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沉君惊得连手中的果子掉了都不知道，指着南如风结结巴巴道：“你……你师兄对你……”

    南如风点点头，轻声道：“刚开始他没什么意识，所以下手不知轻重。后来反应过来了在抓我，就克制自己下手轻点。唉，其实我告诉他不用这样折腾自己的，但他非要努力保持清醒，看着真让人心疼。”

    柳沉君在心里怒吼：真正心疼的是我啊！！自家的猪把自家的白菜拱了！都还不能！

    他在震惊中颤颤问道：“你们，你们不就一晚上的时间吗，怎么……”

    南如风的手抵在自己嘴唇上，轻咳两声，颇为恭敬地道：“之前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没能正式告知师父，实在过意不去。其实，我和师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柳沉君白眼一翻，差点昏过去。

    这时，林中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喊声，“南如风！不过几条鱼而已，还没抓好？！”这声音喊得虽凶，但里面仍能听出浓重的睡意。

    南如风赶紧一边应承着一边俯下身去继续老实劳动。舒羽千揉着眼睛从林子里走出，到河边了才发觉自己师父也在这里，赶紧垂下手来，理了理衣襟，恭恭敬敬地跟师父请安。

    虽然他低着头，但是柳沉君还是看出舒羽千满脸通红，他在心里又颇为懊恼地叹息一声，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发觉。

    若是他们一早就是这样的关系，那南如风还这样坑陷舒羽千，那就是大大的不应该！

    这样一想，反而是他又开始觉得舒羽千该把南如风赶走了。

    他见舒羽千在河边对南如风颐气指使呼来喝去，南如风都好脾气地一一照做，不禁又觉得心里稍有慰藉。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南如风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微妙地一笑。

    柳沉君忽然又觉得心里堵了起来。

    他放弃般地甩甩袖子，转身准备离去，舒羽千却赶紧跟了上来，还是以前那副乖巧的模样问道：“师父要回去休息了？”

    柳沉君有点没精采地道：“是啊，沈空大概今天就会到了，我回去酝酿一下感情。”

    舒羽千有些腼腆地道：“就是因为听沈前辈要来，所以今中午才准备做鱼……”

    他大约也是察觉到柳沉君细微的低落，是以话时都比平时要心几倍。

    柳沉君忽然停下脚步，往舒羽千身上倏地扫去一眼。舒羽千脖子一缩，心道：“师父……你，你在生气？”

    “我……”几句话在脑子里翻来倒去都不知该怎么出口，柳沉君终于忍不住，一把抱住舒羽千低声嚎哭道，“你为什么要原谅他？！为什么不把他赶走啊？！”

    舒羽千万没料到师父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愣在原地良久不知该作何反应，下意识地呆呆道：“可是……可是他也是你徒弟啊……”

    话一出口，他才反应过来，师父又没是谁，自己怎么就老老实实地套上去了？！

    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连道：“要、要是师父不高兴，那我去赶他走就是了！”

    “可是他又是我徒弟啊！”柳沉君继续嚎哭。

    舒羽千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伸手拍拍柳沉君的背。唉，他们这师徒，可真是分不出谁大谁了。

    就在两人在林子里师徒情深之时，忽地听见旁边树上传来酸溜溜的一声，“得了，你们两个好歹还是师徒呢，这样做着给谁看呢？”

    又是一个清朗的声音笑道：“师父，你若是羡慕他们，直便是，我的怀抱随时也可向你敞开的。”

    “滚滚滚！”

    随着第一个人的话音响起，舒羽千和柳沉君已经跟沾了烫铁一样猛地弹开。

    舒羽千朝四周树上张望，柳沉君头也不抬，冷然道：“还这么偷偷摸摸的，这回又是想偷什么？”

    两道衣袂划空之声响起，舒羽千欣喜地喊道：“沈前辈！楼夜！”

    来人正是沈空师徒俩。沈空跟见老朋友一样大喇喇地朝柳沉君走去，边走边道：“好歹我们两个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怎的你对我还是这么不客气……”

    他方一走近柳沉君，脑门上立刻挨了柳沉君一巴掌。须知柳沉君虽武功尽失，内力全无，但这几十年练出来的身手速度还是在的，是以沈空毫无防备地走过来，竟然也中了招。

    他捂着脑门，不敢置信道：“你现在武功都没了还敢这么嚣张？信不信我你啊？”

    柳沉君不紧不慢，依旧如以前那副老神在在的态度，道：“我武功没了，我徒弟武功还在呢。”

    舒羽千刚和楼夜寒暄了几句，见这两个老年人又有要吵起来的趋势，急忙上前来劝解道：“外面有些冷，沈前辈进屋里坐吧。”

    沈空摇头晃脑道：“唉，你这一辈子，唯一做过的正确事就是收了这个徒弟。”

    柳沉君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舒羽千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让他不至于和沈空吵起来。

    四人一边往庭院走去一边闲谈，沈空了江湖上与御香谷师徒三人有关的态势。

    “有了暗影阁的法，现在江湖上都认为你已经死了，连你在悬赏榜上的画像都去掉了。”沈空叹道，“唉，你倒是轻松了，现在只剩我一个的画像顶在最上头了。”

    “一枝独秀，出类拔萃，岂不很好？”柳沉君冷冷地横过去一眼。

    沈空嘁了一声，又道：“关于南家旧宅的那个密室，到现在还是没有法。不知南如风知道多少？”

    “不必问如风，这些事情我就知道。”柳沉君眼睑微沉，有些不在意地散漫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清平楼武学秘籍的私藏。江湖上的人对南家觊觎已久，却根本不了解南思齐其人。

    南思齐只是爱书，武学秘籍对他来，和其他的经学典史诗词歌赋等都同样是书。他自然不会差别待遇。”

    “就是……”

    “就是清平楼烧了，那些武学秘籍也就跟着烧了，没了。”柳沉君得干脆利落，丝毫听不见惋惜之情。

    惋惜的是沈空和楼夜，沈空道：“唉，那真是好可惜啊，搜刮了这么多年的武学秘籍全没了，又有多少绝世功夫真的失传了啊！”

    楼夜却道：“唉，能偷的宝贝又少了一处。”

    见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瞪过来，楼夜却是狡黠一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

    柳沉君道：“你和如风，不定会是臭味相投的一对。”

    “过奖了，过奖了。”沈空赶紧撇清干系，“你徒弟太厉害，我徒弟惹不起。”

    柳沉君师徒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舒羽千又问道：“那……那江湖之上对于我的事情呢？”

    “你嘛……”沈空看了舒羽千一眼，故意拉长音调，待到舒羽千脸上露出焦虑之色才继续道，“江湖上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你了。”

    舒羽千睁大了眼睛。

    “唉，江湖上本来就风起云涌，什么事都是一阵一阵的。自从暗影阁昭告了南家后人并不是你的消息之后，再加之不停有新的风波迭起，自然也就没人会提起你了。”

    舒羽千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沮丧。但无论如何，自己身上没有那些重担，他还是觉得轻松极了。

    他又问道：“那么欧阳山庄呢？现在情况怎样？”

    他问的是欧阳山庄，但实际上想知道的却是欧阳岚尘。他对欧阳青尘并无好感，但心中却早已把欧阳岚尘当做朋友来看待。

    只是经历过李君染和齐无刀一事之后，他已不敢再轻易将这份感情表露于面上。

    沈空挠挠头发，道：“欧阳山庄世家大户，庭院深深，我最近也没有去偷他家的计划，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他们最近在干什么，想必是专心于在江南地界对付千金堡吧。至于岚少爷嘛……”

    他皱了皱眉头，眼睛却看向楼夜。

    楼夜心领神会，道：“他在外面游荡太久，上次陪舒羽千去昆仑又是没给家里招呼，所以被家里抓回去之后就没再放出来，要我看，恐怕还在南方挨他家老爷子的训吧。”

    听到欧阳岚尘无事，舒羽千也暗自松了口气。这番气过了，他自己也觉得当时逼着欧阳岚尘陪自己去昆仑实在是太不应该，这本来就不关欧阳岚尘的事，万一路上遇到个三长两短……自己可真是害人性命的罪人了。

    自己已害了一个李君染，是万不能再害一个欧阳岚尘了。

    将客人领进了厅堂，舒羽千便又回转去河边，看看南如风抓鱼的工作进行得如何。

    待到了河边，看到南如风已经站在岸上，正拿着之前备好的毛巾擦着自己的手。

    舒羽千藏在林间，敛了敛心神，又把自己原本柔和的脸调整得凶恶了一些，才故意踩着重重的步子过去，冷冷道：“鱼抓好了？”

    南如风见是他过来，脸上不禁露出苦笑，道：“是……”

    舒羽千便不再言语，径直上来接南如风手里的鱼篓。两只手相交之际，偶然碰到，舒羽千立刻哎呀一声，道：“你的手，怎么那么冰？”

    南如风只是摇摇头，道：“不妨事……”

    舒羽千却蓦地沉默了下来，眼神不安地转到一边，才故作不在意地道：“想必是河水冰凉。你……你待会儿回去，记得烤烤火。现在，现在我先帮你暖暖好了。”

    罢，别过脸去，可是手上却又探去，握住了南如风的手。

    南如风只觉手上一股暖意覆上，直入自己心里。他也觉得奇怪，明明舒羽千天生体弱，又内功不足，为何自己在面对他时，总觉得他温暖如春？

    两人这番牵着手往回走去，南如风本来还想借机多蹭点师兄的关怀，但忽然又觉得，对舒羽千这样单纯又善良的人来，也许自己也该坦率点。

    他便微笑道：“真的不妨事的，反正……春日也到了，也快要暖和起来了。”

    舒羽千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南如风却并不沮丧。正如他所的那样，春日渐暖，冰雪消融，山上的雪水，也将从冰凉浸骨变成清凉爽心。

    忽地一阵清风掠过，却少了一份寒意，多了几份温和宜人。这春风伴着两个年轻的身影，渐入林间，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