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破局而后立·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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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午饭之后,柳如风、舒羽千和关北沙三个人躲在大娘家的屋里,暗搓搓地商量了什么。

    “就这么点钱?”柳如风掂了掂手中的几个铜板,皱眉道。

    “你知道我本来就没钱。”舒羽千正色道。

    “我的钱袋在静茗楼里掉了。”关北沙苦笑。

    “天呐,我就从来没见过像我们这样穷的江湖侠客。”柳如风扶着额头,感觉自己脑门芯儿疼,“那怎么办?”

    舒羽千好奇道:“你要钱做什么啊?”

    “买酒啊。”柳如风回答得理所当然。

    关北沙生出了一种想要一个直拳对着柳如风的脸上过去的想法,而舒羽千直接付诸了行动。只是这次也一如既往地,各种拳脚踢没一下到柳如风身上去。

    “我干什么!”柳如风嗷嗷直叫,在房间里上蹿下跳,“我买点酒怎么了?!”

    “都这关头了你还想着喝酒!不你谁?!”

    “我买酒是有用途的啊!”柳如风忽然回身反手,一招擒拿手把舒羽千的胳膊给反剪到他的身后,顺势再把这个不安生的师兄扎扎实实地摁到了床上。

    舒羽千想闹,可是被这样压着一时不出话来,倒是关北沙已经恢复了冷静,问道:“你是要……装醉?”

    柳如风想鼓掌,但是手上又不得空,便改作重重点头,道:“没错,还是关兄机智。”

    关北沙笑道:“不知柳兄喝酒是否上脸?”

    “在下可是海量。”

    关北沙又笑道:“既然如此,那装醉就好办多了。”

    “哦?还请关兄指教。”

    关北沙看了龇牙咧嘴的舒羽千一眼,干咳一声,道:“要不还是先把舒大夫放开吧。”

    舒羽千这才总算从床上爬了起来,撇着嘴哼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又好奇道:“你装醉做什么?”

    柳如风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故意坐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轻言细语道:“我的千儿不幸命丧静茗楼,尸首难寻,真凶不明,难道我不该伤心难过借酒消愁?”

    这话得舒羽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嗯啊了半天不出话来,倒是脸色红了不少。许久,才别扭道:“你、你怎么突然这些……”

    关北沙转过头看向窗外,“哎呀,明明寒冬未过,怎么感觉春日就已经来了?”

    舒羽千登时脸更红了,瞪着柳如风要他解围。柳如风便又继续道:“齐无刀现在并不知道师兄逃过一劫,只知道我为了师兄的死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我要演得像一点,才好叫他对我放松警惕。”

    关北沙点头道:“不错。至于装醉一事,既然柳兄弟喝酒并不上脸,那么只需要让自己周身充满酒气,让他误以为你是真的伤心难过那就可以了。”

    “所以我需要钱买酒啊……”柳如风看着关北沙笑眯眯道。

    “那么,我们可以用这几个铜板买几两最便宜的烈酒,加水之后淋在柳兄弟身上……”

    不等他完,柳如风已经怪异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置信道:“竟然用如此寒酸之法?”

    关北沙却嘴角挂笑,看上去还有点幸灾乐祸,继续道:“如果钱不够的话,大娘家应该也有自己酿制的米酒,一并要点来一起掺进去吧。”

    “这也太……”柳如风努力想要再挣扎一把。关北沙两手一摊,道:“没办法呀,如今我们穷成这样,又不敢随意出去行走,只能将就一下啦。”

    柳如风抿着嘴,看上去万念俱灰。关北沙便起了身,道:“那你们师兄弟两人再好好聊一会儿吧,我先出去了。”

    行至门口,他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严肃道:“如果真的要行动,那就要快。不仅是因为我撑不了那么久,还因为六扇门内暗探众多,我们藏身在这里的事情,一定……”

    他刚刚到这里,突然之间觉得心胸气血翻涌,背上脖颈那里下针的地方剧痛难忍,霎时之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也眼前一花,直挺挺栽倒下去。

    柳如风眼疾手快,堪堪接住了关北沙,又将他扶回了床上。

    “关、关大哥……”舒羽千吓得差点蹦起来,赶紧凑到关北沙身边。

    方才吐血的那一瞬间,关北沙还脸色红得不正常,但此刻躺在床上,又是一片灰白暗淡,形状犹如将死之人。

    舒羽千抓着他的手腕,只是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着他,却迟迟不下手诊脉。柳如风和关北沙都知道,这是因为已经没有诊脉的必要。

    柳如风沉着声向舒羽千问道:“他撑不住了吗?”

    舒羽千烂着一张脸不吭声,另一只手不断地握紧,又松开。

    关北沙艰难地开口道:“舒大夫,不要紧的,可不要让我死得毫无价值啊。”

    舒羽千咬咬牙,忽然从腰间抽出装着银针的包裹,对柳如风道:“将他翻过来,把领口的衣服拉下,我要下针。”

    柳如风赶紧照做。

    这一针下去之后,关北沙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虽仍旧是一脸苍白,但至少生气,甚至还能跟舒羽千趣笑道:“原来你还藏着第四针,不早些拿出来,难道还要藏私不成?”

    舒羽千却笑不出来,他忧心忡忡道:“我之前就有三针扎在你身体里,这第四针,已经是犯了医者大忌。鬼穴三针下针之后,后续扎进去的针越多,你……你到死的时候,就越痛苦……”

    “那又有什么。”关北沙没有一点畏惧之情,反而大笑着从床上爬了起来,“到时候让柳兄弟动作快点,给我个痛快不就行了。”

    柳如风的嘴角抽了几下,像是想要配合着关北沙也笑出来,可是最终还是失败了。

    “好了,我也该出去了,命只剩下这么点时间,能帮别人做点事就做点吧。”关北沙走到门口,见屋内两人都是如此凝重的表情,便又道,“你们两个别这样跟要哭了一样啊,我可还没死啊。”

    舒羽千勉强勾了勾嘴角,道:“关大哥,你……走好……”

    关北沙毫无阴霾地离去了,屋内两人,一时相顾无言。柳如风沉默不语,舒羽千神情黯淡,唯有两人的手还紧紧相握着,“如风。”舒羽千忽然开口道,“你一定在为齐无刀的事情伤心难过吧?明明是那样好的朋友,忽然之间,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拉过柳如风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整个人也靠在了他的身上,颤颤地道:“你一定很难过,你就算不出来,不表示出来,我也知道你一定很难过的……”

    柳如风侧过身,把舒羽千抱在怀里,道:“李君染之死,和齐无刀的背叛,你又何尝好受了?为关北沙下针,虽然在我们看来这并非坏事,甚至还是一件好事,可是在你心里这却无异于动手杀人……”

    他轻轻叹道:“师兄,我最了解你了,这种事是最让你难过的了……”

    舒羽千眨了眨眼睛,发觉眼中不知何时又有泪水充盈。他把头埋在柳如风怀里,轻轻地:“如风,我不喜欢外面,我……我们早些回去吧。”

    他已经是惊弓之鸟,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柳如风一起回到那安宁祥和的御香谷去。

    可是抱着自己的人却像是凝固在原地,许久没有答话。直至舒羽千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才看到柳如风正安静地看着自己。

    “若等所有事都了了,我们就回去……”柳如风看着他,语声安然,“如果你愿意,我们就再也不分开……”

    齐无刀撩开帘子,露出这秀美闺阁的一角来。昙花坐在门口,回首望他,只是眉头轻蹙,摇了摇头。

    齐无刀却不理会,大步走了进来,径自向最里面的房间走去,昙花赶紧拾裙跟上。随侍在她身边的婢正要往前,便被昙花一摆手给挥退了下去。

    最里面的房间只不过是一个露台,能看到西湖烟波。一人正坐在这露台之上,半身凌空,手上抓着一个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往喉咙里灌酒。

    这不是在喝酒,这是在买醉。

    齐无刀看不下去,上前一步劈手夺过柳如风手上的酒坛,鼻尖动了动,皱着眉头道:“你以前就算喝酒也没有喝到一身酒味,你是算一直这样堕落下去吗?”

    柳如风回过头,脸上似醉非醉,眼神飘忽,轻笑着道:“那请问齐大捕头,我还能做什么?”

    “舒在静茗楼遭了意外,静茗楼并不是什么普通茶楼。”齐无刀冷静地着,“那里是千金堡的地盘。所以害了舒的也不会有其他人,仇人就是千金堡!”

    柳如风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些,他怔怔地看着齐无刀。

    齐无刀继续道:“你难道,就想让舒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吗?至少,你该去为他报仇。”

    柳如风的眼睛睁大了些,酒意也消了些。就在齐无刀以为他终于要醒酒了的时候,柳如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仰天大笑,笑声若洪钟闷雷,听得昙花都必须运气稳住自己的身形,听得楼下的客人和女子们都纷纷耳鸣头痛,有的人甚至站都站不稳,碰翻了柜子桌椅,碟碗砸了一片。

    一番混乱。而混乱的源头出在昙花的房间里,于是昙花不得不出去应付来找麻烦的人。

    为了息事宁人,齐无刀也过去给了老妈子一些好处。看着老妈子的脸瞬间变得灿若桃花,齐无刀不禁想,要是她知道这些钱其实都是昙花的,不知该作何想法。

    待到他们处理完外面的事情,再回头时,露台上早已没了柳如风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