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风回来的时候，夜色正浓。破旧的院一片寂静，大娘照顾着扶云昭在主房里睡下了，关北沙和舒羽千挤在大娘儿子的屋里。

    两个大男人不好意思和一个孩子抢床铺，便在墙边铺了一床棉絮，随便扯了几件厚外套搭在身上，两个人便靠着墙睡了。

    穷苦人家的被褥不会太多，家里突然多了三个人自然有些捉襟见肘。

    柳如风心翼翼地推开门，月光从他身后洒了进来，刚好照在靠在外面一点的舒羽千身上。

    这月光亮堂，舒羽千被晃得有了些微的反应。他把头往左边挪了挪，刚好就搭在了关北沙的肩上。

    柳如风走到舒羽千的身边，轻轻地把他从关北沙的肩上挪了过来，抱在怀里，再直接横抱走。

    舒羽千浑然不觉自己被人拐走了，依旧睡得香甜，倒是关北沙眼皮挣扎几下睁了开来。

    可是他眼珠子朝旁边转转，看到柳如风这番动作，便也只是笑了笑，又继续睡去了。

    柳如风抱着人走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就着墙边坐了下来。

    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晚都没有察觉到的寒冷此刻悄无声息地浸染到身上，他忽然觉得今晚上自己做的最失策的一件事，就是没有向齐无刀要一床棉被。

    如今恩断义绝，估摸着以后也要不到棉被了。好笑之余，柳如风却觉得心中一阵怅惘。

    但他也只是低低地叹了一声，手中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张纸条。他此刻得了空，便把纸条拆开，借着月光看看上面内容到底是什么。

    ——凌霞姐与昆仑九仙之一有所来往。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柳如风心里登时五味陈杂。

    这张纸条是他离开昙花的阁楼时齐无刀悄悄塞在他手中的，他明白，齐无刀虽然听命于玄王，但是心里依旧还是把他当朋友在看待。有些事情不便当着昙花的面，他便只好用这样的手段告诉他。

    也许齐无刀也不知道这些事情对于柳如风来有什么帮助，可是他直觉就是不可以对柳如风有所隐瞒。

    原来这十年的情谊，也不算完全白费。

    柳如风看着窗外的天上，月亮依旧亮堂堂的，许是快到十五了，算算日子，自己的寿命也不过只剩大半个月了。

    怀中忽然一阵蠕动，他低下头，只见舒羽千终于后知后觉地醒了过来。

    他艰难地睁了几下眼睛，又揉了揉，才终于慢慢清醒过来，环顾了一圈，抬头向柳如风道：“如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刚刚。”

    “那怎么把我抱出来了？”舒羽千整个身体都在柳如风的怀抱里，不禁觉得有些开心，这话的时候脸也红了起来。

    “你都睡得靠在了关兄的身上，我怎么能不把你抱出来。”

    柳如风微笑着低下头去，额头相抵，他的声音温柔得如同这温婉的月色，“你还从来没有靠着我睡觉过，怎能让别人抢了先？”

    “瞎些什么……”舒羽千别扭地别过脸，可是手上却揽过柳如风的脖子。

    “冷吗？”柳如风问道。

    舒羽千用力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既然不冷，就这样睡吧。”

    舒羽千顺从地靠在柳如风的胸口，正要睡去，突然又问道：“那你呢？你冷不冷？”

    “我不冷。”柳如风依旧温柔微笑，“你这么暖和，我怎么会冷。”

    舒羽千这才安心地闭上眼睛。他的手指在柳如风的胸口上不安分地轻轻划着。

    一会儿在肩膀，一会儿又到了胸口，他轻声道：“如风，你今天晚上出去，一切顺利吗？”

    “顺利。”柳如风也轻声回答他，“等到明天早上关兄起来了，我再好好地跟你们明情况。师兄你现在就先睡吧。”

    “可是我睡不着，也不想睡。”舒羽千揽紧了柳如风的脖子，紧紧地抱着他，“我以前没发觉和你单独待在一起是这么高兴，我……我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

    柳如风心中微微一动，抱着舒羽千的手也忍不住紧了一分。他把舒羽千往起托了些，低头能刚好与他面对面。

    舒羽千的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淡淡月色落在他的眼睛里，映出盈盈的微光，像是暗夜里清澈剔透的宝石。

    他的面容清秀，如清月淡雅，虽然不是多惊艳的模样，可是却能让人看上一整天也不生厌。柳如风定定地看着他，直至他脸色发红，这才低低地笑了。

    “师兄你脸红了。”

    “谁叫你老是盯着我。”舒羽千撇着嘴。

    “可是我也让你盯我了呀，你可没吃亏。”

    舒羽千无力争辩，只得别过脸不看他。柳如风又凑近了些，凑到他的耳垂边，轻声唤道：“千儿……”

    果不其然，舒羽千浑身一颤，顿时把柳如风抓得更紧，脸都不肯抬起来。

    柳如风却不管那些，径自把舒羽千抱得让他整个都倚在自己身上，掰过他的脸，不由分地就亲了上去。

    舒羽千过了一开始的惊惶，便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如风，如风……”舒羽千已经呼吸不畅，但还是不住地叫着柳如风的名字，言辞之间尽是急切。

    直至舒羽千浑身颤抖才停了下来。

    柳如风微微喘着气，看着怀中的人面色通红，眼角都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泪水，不禁心中又是一阵怦怦直跳。

    他一把将舒羽千摁在自己怀里，在他耳边喘着气道：“如果……如果不是因为不方便，我真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待在一起。”

    舒羽千被吻得神志都有些模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柳如风对自己了什么，登时之间心中的羞愧如洪水溃堤般涌上了脸面。

    他把脸埋在柳如风的胸口，死活也不肯再抬起来，闷闷地：“你……你不许这样的胡话。”

    “难道千儿不想要我吗？”柳如风挽过一缕舒羽千的发丝，在手中轻柔地把玩。

    “那、那也不是现在……”

    柳如风甚至轻笑出声，“对啊，我是不是现在啊。”

    “闭、闭嘴！”舒羽千觉得自己恨不得钻到柳如风的怀里，羞得就差掐着柳如风的脖子不让他出声了，“明天还有正事呢，你、你现在还有心情胡闹！”

    柳如风往后舒展了身子，轻轻拍着舒羽千的背，“我怕你害怕。”

    舒羽千伏在柳如风的胸口，听见他胸膛里一起一伏安稳有力的跳动，连着自己的心情都逐渐地安稳了下来，他道：“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怕的？”

    顿了顿，他又道：“就算整个江湖都仇视我们，那又有什么。当年他们不过师父，如今也不过你，我怕什么。就是……”

    他忽然止了声，不愿意再下去。柳如风一边轻柔地将他的鬓发拢到耳后，一边哄劝道：“怎么了？话半截吊人胃口，可不是什么好事。”

    “就是……”舒羽千抿着嘴，好一会儿才道，“你其实是被我牵连的，我总觉得……很对不起你。”

    柳如风笑出了声，道：“好难得啊，千儿居然会觉得对不起我。从到大你可都是觉得我对不起你呢。”

    “还不都是因为你时候实在太混账！”

    “是，是。”柳如风好脾气地顺从应着，“那不就正好。现在我可不就可以将功补过，把以前对不起你的份全部补回来了？”

    舒羽千却没见得高兴，还是带着忧虑道：“这哪能对等，以前……以前都是些事，可是如今……”

    “千儿。”忽地，柳如风的声音也变得严肃了起来，他认真道，“我不许你再这样胡思乱想了。如今你我的关系，哪还有什么欠不欠的法？我想要你，想独占你，自然，不愿意看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这一番话得舒羽千脸上一阵火辣，可是心头却也热烘烘得如同烈火熊熊。

    他低着头，声音虽然声，可还是清清楚楚地道：“我也是，我……我也想要你，如风。我现在才知道，我以前总是不喜欢你出谷，总是对你凶，原来都是因为……我、我喜欢你。”

    柳如风轻轻一笑，“那不就好了。”

    两人这样在寒冬的夜里互相依偎着，静默无话，可是却仿佛各自都融入了对方的身体里般。

    “对了……”舒羽千忽然又道，“关大哥他，好像有些撑不住了。你走之后他又发作了一次，我无奈之下又给他下了一针。我真怕……”

    “别怕。”柳如风劝慰道，“关兄是条汉子，你要信他。”

    “嗯……”舒羽千挪了挪脑袋，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一点，“如风，虽然……虽然我们两个都是孤儿，可是我现在却觉得，一点都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