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里回欧阳山庄并不需要太长时间，可是就算是这样短短的路程，舒羽千也扛不住，晕了过去。柳如风抱着他，和扶云昭在密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踩。

    扶云昭看着舒羽千在柳如风怀中那一副快要死了的样子，不由担心道：“舒大夫……会不会撑不住啊……”

    柳如风瞪了她一眼，扶云昭自觉失言，脸色微红。

    “我师兄受的伤并没有严重至此，只是他受了惊吓才会这样。”柳如风淡淡地道，“我入谷比我师兄晚，关于他的一些事也是从师父那里听。是我师兄年幼时全家迁徙，结果走到御香谷附近的时候遇上强盗，家人尽数被杀，他因为太了被藏了起来，才逃过一劫。被附近的村民发现之后，就送到了御香谷里让师父养着。”

    其实他的并不完全正确。舒羽千家人全死了不假，但是却是柳沉君自己偷偷摸摸出谷的时候遇上的。

    尽管离谷的距离并不远，但破了誓就是破了誓，柳如风现在还不想把师父卖了。

    “所以……”扶云昭试探道，等着柳如风接下来。

    “所以他惊吓过度，生了一场大病元气大伤，他习武困难也有这个原因。”柳如风仍是淡然道，“毕竟身体太弱，胆子又。他这辈子一直在御香谷里平平安安的，突然出来就遇到有人要害他性命，当然会吓得够呛。”

    扶云昭没有话，可是看向舒羽千的眼神却隐约有了同情的意味。

    她一直觉得自己作为女子在这男人当道的江湖之中已经是多有不便，处处受限。

    可是自己至少能有一身傲人的好功夫，也好过舒羽千只能做一介柔弱书生。

    两人回了欧阳山庄将舒羽千安置好，其间舒羽千又醒来了一次，挣扎着吩咐了一味药方，便又接着躺了下去。一阵忙碌之后，药已煎上，柳如风便站在门口守着。

    他斜眼看了下旁边，道：“扶姐，你怎么还在这里？”

    扶云昭本来是本着关心舒羽千的意愿才来这里，结果柳如风言辞举动中都透露出一股不出的疏离感，不禁有些恼怒。但她不好表现出来，只是冷冷道：“我来看舒大夫，又不是看你。”

    柳如风依旧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那你现在看到了，他睡得好好的，你可以走了。”

    扶云昭气得差点跺脚，但终究忍住，道：“齐无刀找你，正在前院等着。”

    柳如风朝屋里看了一眼那还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人，回过头来道：“那麻烦扶姐帮我传个话，让齐无刀来这里等我。”

    扶云昭气得想他。

    气归气，这边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就没了别的活人。反正扶云昭最后还是要回前院那边去，也是个顺便。

    但是扶云昭就是不愿意被柳如风使唤，正在那里纠结的时候，齐无刀自己倒是来了。

    “听舒出事了？”齐无刀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柳如风点点头，将来龙去脉了一遍，其间当然略过了他和舒羽千去断崖的真实意图。

    “这可怪了。”齐无刀摸着下巴思索着，“舒这才第一次出谷，也没有什么仇家，为什么会有人想杀他？”

    “我也觉得很奇怪……”柳如风也在思索，“他本来就胆怕事，跟人句话都恨不得把脸遮起来，像他这样的人要是有仇家，那真是太阳西边出来了。”

    两人话并没有回避他人，扶云昭忍不住插嘴道：“也许并非他得罪了人，而是因为他师父呢？”

    “但是柳沉君还没死啊，要报仇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去找柳沉君？”齐无刀奇道。

    “这……”扶云昭也犯了难，“也许是因为那人不过柳沉君，于是想杀了他徒弟泄愤？”

    柳如风和齐无刀面面相觑，最后齐无刀道：“这种怂包一般连报仇的心都没有。”

    顿了顿，他又道，“我倒是觉得，也许并非是因为舒真的干了什么。”

    “什么意思？”扶云昭眼露疑惑。

    “我是……有人要杀他，也许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这话得很是微妙，柳如风和扶云昭两人的神色都是微微一动，继而各自暗自思索，却并不多话。

    柳如风突然道：“齐无刀，你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齐无刀这时才像想起了正事，声道：“借一步话。”

    两人立刻跟避瘟疫一样远离了扶云昭，走到庭院之中埋头低语。

    扶云昭虽被两人冷落心中微恼，但是却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半尴不尬，自然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她站在门口，眼望着那两人神神秘秘不知些什么，忽地听见房内传出些许零零碎碎的低语声。她转头一看，舒羽千还是躺在床上，但身体却有些微微的颤抖。

    大约是做噩梦了？扶云昭快步走到舒羽千床边，见他双目紧闭，显然还是在睡梦之中，只是脸色苍白，额头生汗，不安地颤动着。扶云昭拿起旁边的毛巾轻轻为他擦去冷汗，不防听见了他的几句呓语。

    “火，起火了……好多血……爹……娘……救我、救……”

    她只听清了这几个字，剩下都模糊成了意义不明的喃喃声。

    可是就是这几个字，已经让她不由得怔住，连为他擦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火？血？”扶云昭怔怔地想，“半路被劫，为何会有火？”

    她还未回过神来，门口那边已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扶云昭回头一看，柳如风不知何时已经和齐无刀完了话站在了门口，又听他语气不善，便也毫不客气地回击道：“某些人不许别人靠近舒大夫，结果舒大夫这边被噩梦魇住了，也无人照看。我好心帮某人把事情做了，却讨不到好。”

    罢，她倒还能心平气和地把毛巾叠好，挂在一旁。这才起身，目不斜视地出了门。

    待她走后，柳如风也到了舒羽千的床边。这人还是一脸苍白，也不知这一掌对他而言究竟伤有多重。

    柳如风轻轻地替他捻了捻被子，这时齐无刀在他身后道：“也许舒再待在这里并不安全。”

    柳如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我也是这样想的。”

    “还是让他尽快回谷的好。”齐无刀又道，“至少你们师父还在，那便不用畏惧任何人。”

    柳如风像是看舒羽千看出神了，捻被子的手也始终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好半晌，他才道：“我是这样算，他却不一定肯听我的。”

    倏地，他抬头定定地看着齐无刀，那神色有些茫然，也有些沉重，他道：“齐无刀，我一直把你当做我的朋友。”

    齐无刀点头，“我也是……”

    “而我师兄是我的亲人。”

    “我明白……”

    “所以……”柳如风慢慢地，很轻，但是一字一句都十分清晰地问道，“我能不能把他的命托付给你？”

    “他们去山庄后面，丢了一件这样的东西。”金有道低垂眼目，却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摊在桌上，“他们也许是想烧掉，但是突然有人袭击，舒羽千也是自顾不暇。”

    那块布巾上沾满了鲜血，触目惊心，可是欧阳青尘看着它，像是在看自己的茶杯一样，没有任何波澜。

    他问道：“袭击舒羽千的人，你可有眉目？”

    金有道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一会儿，沉声道：“那个人的武功招式十分诡异，并不属于七大门派的任何一派。甚至，看不出是出自于中原武林。”

    欧阳青尘似有所动，道：“你这番描述，我倒是似有所闻。”

    他当然似有所闻。当初在春风楼，欧阳岚尘遇刺，后来他对自己二哥描述起行刺那人的武功时，也是用的这番辞。

    欧阳青尘正要什么，忽闻门口传来敲门声，金有道立刻将桌上的血巾收起来，后退一步。欧阳青尘则凛声对门口道：“是谁？”

    门外传来语带犹疑的声音，“二公子，是我。”

    欧阳青尘的脸色放松下来，柔声道：“昭儿，在欧阳山庄里，你不必如此拘谨。”

    来的是扶云昭。她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像是在犹豫，又像是陷入一个难题。

    欧阳青尘招手让她过来，轻轻执起她的手，道：“昭儿，你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了吗？”

    扶云昭面有难色地看了看金有道，金有道立刻会意地道：“二少爷，我突然想起山庄的修缮事宜还有些要安排的，可否先行告退？”

    金有道出去的时候，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确实空无一人，这才心翼翼地把门关上。

    欧阳青尘浅笑着道：“管家做事一向都很心。”

    他示意扶云昭坐下，可是扶云昭摇了摇头，抿着嘴唇看向一边，欧阳青尘也不催她。

    反而为她倒了一杯清茶送到手上，扶云昭这才慢吞吞地道：“我觉得……舒大夫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欧阳青尘心平气和地问道。

    “他也许……是因为一场人为的大火才失去了亲人，被柳沉君所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