风一脚，然而对方却一脸满不在乎，若无其事。

    “如果不是看你饿得都要站不起来了，我才不会先开口要吃饭！”

    舒羽千极为声地，咬牙切齿地道。虽然很声，但他确信柳如风绝对听了一清二楚。

    果然，柳如风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可是师兄你不是更不经饿么？如果跟二公子事，着着你肚子叫了，那才是真的丢脸丢到家了。”

    “呃……”

    厨房只留了两个厨娘在洗盘子。据是因为修缮山庄和安置来客的原因，人手严重不足，连厨房里的伙夫都在饭点以外的时间出去帮忙。

    而饭菜就更不用想了，居然连残羹剩饭都没有，最后厨娘在厨房里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了蒸屉里两个稍微带了点余温的馒头。

    柳如风看着这两个馒头，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万万没有想到，在富可敌国的欧阳山庄里，居然还有吃馒头充饥的情况。”

    欧阳岚尘似乎也有些尴尬，干咳两声，带着歉意道：“这不是……你们回来得太晚了嘛……”

    “对啊，这个馒头居然还有点温热就已经该庆幸了。”舒羽千似乎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妥，在柳如风还在犹豫的时候就已经一口咬了下去，话的声音也变得囫囵不清。

    欧阳岚尘像得救了一般长出一口气，“啊，舒大夫真是为人和蔼可亲啊。”

    舒羽千看着面无表情动作缓慢的柳如风，问道：“怎么，你不吃吗？”

    看到师兄空着的那只手蠢蠢欲动，柳如风突然如疾风一般飞快地把馒头送到嘴里，其间依旧不忘保持淡然地道：“吃啊，怎么不吃。我还有什么没吃过啊，大概也只有屎和人肉了吧。”

    “呃……”舒羽千一口馒头还没咽下去，顿时动作就凝固了。

    柳如风看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问道：“怎么了师兄，你不吃吗？”

    “我……”舒羽千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馒头，视线移向其他方向，“我突然不想吃了。”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师兄剩下的这半块馒头就由我来接手吧。”柳如风微笑着从舒羽千手里拿过了剩下的馒头。

    欧阳岚尘在一旁呆呆地看着这两人，直到舒羽千提醒他道：“岚少爷，你不是二公子在等我们吗？现在就带我们过去吧。”

    欧阳岚尘回过神来，“可是，柳兄不是还在吃……”

    舒羽千迅速走到欧阳岚尘身边，压低声音道：“走了，不要给他机会吃馒头！”

    罢，也不管欧阳岚尘作何反应，扯着他便大步往厨房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