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思汝未敢言(十一)
坊间的传言似乎开始真实起来,无论是皇帝病重,还是西南军情告急,的都跟真的似的。
千秋抱着刚买回来的笔墨纸砚站在姑苏城的街上,就听到身旁的行人在嘀嘀咕咕的嚼些流言。
他本能的驻足去听,方才听清楚这些人的既不是皇帝病重,也不是西南军情,而是北边儿八竿子不到的楚国。
楚国。千秋记起云深让他不要随意听些流言,可他偏偏挪不动脚步。
只听那人道:“诶,你知不知道,楚国新帝不久前继位了,正在大搞改革呢!据那新皇年轻有为,处世圆润,而且好像还曾经在我齐做过几年的质子呢!”
“做过质子?还能回去当皇帝?”有人惊讶道,“楚国是没人了么!”
“不过是个的质子罢了,能有什么作为!”有人七嘴八舌,“我看啊,这楚国迟早得灭国,皇帝都是我齐国的质子!”
“话可不能这么……”开头的声音神秘道,“据传这新皇手段严厉,雷厉风行。而我齐你们也知道,圣上病重,西南又遭到卫秦联合攻,虽有战神云将军在肯定能拿下,但这京城的一方天呢?”
随声附和的声音立刻响起:“有理,有理。”
千秋忍不住开口问道:“楚国新皇继位?那先皇是何时殡天的?”
那人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吗?听楚国先皇是善终,无病无疾,就在前个月去的。”
“哦。”千秋喃道。
“少爷,你在这儿做什么呢?”祝江付了账走过来,就看到千秋抱着笔墨纸砚傻站在一旁。
“啊?没事,走吧。”千秋把笔墨纸砚递给祝江,点了点头。
时间在所有人还未清楚察觉时就已缓缓流逝,初夏时节已经到了。
秦眉和云岫是在云峰离开姑苏之后的第二天回到云府的,到现在已有十日。
府中气氛沉闷,谁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就连云深也难以抹去眉间的一抹愁色。
千秋无法忍受这种沉闷的气氛,正要出门去走一走,却看到祝江急匆匆的从慕府回来,急道:“圣上驾崩!”
千秋身体一颤,方寸大乱,慌不迭的跑去找云深。云深微微拧眉,搭上千秋的肩膀:“别慌。”
又转向祝江:“新帝是太子?”
祝江猛点头:“是,是太子。我陪着姐去慕府亲耳听到慕老爷传回来的消息!”
千秋慌张的看着云深,只见他眸色沉静如水,似万物不侵。
他的心在这一刻安定下来。
只是千秋没能想到,仅仅是隔天,太后殡天的消息就传了回来。
秦眉与云岫再次被宣召入宫。
秦眉的家族属于前朝旧臣,与太后的家族颇有关系,如今早已没落。
太后视秦眉如女儿,也格外喜欢云岫,常常喜欢宣两个人入宫陪伴,这一来二去的早已相熟。此次太后突然殡天,秦眉与云岫必定十分难过。
夜沉如水,千秋披着披风来到的庭院里吹着冷风抬头望天空。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的步子声,不用想也知道是云深。
千秋是坐在台阶上的,原想站起来,云深却先一步挨着他坐了下来,也跟着他抬头望天。
“千秋睡不着?”
“怎么会睡得着?”千秋道,“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卫秦联合攻楚国,将军出征,西南军情告急,圣上与太后先后殡天,楚国新皇继位,每一样都感觉是翻天覆地的大事。”
“我也知道是我忧虑太多,这些明明还未波及到我们……”千秋有些懊恼,“但是不知道为何,从一开始,云岫被绑架开始,我的心中总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不排解出来的话,就会一直焦虑烦闷。”
云深望着深沉夜色的双眸移了移,转到了千秋的侧脸上。他看着神色懊恼不安的千秋,微微抿唇,忽然伸手将他拉入自己怀中。
千秋的挣扎了一下,还是将头靠在云深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心中的烦闷也在逐渐消失。
“千秋不喜欢姑苏吗?”他听到云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余音震荡在胸膛里。
“较之临安,的确不喜欢。”千秋缓缓闭着眼睛道,“但是,我很喜欢姑苏的雪。”
云深轻轻笑道:“姑苏的雪乃四国一绝,但却极少下大雪,最近一次,也就是十年前,我将你捡回来的时候。”
千秋嘟嘴道:“我此生的愿望就是想和你看一次姑苏的的大雪。”
云深沉吟道:“那可就得看天肯不肯实现千秋的愿望了。”
皇帝和太后的丧葬很快就举行完毕,举国哀悼,同时,太子齐北照继位。
初夏阳光正好,才过午时,云府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来的是齐北笙。
祝江前来通报时吓了千秋一跳,匆匆跑过去看时就看到穿着白色孝衣的齐北笙,他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大圈,眉间也没了当时嬉笑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疲惫与坚忍。千秋慢慢的走过去,忽然觉得这个人颇为陌生。
秦眉和云岫早也回来了,相互客套几句之后几个人就到了书房里。齐北笙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看起来很是疲惫。
云岫担忧的握了握齐北笙的手,齐北笙睁眼看了看她,朝她安慰一笑。
“到底发生了什么?”千秋忍不住开口问道。
齐北笙自嘲的笑笑:“如你们所见,父皇驾崩,太子不日继位。”
他缓缓述这几个月来发生的变故:“我离开临安之后一路赶回姑苏城,而太子与沈跃终究比我要快一步,我到时就已发现太子守在父皇的床畔,而父皇正在喝药。”
“当时我并未察觉不妥,因为父皇的药向来都是由身边的亲信一手负责。我当时虽疑惑,却也不曾想到太子与沈家勾结至深,竟以重金和高官厚禄为利买通了他!”
齐北笙眸色愠怒,“我只知道太子与沈家来往密切,却不曾想到朝中近一半的臣子都与他有所勾结!”
“太子起初并没有任何动作,我留心观察也只是觉得他们形迹可疑,但却无从提防。直至有一日父皇突然咳血病重我才恍然惊觉,但为时已晚。”齐北笙神色悲痛。云岫心有不忍,只能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有一日父皇将我叫至床畔,诉我实情,我才知太子几乎已经控制了父皇身边的人。父皇告诉我,密室里有一道遗诏,是废除太子改立我为储君的诏书,命我一定要拿走。”
“而隔日,父皇突然驾崩。我也未能寻得遗诏,想是太子早已知晓。父皇驾崩,他是太子,继位自然名正言顺,我也无能为力。”
齐北笙叹道,“都怨我未能早日察觉。”
千秋怒道:“不怨你,这一切都是太子与沈跃搞的鬼!”
他自顾自道:“你不似他一般会玩弄权力吧?太子的权力城府本就比你深太多,又收买了诸多人心!你自然难以收集证据,何况皇上不也迟迟没下诏书吗?你更加难以干涉太子的事情啊!”
云岫忽然道:“太子不算什么,主要是他身边的沈跃。”
“沈跃为人处世圆润,手段果断残忍,做起某些事情来干净利落,而沈家在朝中的地位也是越来越高,因此朝中大臣有不少明里暗里是站在沈跃那一边的。”
云岫沉声道,“但沈跃此人也很傲慢。”
千秋正欲点什么,忽然听见院子里吵吵嚷嚷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外面有人撕心裂肺的大喊:“夫人!夫人!”
几个人快步走出去,只看到一脸惊慌失措的祝江匆匆赶来。
千秋看到大堂内站着一身盔甲却伤痕累累的人。那人一见到云深忽然下跪,抱拳大声道:“云公子,我乃将军部下周副将!将军、将军他……”
千秋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云岫猛地冲上前,怒睁眼睛颤着声音问道:“我父亲他怎么了?!”
周副将颤声低头道:“将军他,战死沙场。”
千秋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不安的情绪在这一刻到达极点,他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眼前与耳边都开始模糊起来,恍惚只听到祝江在身后大喊:“夫人!夫人你没事吧!”
变故来的太快,快的让人措手不及,除了被动的接受与面对之外,没有任何办法扭转。
千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披麻戴孝跪在满是白色的大堂里,木然的看着漆黑的灵柩。身旁是秦眉和云岫悲痛欲绝的哭泣声。
灵柩内没有任何尸体,据周副将,西南蛮夷众多,加之战乱,云峰身负重伤却依旧奋勇杀敌。
军队士兵本以为没有大碍,直至平息战乱才知云峰以身殉职。而这时,已经无法寻回云峰尸骨。
能够战死沙场,也算是云峰的心愿吧。
千秋跪在大堂内愣愣的想,只是这一日,是否到来的太快了。
他忽然想起他出生时便被人此生命有异数,却不知是好是坏。如今看来,定是给人带来灾祸的大坏。
他的眼眶隐隐热了起来,很快便有眼泪止不住的涌出。他再看不清那漆黑的灵柩,看不清云岫与秦眉悲痛欲绝的脸,也看不清身畔云深的神情。
眼前只有一片凄惨的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