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Mulberry
梁嘉祎开着车从停车场出来,透明的雪花迎风往挡风玻璃上拍。
秦枝眼尖的看到路灯下矗立着一道人影,桑瓷把文件给他扔了回去,目光平寂浅淡。
“傅总的要求我自然是没有理由拒绝的,但麻烦下次傅总在要求别人做任何事之前,先理好自己的人。”
她被风吹得冰凉的双手塞进兜里,直直吹向身前的长卷发像是浓密的海草。
桑瓷看着迎面走来的浓艳女人,心底仿佛被什么重物堵住了,一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强颜欢笑道:“既然傅总的女朋友到了,那我就不便扰了。”
车里的男人眉眼极轻地抽动了,许久道出一句:“好……”
与国内消息隔绝的两年间,桑瓷曾经幻想过无数个跟他重逢的场面,但万万没想到,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别人。
她也不是放不下,只是她从来就没有想放下。
由于桑瓷在京城没有住所,所以她便暂时在秦枝的复式公寓住下了。
洗完澡后,桑瓷习惯性的开微博,查看私信。
在国外两年间,她一直用私信跟一位陌生的网友保持着联系,他们没有面基过,也没有互换姓名。
秦枝睡眠质量差,睡觉前都会喝上一杯热牛奶,她今天煮了两个人的分量,算端给桑瓷一杯。
“桑桑,我进来啦?”她煞有其事地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人回应,直接开门进去。
每天到晚上八九点的时候,这位微博名为「mulberry」的网友都会跟她闲聊上几句。
今晚亦不例外。
不过今天对方似乎很忙碌,回消息的频率异常的慢。
秦枝没有窥屏的习惯,她把牛奶放桌上就算离开。
“秦枝。”桑瓷忽然喊住她,扫向牛奶的目光沉了沉,她回忆起傅闲则给她连续热了两次牛奶的那次,心头猛地一酸,声音艰涩的:“谢谢你帮我煮了一份,但我不爱喝牛奶。”
“哦。”秦枝不在意地着,“没关系,那我拿回屋自己喝。”
“对了,你跟梁嘉祎是什么情况呀?”秦枝撅起嘴轻轻吹着烫呼呼的牛奶,张嘴嘬了一口。
“我跟他就是普通朋友。”
秦枝若有所思的:“可我感觉他并不是这么想的。”
“我觉得梁嘉祎这个弟弟很喜欢你哎!”
“你就别开玩笑了。”桑瓷停止敲键盘的动作,回头看向她,解释,“我跟他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秦枝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犀利发问:“那今天突然出现的傅闲则呢?”
“他?”桑瓷从善如流地回答,像是早在心里循环演绎了无数遍那样流利,“什么都不是。”
“这话从你嘴里出来,真的很难令我信服!”秦枝坐上她旁边的电脑桌,两眼都写着不信。
桑瓷蹙着眉尖,“为什么不信?”
“你应该还不知道吧。”秦枝指着她的电脑,“在你远赴国外的第二天,一段关于傅闲则发病的视频在网络上爆了!”
“而且他母亲也因为重度抑郁去世了,就在半年前,我当时记得这个新闻在网上挂了好几天,因为杨思倬是庆芜省的副厅嘛,所以挂新闻广而告之也不足为奇。”
秦枝完,转头看向毫无反应低着头的桑瓷。
她的声线平稳:“我知道了。”
秦枝对她的反应感到讶然,“桑瓷……”
“就算你告诉我这些也改变不了什么了。”她双手捂住脸,导致声音瓮声瓮气地:“秦枝,他身边已经有新的人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来电铃声闯了进来。
朱急切的声音响起:“桑姐,你现在能来一趟g别墅区吗?傅总他现在的情况很差,自从从酒吧回来后突然就高烧了!”
桑瓷的心弦一颤,搭在腿上的手猛地抓紧了,语气却冰冷:“你们傅总高烧不退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医生,告诉我也没用,再者了,你们傅总生病应该电话联系他的女朋友,而不是给我。”
那边的朱听得一塌糊涂,“桑姐你在什么,什么女朋友!!你赶快来一趟吧!”
话音未落,桑瓷直接挂断了。
她整个人瘫倒在椅子里,眼前的视野突然变得影绰且模糊,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而后她听见自己语速极快地:“秦枝,我去趟g别墅区!”
秦枝呆若木鸡的望着夺门而出的桑瓷,瞬间傻眼了,“这什么情况,她刚刚不是还他们回不去了吗?那怎么一听见人家病了,就又火急火燎的跑过去了?”
晚上的雪越下越大,纵横交错的马路犹如铺上一层雪白的缎带。
桑瓷急急忙忙赶到g别墅区后,albert正好刚从卧室出来,他穿着一件白大褂,脖子里挂着一条听诊器。
albert上下扫了她一眼,操着一口具有方言味道的普通话问道:“你就是桑瓷姐吧?我听傅总提起过你,你对他而言是个很重要又很特殊的良方。”
“良方?”桑瓷不理解albert什么意思,她朝客厅看了看,“朱呢?”
“他在厨房煮姜糖水。”albert回答,他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我身为傅总的私人医生,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他现在的情况。”albert,“在傅总经历了海滨大桥一事后,他的精神和心理方面都变得很差,这两年来,我不间断地给他做心理治疗,但效果显而易见,没有任何的作用。现在你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帮助他好好进行治疗。”
“你什么??”桑瓷皱了皱眼睛,目光不可置信地问道:“什么海滨大桥??”
albert毫无感情的回答:“桑姐,你应该不会连两年前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的海滨大桥追尾事件都不知道吧。”
她知道。
她有印象……
可是这又跟傅闲则有什么关系。
albert声音冷如冰:“傅总就是这场海滨大桥追尾事件的受害者,而肇事人就是已经被捕入狱的姜焰。”
“姜焰?”桑瓷的视线被惊讶填满了,她看不清albert现在充满冷漠的眼神。
“对,后经警方调查,姜焰就是928事件的第二个幸存者,乔世良的儿子乔翊祯。”
albert着,并主动让开了路,“桑姐,我认为你应该仔细想想,为什么从姜焰微博流露出去的视频只有傅总而没有你的。”
albert完便走了。
她僵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想不通。
于是索性先不想了。
桑瓷动作迟钝地推开那扇门,目光探向陷入床榻的男人,他的面孔清隽又病态,平日里那么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
房间里的浴室门大开着,桑瓷怕潮气太重,顺手给关上了。
她渺无声息地走到床边,盯着面孔虚白的傅闲则,眼圈微微泛出了酸水。
目光缓慢地移动到他平和的交叉放在胸前的双手。
即便是高烧不退的状态,他手上的黑色皮质手套依然没有脱掉。
她不禁好奇的:“这么睡不难受吗?”桑瓷伸手去脱他的手套,却在刚触碰到他手腕的瞬间,傅闲则浑浑噩噩的惊醒了。
桑瓷顿时放开他的手,挺直身子问道:“你醒了?口渴吗?要不要喝点水?”
他烧得意识不清,脸都是红的,却还是悄悄地把手藏进了被子里,眨着眼睛看着她,吐字艰难:“不喝……”
傅闲则挣扎着要坐起来,桑瓷上前扶了他一把,他唇色发白,脸上、脖颈全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连发梢都被濡湿,软塌塌的趴在额鬓。
“朱喊你来的?”他格外安静的注视着桑瓷,眼睛都不眨了,就那么一错不错的盯着她。
“嗯。”桑瓷坐在椅子上,由于她刚从外面进来,身上的冷气还没散,她话还带着点白气。
“你很冷吧。”他随手掀开被子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道:“衣柜里有毯子,你可以拿出来盖。”
桑瓷礼貌又疏远:“谢谢……”
他虚弱地靠坐在床头,头颅微微朝一侧倾斜着,仿若一个浑身缠满傀儡线的木偶娃娃。
“这两年,你过得还好吧?”
“嗯,挺好的,你呢?”
桑瓷惯性的问出这句话后,当场后悔的就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她是蠢吗?他都已经好到有新女朋友了,她还要问!
“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有女朋友了,那你应该过得很好。”
傅闲则刚要「不」的口型,在听到这番话后,顿了顿改口:“嗯……”
“既然你没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桑瓷故作轻松地站起来。
“你误会了,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傅闲则语气着急的解释,“这两年,我没有谈过一个女朋友。”
“哦,但这跟我没什么关系。”桑瓷低下了头,拼命想掩饰泛红的眼睛。
“嗯。”傅闲则摩挲着手套,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他回头看向不知何时关上门的浴室,心下莫名一空。
数九寒天的腊月,会愚蠢到故意去用冷水冲澡的人,就属他一个了吧。
「咚咚咚」朱敲门而入,他瞧见情绪不佳的桑瓷,先是一愣,然后他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不知所措的:“傅总……”
傅闲则淡淡:“我这没什么事了,你想走就走吧。”
“朱,你把姜糖水端过来,我自己喝。”
“好!”朱把姜糖水放在床头柜上后,立马就跑了。
桑瓷余光瞥见慢慢挪动身体努力去够姜糖水的男人,鼻息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我帮你。”她走过去端起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傅闲则受宠若惊的看着红着眼的桑瓷,很想上手摸摸她。
可他抬到一半的手,恍惚间又落了回去。
“算了,我自己来。”
“这碗很烫,还是……”
桑瓷话没完,那一碗滚烫的姜糖水便在他们的争夺间悉数倾洒了出来。
大部分姜糖水都浇在了傅闲则的手上,部分洒在床单上。
“你烫到了吗?”桑瓷惊呼一声,转眼就去抓他戴着手套的那只手。
傅闲则避而不及,让她给扒了下来。
湿漉漉的手套甩在地面上,桑瓷看着他被烫红的手愣住了。
不是因为那片烫红的颜色,而是他左手手腕上一道道狰狞的疤痕。
他有些慌乱的缩回手,藏在背后。
“那是什么?”桑瓷声音冷了好几个度。
“疤。”他简洁的回答,“时间不早了,我让朱送你回去。”
“我不走。”桑瓷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
傅闲则掩饰一样轻笑一声,虚弱的面庞添了几分血色。
他不是很想让她知道这些疤痕的来历。
因为这些疤痕代表着他究竟是如何度过这两年的。
他舔了舔牙齿,态度瞬间变了,尾音微扬:“你真的不走?”
桑瓷没有回答。
“我是故意冲冷水澡引你来的。”
桑瓷愕然……
他撩开被子下床,身体虽然虚弱,但服下药后,体力已经在慢慢的恢复了。
“你刚才不是问我过得好不好吗?”他步步逼近,“我现在重新回答你,我过得非常不好。”
桑瓷步步倒退着,后背不知不觉抵在了门上。
她转过身想走,却被傅闲则抓住手腕,恶狠狠地摁在门上,深沉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现在才想着要走,你不觉得太晚了吗!桑瓷,当初你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现在你又这样一声不吭的回来了,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站在她身后,仅咫尺之距。
桑瓷呼吸停滞了,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当初不是你先断联的吗?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是啊,的确是我先断联的。”他神情恍惚的松开她的手,“我没资格质问你,你现在可以走。”
“不过——”他短促地笑了笑,“在这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桑瓷背对着他,呼吸急促。
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你对梁嘉祎到底是什么心思?通过这两年他对你无微不至的陪伴,你喜欢他了吗?”
桑瓷嗓音微颤:“我们,是朋友。”
“哦。”他甚是不满意的点了下头,“转过来,重新回答。”
桑瓷一动不动。
“我,转过来!”他字字铿锵有力的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