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时疫 白日里出城太过明目张胆,石家虽……
白日里出城太过明目张胆, 石家虽有门路,也不敢在大白天光明正大放他们出城,于是李大成和石家商议, 等到半夜时分,夜深人静,趁着天色未亮,抹黑在侧门送他们离开。
刘氏和女眷们做了一顿颇为丰盛的晚餐, 肉干泡好后和干菜一起煮,又烘了几个红薯, 还给几个孩子一人煮了一个鸡蛋。
刘氏道:“都快点吃, 吃完这一顿下一顿又要在外面凑合了。三牛, 你怎么吃的?红薯皮上还有这么厚的肉就丢了,想作死啊?”
三牛只好把红薯皮又捡起来舔了舔,他想这块红薯皮烤焦了, 根本不能吃,不过看到刘氏凶巴巴的样子,又把话都咽回去了。娘的真对,在这个家里奶奶才是最不能惹的人。
鱼娘在石家吃过了,肚子一点都不饿,只能和李大成在一旁消食。
李大成拿着一张纸, 纸上写满了字,这些是他整理出来的清单。
“盐三斤……”
鱼娘去板车上,找到一大瓦罐的盐,“爷爷,盐够了。”
李大成点点头,“红薯干……”
鱼娘又去看红薯干有没有带够。
……
这样忙完后,剩下的人饭也吃完了。
这一路上净吃红薯干了, 鱼娘觉得自己一辈子的红薯干都吃够了,等到了南方,她绝不,绝不会再吃一口红薯。
李大成把纸叠起来放好,“好了,东西都没有缺,咱们今晚早早的睡,等着石家来叫人,明天一大早就出城了。”
二牛欢呼一声,虽在府城吃住比外面好了百倍,却只能整日拘在一个院子里,对于二牛这样大的孩子来,没有比这更可怕的酷刑了。
刘大舅掐着腰,乐呵呵看着二牛和大庆庆疯玩,“别孩子了,我在这院子里也拘的受不了。”
女眷们平日都甚少出门,对她们来,待在院子里吃穿不愁,也不必忍受风吹雨,比在路上好多了。
不过上路是大家共同的决定,即使留恋一时的安稳,也要继续往南方走,南方才是他们共同的归宿。
堆在廊檐下的柴火还有一些,明天一走就用不上了,刘氏终于大方了一回,同意陈氏他们烧热水洗澡。
鱼娘舒服地躺在木盆里,这个木盆是房子里原本就有的,陈氏一直用它洗衣服,这次简单刷洗了一遍,直接给鱼娘洗澡了。
鱼娘的头发垂在木盆外,直接垂到了地上,她叹口气:真是个甜蜜的烦恼啊。
“娘,要不你把我的头发剪短一点,这样路上该多方便。”
陈氏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想都别想,你已经够野了,头发再剪短像什么样?”
鱼娘长长叹了口气,“唉——”
陈氏笑了,捂着肚子道:“就你最作怪,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嫁的远远的。”
鱼娘湿手搂住陈氏的胳膊,“哪有你这样的,我可才六岁,六岁!”
陈氏道:“厚脸皮,你去外面看看,别六岁了,三四岁的童养媳一抓一大把,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给卖了,卖的远远的。”
鱼娘假装被吓到了,捂住耳朵,“那我以后听话还不行吗?”
二更已过,夜深人静,外面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无家可归的灾民蜷缩在墙角。
一个人影快速走过,几乎跑着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他使劲地拍门,焦急地喊道:“李大夫,快开门,我婶子出事了。”
原来这个人是东生。
东生急的在门口直转圈,见一时无人出来,又算拍门。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门开了。
李大成披着衣服站在门内,“东生?不是还没到咱们约定的时间吗?你怎么来了?陈夫人又怎么了?”
东生飞快道:“我婶子吃过饭没多久就开始上吐下泻,后来又发高烧,现在已经烧的开始胡话了。”
李大成一惊,陈夫人白日里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病了。
他道:“你先等一下,我去里面把药箱带上。”
李大成急匆匆回到屋子里穿好衣服,又拿上药箱准备出门。
李伯山被吵醒了,“爹,你这是干什么去?”
李大成解释道:“陈夫人生病了,我去看看。”
这时李仲海也从屋里出来了,他听到了两人的话,“爹,夜深露重的,我陪你去吧。”
李大成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李仲海又问道:“爹,那咱们什么时候离城?”
李大成叹口气,沉思片刻,“等我回来再吧,陈夫人的病要紧。”
李大成和东生急匆匆穿过空寂无声的街道,往石家赶去。
东生替李大成背着药箱,“李大夫,我们家的马车没了,劳烦您陪我走这一趟了。”
李大成道:“没事,多走走路活动活动身体,人上了年纪不能老是不动弹。”
石家现在乱成了一锅粥,石贵受伤下不了床,陈夫人又病了,只剩下春芽勉强在理一切,急的她焦头烂额。
见到李大成,春芽连忙迎上去,“李大夫,夫人在里屋,请跟我来。”
春芽一边引路一边给李大成解释,“夫人晚饭后突然就吐了,接着又开始腹泻高热,到现在虚弱的走不动路。”
李大成问道:“陈夫人白天可有什么不适之处?”
春芽想了想,“夫人前天从马车上颠下来,当时也让您看过了,没有什么大事,不过从那以后便有些食欲不佳,也容易犯倦。”
话间便走到了陈夫人的住处,李大成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围住口鼻,“我怀疑陈夫人患了时疫,春芽姑娘,你最好也围住口鼻再进去。”
春芽见此慌乱无措,“时疫?夫人怎么会患时疫?”
不过她还是听从李大成的吩咐,找了一块细布围住了口鼻。
进到屋内,李大成见门窗紧闭,屋内一股难闻的味道。陈夫人虚弱地躺在床上,时不时发出呕吐声。
他吩咐春芽,“你去把门窗开通风,里外不畅通容易把邪气淤积在室内,致使病人病情加重。”
四盏蜡烛分别在屋内一角,陈夫人床前又额外点了一盏,映得屋内亮堂堂的。
李大成走到陈夫人的床边,细细查看她的脸色,又翻开陈夫人的眼皮看了看,而后准备给陈夫人把把脉。
陈夫人嘴唇泛白,额头都是冷汗,头发一缕缕粘在脸上,哪还有平日的鲜活。她费力道:“李大夫,又麻烦您跑一趟了。”
李大成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您先别话,我先给您把把脉。”
李大成把手搭在陈夫人的腕上,把完脉后又去看了一番陈夫人的呕吐物。
而后皱眉思索片刻,问春芽拿来纸笔,写下来一个方子,吩咐春芽拿这个方子去抓药。
春芽被吓到了,生怕陈夫人真的染上了时疫,“李大夫,夫人是生了什么病?”
李大成道:“看样子和时疫有点像,我不敢妄下结论,先喝一次药看能不能止住。”
东生一直候在屋外,春芽把方子给他,让他去外面抓药。
李大成出了屋子后解下“口罩”,又用清水洗了洗手。
他对春芽道:“我去看看你家老爷,药买好后先煎着,我等下就回来。”
来了石家几次,李大成已经熟路了。
夜晚凉风习习,月光洒在花园,朦朦胧胧,却又不至于看不清路。李大成穿过花园来到前面的书房。
石贵自受伤后一直在前面书房休息,因着陈夫人的缘故,现在书房的灯还亮着。
李大成敲了敲门,一个老仆给他开了门。
“李大夫,我家老爷正等着你呢。”
李大成径直走到石贵的床榻前,石贵睁开眼,歉意道:“大半夜的又麻烦您了。”
李大成笑道:“陈夫人已经过同样的话了,这话你就不必再了,更何况我家也受了你们诸多的恩惠,咱们两家之间就不必再这些客套话了。”
石贵又问道:“李大夫,我夫人这是生了什么病?”
李大成叹口气,他在春芽和东生面前不敢乱,怕他们大惊怪撑不住,可石贵是一家之主,有什么事是一定要给他清楚的。
“我估摸着,很可能是时疫。”
石贵睁大眼睛,喃喃道:“时疫?怎么会……”
他突然想到城外的那些灾民,症状和陈夫人一模一样,“难道是我经常出城把时疫传染给了夫人?”
李大成摇摇头,“我看未必,你到现在为止都是好好的,没有什么症状,恐怕陈夫人是在府城内染的病。”
石贵焦急地:“府城外都是和夫人症状一样的人,这么来,城外岂不都是病人?还有城内,夫人既然在城内染的病,那城内岂不是也不安全?”
李大成沉默了,石贵的话正是他心里想的,城内城外都是病人,整个偌大的府城漏的像个筛子,处处透着不祥之兆。
石贵道:“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知道什么是时疫,上头的大人们早就该察觉了,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李大成心想,兴许这些大人早就察觉了,闭城就是他们的缓兵之计,然而闭城只能算开始,后面还有诸多难题,时疫必需严防死守,哪一点出问题了都不行。
而大燕朝摇摇欲坠岌岌可危,官府哪有能力去管这些事,索性做了个缩头乌龟,只闭城不管后面的事了。反正到最后苦的是百姓,苦不到他们头上。
李大成想明白后,深觉无力,一股难言的疲惫涌上心头。
他对石贵道:“这样吧,我留在这里给陈夫人治病,先麻烦石兄弟派人把我的家人都送出城去。”
时疫一旦爆发,城内人多且密,只会比城外更加可怖,他又不能不管陈夫人,为今之计只有他留在这里,剩下的人赶快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