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项扬的生日。他这会儿正在院子里帮忙腌菜。

    院子里摆了一整排的腌菜缸和最大号的玻璃罐子。

    今天的全部目标有：萝卜、白菜、茄子、辣椒、黄瓜、大蒜……

    是供给酒楼的, 所以量特别大。

    项扬这会儿正戴着长长的橡胶手套在帮忙洗菜。这可比他自己罐子腌菜乐趣大多了，他忙得不亦乐乎。

    那边，父子俩并排坐在台阶上晒太阳聊天。

    谷梁爸爸酝酿了好几番, 终于：“当年, 我没有弄死你的兔子。”

    “嗯。”

    “我把它放了。”

    “那是家兔。”

    “……对不起。”

    谷梁意外地转头看着他爸。

    他爸别别扭扭地别过脸去看远处的大白菜：“我不应该把你的兔子放跑。”

    谷梁点点头, ：“知道了。”

    爸爸意外：“什么？”

    “你的道歉的话，我知道了。”

    爸爸就又恼羞成怒，想刺他几句。但是想到项扬刚刚特地嘱咐的，谈判的前提是平等，人人平等, 老子跟儿子也要平等，就又忍耐住了。

    现在的生活虽然跟他从前设想出来的不一样，但属实也没什么令他觉得不满意的地方了。

    于是他又缓和了语气, 继续没话找话：“那个, 再给你买一只？”

    谷梁：“不用了。”

    谷梁：“我答应了项扬，以后赚的钱除了孝顺你跟我妈, 剩下的都用来养他。”

    他爸就又不乐意了：“我们都有退休金和医保，为什么要让你养？”

    谷梁就在心里默默划掉了一笔他爸下一季度想要申请用来扩建旅游村的资金。

    菜都洗好装好了，工人们搬来了干净的巨大号鹅卵石压在了最上面。

    项扬好奇：“为什么要压上大石头啊？”

    谷梁妈妈告诉他, “压实了, 不让空气进去，存放的时间会更长。”

    项扬：“哦, 原来是这样。”话间, 转头又看见一口空着的大缸, “那这个装什么菜？”

    “这个不装，这个给你们带走。”

    “啥？”

    “你跟阿律带回去，放院子里腌菜用。”

    “啊！”

    谷梁妈妈：“我上次给他寄过去一块河鹅卵石, 正好跟这个大缸配一对。我把缸一起寄过去，他托运的话怕碎掉，就没寄了。这回我给包裹严实点儿，保证不让它碎……”

    项扬一下子就想起了谷梁放院子里的那块不伦不类的大石头了。

    不能压菜了，已经被他当花架了。

    所以，那块石头居然是阿姨从一千公里之外的老家寄过去的！

    要不是项扬数学不好，他绝对要被运费吓一跳。

    项扬突然就觉得，老话得真对，爱有重于超大号鹅卵石。

    他们从来都很爱谷梁，只是表达的方式不妥当。好在他们最终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且积极地去挽回了。而恰好，谷梁也愿意接受。

    只是这个空运一口大缸的方式，着实不是谁都能理解。

    谷梁提早在酒楼订了位，让人布置了一个包间。

    爸妈按着下聘礼的程度给项扬准备了生日礼物。

    因着礼物太多，索性就不往吃饭的地方拿了，就在家里拆。

    项扬盘着腿儿坐在炕上，每拆开一个盒子，都要很没有见过世面地大惊怪。一边拆一边都装进了自己的旅行箱。

    还有一些体积较大的，带不走，项扬就直接摆放在了谷梁的房间里。他认为反正以后这也是他的房间了，非常有日后会当家做主的自觉。

    “扬扬，”谷梁妈妈在院子里喊他，“我要去邻居婶婶家里还东西，她家的狗前一段时间生了一窝狗崽儿，你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项扬便也不拆礼物了，从炕上跳下来，喊着“要去”，一路跑走了。

    邻居家的大狗妈妈生了一窝狗崽儿，差不多两个月大的中华田园犬。

    项扬看见了，喜欢得不得了：“啊啊！谷梁你快来看，好可爱啊！”

    狗狗一个一个毛茸茸的，眼睛乌丢丢圆溜溜的，看着特别可爱。

    项扬蹲在一旁：“这也太好玩儿啦！”

    邻居婶婶告诉他：“一窝五只，还三个没人要呢！”

    项扬眼睛都瞪圆了，“没人要？”

    农村的土狗，一般都是生下来，长到差不多大就送人了。邻里间谁家需要一个看门护院的，也会到处听，有没有要生崽的狗，提前预订一只。

    项扬不懂这个，只觉得这么可爱的家伙们居然还没有人要，简直不可思议。

    邻居婶婶看出项扬喜欢，就问他：“哎，阿律家的，你要不？带一只回去养？”

    项扬意外：“给我吗？”

    邻居婶婶特别豪爽：“你挑一只。”

    项扬赶忙去看谷梁：“可以吗？”

    项扬很心动，上一次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他跟谷梁想养，谷梁回去就会给他买一只。

    谷梁非常严谨地帮他查阅了一下他们所在城市的犬类饲养守则，然后告诉项扬：“可以，我们那儿没有禁养中华田园犬的规定。”

    项扬：“我不是问规定，我是问你，你想养它们当中的一只吗？”

    但凡能哄项扬高兴的事情，谷梁都没有理由拒绝。于是两个人蹲在狗窝前面，探讨起他们将要养哪一只……

    他们最终选了一只圆眼睛炯炯有神的。谷梁私下里觉得它很像项扬。

    邻居婶婶给找了个纸箱子，项扬谢过婶婶之后，把狗放进去，高兴地捧回家了。

    项扬在家陪狗，谷梁开车去给它买回一个托运箱和一个大号狗别墅。

    谷梁回来时差不多也到了晚饭时间，于是就非常开心地对项扬：“项扬，生日快乐！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谷梁肉麻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却听项扬非常满足地告诉他：“我已经得到了最好的生日礼物了，狗狗就是我最想要的！”着还在他的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给他洗脑式传递喜悦：“你以后就是狗儿子的爹了！”

    本来以为自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的谷梁：“……”

    院子里。

    谷梁目不转睛地看着项扬，项扬则目不转睛地看着狗。

    项扬：“它好可爱啊，越看越觉得可爱。”

    谷梁盯着项扬的侧脸，眼睛也不眨，重重点头附和，“嗯，非常可爱。”

    他的男朋友天下第一最可爱。

    项扬转过头来，发现谷梁在看他，就给了个大大的笑脸，：“你给它取个名字吧？”

    谷梁看着项扬，回报给他一个温柔的笑：“土狗。”

    项扬立马收住笑容，警告他养了就要负责任。

    谷梁便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负责任”的表情，转头盯着狗。

    狗初来乍到，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冠名大全正掌握在眼前这个不靠谱的“爹”手里，还冲他叫嚣着：“嗷呜嗷呜！”

    项扬听不得狗子这闹情绪的声音，赶忙伸出手去抚摸它的后背，狗子便把它的狗头贴到项扬的胳膊上，嘴里发出“嗯呜”的，很享受的声音。

    谷梁吃味地牵过项扬的另一只手，果断道：“跟你姓，叫项链。”

    他们家的第一个马孩子是跟谷梁姓，这一个狗孩子跟项扬姓倒是没什么问题。

    问题是这名字……项扬不出来哪里不好，但总觉得不怎么合适。

    于是他决定为狗子争取一下：“为什么叫这个啊？”

    谷梁：“因为它总想缠着你。”

    项扬：“……你换一个。”

    狗子最后取名为项圈儿，因为它脖子底下有一圈漂亮的像项圈儿一样的深色皮毛。项圈儿，虽然这名字听着也不怎么样，但是对比一下“土狗”或者“项链”，项扬也就很好地接受了。

    吃饭的地方是在他们自己家的酒楼里。包间的装饰都是谷梁授意服务人员装扮的，可以是怎么浮夸怎么来。

    项扬进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指着墙上的生日祝福趣道：“要不是这里写了生日快乐，我都要以为我是过来结婚的了。”

    生日聚餐只有他们自己家里的几个人。当然，有项扬在，几个人也不用担心会冷场。

    这会儿，项扬和谷梁的爸爸正在谈“十四五”开局良好，未来的一年，是党和国家具有关键意义的一年……

    其他人：……

    谷梁中途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画风就变了。

    项扬跟他爸凑在了一起，勾肩搭背。

    谷梁爸爸：“我这个儿子啊，省心！也操心！”

    项扬：“叔叔，你放心，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

    谷梁不动声色地掐了他屁股一把。

    项扬立马忘了自己要啥，蹦起来：“哎呦！你掐我干啥！”

    谷梁转头去问他妈，“怎么回事儿？”

    “扬扬刚才得太开心，错把你的酒当饮料喝了。”

    谷梁：“……”

    正好，他也没有看过项扬耍酒疯。

    项扬只喝了一点葡萄酒，就当即倒戈，表示一定会帮忙看着他们的儿子，并且已经跟他未来的岳父大人称兄道弟了。

    项扬耍酒疯还喜欢搞角色扮演。

    晚上，回到自己房间的项扬，在演过了贴在谷梁身上不愿下来的蜘蛛侠和一秒蜕皮的蜘蛛精之后，他现在正光溜溜地躺在被窝里，一本正经地扮演着无理取闹的男朋友、闹人精。

    他正在追查他男朋友的恋爱史。

    “你谈过几个男朋友了？都叫什么名字？”

    “你有没有给别人写过情书？写过几封？”

    “你是不是还对前任念念不忘？”

    ……

    谷梁只谈过那么一个，还飞速地转成了前任。

    自从认识了项扬，谷梁才知道他曾经的那一段感情谈得是有多失败。

    谷梁跟宋琰修是高中校友。

    大学毕业以后，一次工作的机会意外重逢。

    那之后宋琰修就一直跟他保持着联系。会时不时地关心他，还会在节日的时候给他送礼物。

    谷梁最开始的想法是，他又拥有了一位新朋友。

    彼时的谷梁已经有了好几位朋友了，他对每一位朋友都很珍惜。

    对宋琰修也是。

    他们经常约饭，大多是宋琰修约的他。

    谷梁知道宋琰修的工作和生活都不太顺利。所以宋琰修每一次开口让他帮忙的时候，他都会尽量帮助。

    有一回，宋琰修突然给他电话，听着情绪很不好。他自己新戏的角色又被人顶替了，问谷梁能不能一起出来喝杯酒。

    那晚宋琰修点了很多酒。

    谷梁算是能喝的，但是到最后他喝醉了，宋琰修却好像压根没喝一样清醒。

    宋琰修把他带去了就近的一家酒店休息。

    谷梁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就停留在他躺在酒店的床上睡着了。

    但是宋琰修不只是那样的。

    宋琰修主动提出想跟他在一起。

    谷梁回去想了很久，他觉得宋琰修的有关于两个人醉酒之后发生的事情很没有根据。但是他又想，如果宋琰修愿意跟他生活在一起，那他自己肯定也是愿意的。

    他还没有谈过恋爱，很希望能有一个人加入到他的生活里。

    谷梁那时候想，两个在感情方面不怎么聪明的人，或者可以通过相互帮助，相互学习，也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

    谷梁的感情实在是有些贫瘠，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真的喜欢。

    直到遇见了项扬。

    他直到现在还时常觉得难以置信。他喜欢项扬，而项扬居然也喜欢他。

    谷梁告诉项扬：“我没有还惦记前任了，我喜欢你。”

    着俯身在他脑门上亲一下，“以后也都只喜欢你。”

    项扬就推开他，皱眉道：“你喜欢我干什么？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我背后还文了他的名字呢！”

    谷梁的心脏差一点儿被他吓停了。

    不过想想就知道绝无可能。项扬光溜溜的样子，往少了他看过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他怎么不知道项扬有文身？

    谷梁就：“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项扬一骨碌背过身去，回手给自己的后背点了个“赞”，让谷梁看他倒竖的大拇指指向的地方，“‘精忠报国’，看见了吗？”

    谷梁看着他肌肉线条流畅、光滑干净得连颗痣都找不到的背，“……看见了。”

    项扬就立马转过身来，“让我看看你的！”

    谷梁：“我没有啊。”

    项扬：“没有？为什么没有？你难道不爱我了吗？”

    谷梁：你刚刚还警告我不要喜欢你。

    没喝酒的项扬在谷梁这里的特权都是纵容，醉鬼就是为所欲为。

    项扬因为谷梁的背上没有他的名字而生气了，最终是谷梁答应他，让他亲手“文”上去，才算完。

    谷梁脱了睡衣，背对着项扬躺着。

    项扬在他身后，一笔一划地在他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谷梁只觉得项扬的手指尖很热，灼伤了他背上的皮肤，也烫到了他的心。

    □□焚身。

    项扬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谷梁独自一个人，在这寂静又漫长的夜里，煎熬着、甜蜜着。

    第二天一早。

    谷梁醒了。

    闹人精还在睡，还踢了被子。谷梁很有耐心地又给盖了回来，还体贴地给往上拉一拉。

    谷梁一双深情眼里满满地映着的，都是眼前的这个人。

    其实房间里一点儿也不冷。

    谷梁就又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了他一点点肩膀和漂亮的锁骨。

    谷梁便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滚动了一下。

    项扬睁眼就看到谷梁在看他，于是自觉跟他道早安，还凑过去“啵”一下。

    谷梁想着混蛋清醒了，可以算账了。

    结果他刚把手伸过去，项扬就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项圈儿，我的宝贝狗子，我来啦！”着就跳出被窝，穿好衣服跑走了。

    独留着被掀了被子暴露在外的谷梁。似乎在恋人的眼里，毫无吸引力啊！

    今天，他们就要回去了。

    一大早，爸妈和妹妹就忙着包各种想让他们带回去的东西。

    项扬拎着项圈儿，惊讶地看着院子里可以练摊的行李。幸好，没有那口大水缸。

    出发前，妹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

    “哥哥，妈妈让我问你，你仓库里那些原本算用来跟项扬哥哥表白的条幅、拉花、彩带、花瓣、喷花筒……还要……不要了……”

    颜颜的声音随着他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逐渐低下去……

    项扬笑倒在谷梁身上，他告诉颜颜：“阿姨是让你偷偷问哥哥吧？”

    颜颜：“！”

    谷梁爸爸想要开车送他们去机场，项扬不用，车更经济实惠。

    项扬跟谷梁坐在出租车后排，项圈儿的托运箱放中间。

    项扬有些不舍，但也非常高兴。这一趟来谷梁家里，简直美得冒泡。

    项扬挥手跟谷梁的家人道别，并约定好了下次回来一起去地里挖地瓜。

    车上。

    项扬突然紧张：“它会不会晕飞机？”

    谷梁：“不会，你不是带了药吗？”

    “宠物医生要提前三个时禁食对吧？”

    “对。”

    项扬扳着手指头算。

    “那现在开始就不能给他吃东西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转过来：“谷梁，我好开心啊！”

    项扬和谷梁带着他们家的新成员一起，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飞机起飞，他们即将要回到他们生活的城市，继续属于他们自己的、共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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