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的脸色此刻非常难看。

    在旁人眼中，他也不过是把眼角挑起，眉头微皱，视线由上至下略显飘忽。但是对他这样的人来，这已经是属于难看这个级别的脸色了。

    但是舒羽千偏生还没正眼看他，反而大声吩咐他道：“你愣着干什么呀，帮我接一盆热水过来。”

    柳如风把玉佛往边上的桌上随手一放，整个人往墙上一挒，道：“不接……”

    关北沙刚好在他旁边帮舒羽千调一些伤药，便好言劝道：“柳兄弟，这是救人的大事，你就不要闹脾气了。”

    “我闹脾气……”柳如风差点不出话来，“你我师兄闹脾气还差不多，我像闹脾气的人吗？”

    “那你干嘛不去接水啊。”虽然对柳如风不满，但是舒羽千还是知道柳如风此刻不怎么高兴，所以虽言辞不客气，但语气却是软了不少。

    柳如风长叹一口气，环顾了一圈周围。

    他今晚上抱着玉佛跟做贼一样溜回来的时候，本以为会受到舒羽千和关北沙的隆重迎接，没想到只留给他一个冷冷清清的冰冷院落。

    这也就算了，当他推开门时，发现床上躺着一个人，舒羽千和关北沙正一前一后忙活着，明显的是在伺候病人的架势。

    一直到这里为止，他都还是心平气和，甚至萌生了要来搭把手的想法。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看清床上躺的是谁的那一瞬间消散殆尽。

    “扶云昭怎么会在这儿？！”

    柳如风拍桌怒吼，桌上原本被按剂量放在纸上的药粉都被抖起来跳了跳，关北沙急忙大手一捂，连连道：“你稳着点，稳着点。”

    舒羽千莫名其妙被他吼了一通，颇有些委屈地转过头来，声道：“我、我就和关大哥出去帮大娘扛了一下货筐，结果就看见她昏倒在墙边……”

    他到这里，又急忙补上一句，“你放心，那里十分偏僻，周围没有人的。”

    “谁在意有没有人了？”柳如风连话都快不直了，“你……你救谁不好，干嘛非要救她？你知不知道她的身份？知不知道万一这是陷阱？”

    舒羽千没遇到过柳如风对他这么凶的时候，嘴唇蠕动了下，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往后缩了缩。

    “师兄……”柳如风深呼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知道她是怎么受伤的吗？”

    舒羽千幅度地摇了摇头，依旧垂着头不抬起来。

    “就是在昨天晚上，我被来参加侠义大会的武林白道追捕，而她就是追捕队伍中的一员。”

    舒羽千一惊，这才微微抬起头来，满眼的诧异。

    “当时前有玄清道长后有浮萍公子，我本无心伤她，奈何她实在追得太紧才会被我伤到。”柳如风叹了口气，“师兄，就我知道的，这回你进了杭州总共就救了两个人……”

    他比出一根手指，“第一个，是欧阳青尘，现在正在对我们喊喊杀。”

    着，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个，就是扶云昭，之前在对我喊喊杀。”

    他似乎已气得不出话来，兀自摇头叹息，旁边的关北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关兄，这有什么好笑的？”柳如风一脸欲哭无泪，摇摇晃晃地扶着桌子，“万一这是陷阱，是他们瞅准了我师兄心肠软，见到受伤的姑娘无论是敌是友都要救，然后好探清楚我们的所在地怎么办？”

    舒羽千没想到这层，这会儿被柳如风提出来才惊觉自己险些酿下大错，不禁缩得更靠里了，平日里在柳如风面前颐气指使，此刻却像做错了事的孩一样不敢言语。

    关北沙倒是很稳，他一手调药，一手拉住柳如风，让他往板凳上坐，道：“柳兄弟此言差矣。我倒是觉得这姑娘完全可以救。”

    柳如风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缓缓道：“请关兄指教。”

    “听你们之前的，这姑娘是中阳门的掌门之女，更是和欧阳山庄的二少爷欧阳青尘有婚约，是未来的欧阳夫人。”

    柳如风点头。

    “既然她身份如此贵重，那么就算是欧阳家那么急切地想要抓住你们，也不会贸然用她的安危来做赌注。”

    关北沙抬头朝舒羽千示意，“舒大夫，你给柳兄弟这姑娘的伤势如何。”

    舒羽千撇着嘴朝柳如风看了一眼，见柳如风神色无奈地回看着他，才声地开口道：“她原本伤也没这么重的，可是拖了太久，才导致伤势恶化，失血过多。”

    “所以呀……”关北沙朝柳如风一摊手，向他展示自己面前调的满桌子药粉，“万一出个什么岔子，这位未来的欧阳夫人死了怎么办？谁来担责？就算是她自己要来做诱饵，她身后的人也绝不会让她昨晚上受的伤，到了今晚上都一点都没处理。”

    此言甚是有理，柳如风的脸色也逐渐恢复了过来。他以手撑颏，若有所思道：“所以，只可能是她昨晚受伤之后不肯回转，执意要来追捕我，才导致伤势过重支撑不住昏倒在墙角。”

    见屋内的气氛好转，舒羽千才终于觉得心里安慰了些，高高兴兴地准备去弄热水，早已经忘了明明自己刚才还想着让柳如风去做这事。

    他还没迈两步，又听得柳如风疑惑道：“不对……”

    “哦，哪里不对？”关北沙头也不抬地问道。

    “如今侠义大会在即，武林白道人士几乎能来的都来了，整个杭州城都塞满了武林中人，怎么会一整天都找不到扶云昭？”

    舒羽千忍不住接话道：“这不他们也一整天没找到我们嘛。”

    “我们躲在普通百姓的屋子里，扶云昭却是倒在人人都可经过的巷子，只是偏僻了些。”

    “那……”舒羽千也犯了难，倒是关北沙摇头叹息，道：“那看来，这位大姐，只是身份尊贵，可她本身，却并不如她的身份那样受人重视啊……”

    入夜了，扶云昭依旧未醒，三个大男人照顾她终究是不方便，大娘便守在她床边，这三个人再要商量什么事情，只好蹲在院子里放柴火的棚子下面，场面十分尴尬。

    “我把现在情况再一遍。”柳如风左右看了一眼，确定两人都在认真听自己，这才声而又谨慎地道，“现目前，杭州城里，我们要面对的至少有三个敌人。”

    “第一个，是以欧阳家为首的武林白道。他们误以为欧阳家的连环凶案是我们所做，所以四处通缉我们。”

    “第二个，是以齐无刀为首的六扇门。”到这里，他稍稍一顿，舒羽千颇为担心地望去一眼。

    可是柳如风已然收拾起情绪，将下午齐无刀对自己的话又给两人了一遍，道，“他已不再是我的好友了……他言辞之中鼓动我去静茗楼为师兄报仇，无非是因为自己没有绝对把握能够杀得了我，干脆就趁我情绪悲痛之时怂恿我孤身闯虎穴，好借刀杀人。”

    舒羽千忍不住握住了柳如风的手，劝慰道：“别难过了，如风。所谓日久见人心，我们能及早认清他的面目，也是好的。”

    “不。”柳如风摇了摇头，“我与他认识多年，早清楚他是怎样的人。他是一把不露锋芒的利刃，始终忠于六扇门。他会突然对我们下手，只可能是他背后之人下的命令。只是可惜的是我不知道现在主管六扇门事务的究竟是谁，如果知道，想必能……”

    “六扇门一系，自前朝开始，就是由越亲王独揽大权。”这声悠然，倒是把柳如风和舒羽千吓了一跳，两人皆不敢置信地看着关北沙，唯独这被看的人咧嘴一笑，“你们忘了，我们大当家是军旅出身，而且从前从军时也是一介武官，朝中的一些事情，他是知道的。”

    柳如风微微颔首，舒羽千更是高兴道：“没想到，关大哥居然知道这么多，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

    关北沙却是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只不过算算年龄，到现在越亲王早就已经年迈，估计六扇门已经由他找了新的接班人在管理。”

    “越亲王……”柳如风喃喃道，他抬起头，眼睛在月光之下映出微凉的光芒，“那么，那把飞景剑为何是皇家之物，也就能够理解了……”

    关北沙和舒羽千被这一语点醒，同时反映过来。一人道：“他是想夺回越亲王的东西？”

    另一人道：“南家以前还与越亲王有所联系？”

    柳如风疑惑道：“如果他们只是因为皇室之物流落在外要收回的话，那么何必非要杀我与师兄呢？”

    舒羽千也努力地思考着，道：“难道是为了灭口？他们不想让别人知道这把皇室之剑曾经流落在外面？”

    “怎么可能。”关北沙笑叹摇头，“皇室之物阴差阳错流落民间又并非什么稀罕事，而且这把剑也算不得什么皇室秘宝，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

    “那唯一的解释……”柳如风的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手臂，喃喃道，“就是他们想掩盖的，也就是齐无刀夺剑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