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为你接风
朱默默把手机递给了他。
他接过电话,立刻给桑瓷了几通电话,可是对方已然是关机状态,他又开微信,翻出跟桑瓷的对话框时,消息一经发出,底下却突兀的冒出了一行红色的字,提醒对方已经把他删除了。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许久,表情不可思议的用指尖擦过屏幕,内心无征兆的空了。
仿佛一块剧烈活动的山石咕噜噜地砸进了水底,在平静的水面飞溅起无处可逃的涟漪。
他的动作犹如慢放般,指腹一遍遍地擦过那行字,微弱的呼吸骤然变得紧促起来,视野亦变得愈发模糊。
白日里的光映照在他的面孔上,柔和的光线为他苍白病态的五官增添了几分血色。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瓣,声音哑的难以入耳,“她……人呢?”
“桑瓷姐在昨天下午已经启程前往意大利特伦托了。”朱目光怯怯地道。
“你们……没有告诉她我的事是吗?”傅闲则虚弱地抖动着长睫,四周的视野愈来愈黑暗,他感觉自己置身在深渊里,置身在一个巨大的磁场,怎么也跑不掉。
徐金辉从门口进来,他面色如常,周身飘着挥散不去的烟味,“是我让朱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是在海滨大桥事故发生后才在姜焰那边搜查到有力证据的,为了避免一些麻烦,所以我们才选择了暂时对外保密。”
病床上的男人罕见地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从干涩沙哑的喉咙里发出一道嘶哑的声音,“理解……”
“不过有件事……”欲要提起视频的事情时,徐金辉少见的犹豫了,“我希望你能做个心理准备。”
“你……”
朱都不敢想象他听见这件事后的反应,他紧紧地攥住双手,头扎到最低。
“在姜焰被抓后,我们找到并销毁了他电脑里的所有视频,但忽略了他的微博,在他的微博草稿箱里,有一则定时发布的视频。”
徐金辉道,他缓了一会儿,“但是现在已经被发布到网上了,不过我们已经联系了媒体那边,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撤掉那些视频的。”
病床上的男人疑似深深地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不知怎么,徐金辉和朱都感觉傅闲则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竟然诡异的松了口气。
而与此同时,在特伦托的某家酒店中,桑瓷刚和梁嘉祎外出考察完第一场巡演演奏的场地。
“团里的其他人呢?”桑瓷,“他们不去实地考察一下吗?”
梁嘉祎摁下电梯层数,回答:“他们不需要,剩下的人都是意大利本土的。明天我就带你去认识他们,今晚你回去好好睡个觉,你的手有旧伤,所以禁止你过度练琴。”
“知道了。”桑瓷,歪头看他,量着这个比她了五岁的弟弟。
梁嘉祎淡淡道:“你再用这种眼神偷看我的话,我可要误会了。”
“呃……”桑瓷收拢视线,表情无语。
回到房间后,桑瓷还是没忍住练了一个时的琴。
深夜入睡之前,她登入微博看了看最近的消息。
离开海林市后,她就暂时把微博号交给余代管了,而现在登录的是号,没有任何的认证。
逛了半天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桑瓷,在准备关闭微博的时候,突然收到一条私信。
她好奇的点了进去,却发现那只是一个广告。
像是期待落空一般,她仿佛庆幸又失落的叹了口气。
在接下来的十几场巡演中,桑瓷慢慢地结识了合奏团里的人,半年以来,他们跑遍了意大利许许多多的地方,在最后一场巡演到来之前,桑瓷收到了一张来自特伦托音乐学院的offer邀请。
夜色扑朔迷离,她赤足漫步在米兰的海边,迎面吹来凉爽的海风。
梁嘉祎与她并肩,两手插着兜,他的狼尾发慢慢蓄长,尾处的颜色越来越淡。
“你决定好了吗?”梁嘉祎问,“明天演完最后一场,你是决定回国还是接受那个offer邀请?”
桑瓷幅度的踢着柔软的沙子,难缠的沙粒覆在她洁白显瘦的脚面,海风吹着她的长发,连带着长裙也吹得翻飞,她表情凝重了几秒,“不回了……”
她面对着波澜壮阔的大海,声音缥缈到出口成风。
梁嘉祎却听清了,他没有犹豫地:“算了,那我也不回了。”
闻言,桑瓷望着大海缄默许久,目光深沉得便如这一望无际的海底,轻声地道:“冬天就要来了。”
海林市的冬天,就要来临了。
——
一年半后……
桑瓷结束掉在特伦托的提琴教学工作,启程回国。
在这漫长的两年时间里,她的知名度和热度竹节攀升,muses在意大利的名气远比在海林市要高出不少。
所以在这两年内,桑瓷凭借着恩华集团唯一代言人的身份逐渐在那边有了些名气。
因为恩华的工作需要,桑瓷没有直接返回海林,而是直接去了京城。
长期居住在京城的秦枝收到她要来京的消息后,立马给她安排了一个接风宴。
“呃……”桑瓷面无表情的坐在二楼卡座里,目光透过栏杆望向一楼散台。
“桑瓷,你在国外这两年经历了什么,我怎么感觉你的穿衣风格变化这么大,就连……”
秦枝两手并用的比划着,“你的妆容风格也变了。”
在昏暗的灯光渲染下,桑瓷慢慢转过头,一双乌瞳静静地注视着秦枝。
或许是没受到国外的熏陶,此刻的她穿着一件宽松风的白衬衫,多余的部分随意地塞进黑色西装裤里,衬衫顶端的纽扣没系,露出一片绵延的锁骨,最外面披着一件休闲款蓝色西装,袖子向上挽了一截,长发扎成了低马尾,妥妥的职业风。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辛辣的口感像激涌的海流钻入口腔,她的音色偏冷:“哪里变了?”
“可能是秦枝姐觉得你变得比以前更……保守了?”旁边的梁嘉祎停顿,寻了一个恰当的词来描述。
秦枝十分认同地:“可不是嘛,谁来酒吧穿的这么正经啊!”
桑瓷淡淡扫了一眼秦枝所谓的不保守着装,冷淡地:“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哪里有时间换衣服。”
秦枝:“哦,没关系,这酒吧旁边正好有个服装店,正好我们过去逛一逛吧!”
桑瓷低头瞥了眼身上的衣服,也感觉有些过于职业化了,于是便答应了,“好,那梁嘉祎你先在这等一会儿吧,我们买完就回来。”
梁嘉祎笑了笑,“嗯……”
秦枝的那间服装店离酒吧并不远,就几十米的距离。
进去以后,秦枝亲自给她挑选了几件她喜欢的风格的衣服,然而桑瓷默默的看了眼她拿来的衣服,二话不直接略过,她干净又迅速的搭配了一套衣服,一声不吭的走进更衣室。
直接被无视的秦枝僵硬的眨了眨眼睛。
她怎么感觉桑瓷变化最大的不是穿着扮,而是性格呢……
这时热情的店员道:“你好,你可以坐在这边等!”
几分钟后,换完衣服的桑瓷刚要掀开帘子出来,结果店门口忽然传进来一道娇滴滴的声音。
桑瓷正准备拉帘子的手,瞬间顿住了。
异常熟悉的嗓音,狠狠地让她的心咯噔了好几下,然后心脏很没出息的疯狂的跳动起来。
“傅总,你刚才可跟人家好了,不论什么价位的东西你都会买给我的!”
秦枝寻声回头,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缠着身边的男人撒娇。
傅闲则冷漠扫开她即将要搭上来的手,模样冷淡到极致,“自己挑……”
那女人一听这话,立马兴奋的跑去挑选衣服了。
这边的服装店虽然不是什么大牌子,但由于临近酒吧,所以这里的衣服价格也是高得离谱。
秦枝目光定定地盯着他。
而傅闲则貌似收到这一道充满恶意的目光,撩起眼皮看了过去。
同时一阵清脆的高跟鞋声噔噔噔响起,他们不约而同的回头。
秦枝面色如常,甚至有几分被惊艳到的诧异。
而站在门口的男人,目光却在转瞬间凝固住了。
桑瓷仿佛没瞧见他,径自走到镜子面前,抬起手整理凌乱的长发。
镜子里的女人身形高挑纤瘦,上身穿着一件白色针织款的吊带,下面是一条灰色休闲风阔腿裤,外套披着一件宽松版黑羊绒大衣。
吊带是短款,细细的带子勾住她削瘦的肩头,呈直线的领口上方,露出一片白皙的锁骨,几近透明的肌肤,连那颗红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吊带下摆短,露出不堪一握的腰肢。
桑瓷刷卡结完账后,手提着装着旧衣服的袋子准备离开。
可门口堵着个186cm高的男人,她实在没法继续把他当空气。
秦枝机敏地嗅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提前向后退了两步。
桑瓷眼皮轻垂,连个正眼都懒得给他,语气更生气冷得要命:“麻烦让一下。”
然而就在她低头等待的短暂几秒间,她整个呼吸都完全乱掉了。
她竭力维持着快要控制不住的淡然,手里的袋子几乎被她攥到变形。
傅闲则保持着淡漠的姿态,分毫未动,眼神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麻烦让一下。”桑瓷再度重复。
这次她终于抬起了头,跟他对视。
他的眼睛颜色变得比从前更黑更纯,更难以捉摸,他的面部轮廓变得锋利了一些,眼窝深邃,一双狐狸眼散发着寡淡的情绪,确切地是没有任何情绪,他连刚刚看见她的那抹意外都隐藏得很好。
两年的时间足够磨平他身上仅存的一些锐气,他敛目低眉,目光平和安静地不像话,仿佛完全不惊讶她的出现。
可实际他一本正经抄在兜里的手,早已在她一步步靠近的时候,紧张的冒出了汗,他的嘴唇抿住,让路的时候模样微不可见的露出一丝无措。
在她们两人即将踏出门口的时候,那股娇滴滴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桑瓷当即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走回酒吧。
后面的秦枝一路跑着才跟上。
傅闲则两指夹着一张卡,扔在收银台上,然后回头对那女人道:“我跟沈姜礼的赌注已经结束了,别再跟着我。”
——
回到酒吧,桑瓷直接从吧台拿了一瓶15°的普罗塞克起泡酒回到卡座。
秦枝面容呆滞的看着一口闷了半杯酒的桑瓷,她面色无异的重新倒满一杯,目光转向一楼散台。
“梁嘉祎,你不算拦她一下吗??”秦枝声,“虽然这酒才15°,但也不能喝得这么野吧!”
梁嘉祎司空见惯的:“她不会醉的,这两年她在意大利经常喝酒解闷,酒量都练出来了。”
秦枝低声嘟囔:“那她这两年一定不好过……”
梁嘉祎若有似无的笑了声,随手倒了杯酒喝,语气充满怀念地:“也许也没有多难过。”
秦枝瞪他一眼,“你当然好过了!”
起泡酒半瓶见底,桑瓷却依旧神态如常,甚至她的眼神比没喝酒前还要清明。
从酒吧出来后,外面下雪了,洋洋洒洒的雪花擦过晕黄的路灯,勾勒出一副模糊的雪景。
她屹立在路灯下,静等着梁嘉祎开车过来接她的时候,一辆白色的法拉利率先缓缓地停在她的面前。
透过半开的窗户,男人的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掐着根烟,烟火明明灭灭,桑瓷注意到,他扶着方向盘的那只手戴着一只黑色的皮革手套,很长,几乎蔓延进他的西装袖子里。
“上车吧,就当为你接风了。”他的声音比以前更加冷淡慵懒。
“不用了,我有人接。”桑瓷迎风站在雪中,黑色睫毛挂着一些洁白的雪花,她抿着唇,目光不停往后面眺望。
“啧,这么不给面子。”傅闲则把车窗开到最大,然后从副驾驶上拿起一份文件隔着窗户给她扔了出去,目视着前方:“从今天起,南景集团的产品代言和宣传就交给你了。”
桑瓷微微弯腰接住那份合同,淡淡地:“我没有跟你签署过任何合同。”
傅闲则转向窗外缓缓的吐了口烟气,冬风将他的模样分割得更加冷峻,“你隶属于秦宴行的工作室,所以我只需要你的上司同意签署这份合同就可以了,而你只需要负责执行。”
“即便是这样,那跟我要上你的车有什么直接联系吗?”
傅闲则低下去的眉眼淡漠,口吻理直又气壮:“当然有联系,我身为你的甲方,完全有权利要求你做任何跟工作有关的事情。”
桑瓷:“上车不是工作。”
他隔着窗户伸出手,将烟头掐灭并随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面孔又冷又透着几分不真实的柔和,他很冷的笑道:“上车后,我自然会有工作派给你。”
傅闲则探身推开副驾驶的车门,语速慢条斯理地:“所以现在我以甲方的身份要求你上车。”他很短暂的笑了下,目光平视桑瓷,把剩下的话补充完,“你要拒绝身为甲方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