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思汝未敢言(十三)

A+A-

    姑苏云府门前逐渐冷清下来,秦眉虽然生身体日渐好转,但却常常一个人坐在窗边独自垂泪。

    云深等人都常去陪伴,但是大家都清楚,这是心病。又到了夏季,衣服穿得少,这一场大病下来,秦眉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已。

    在又一次的劝食无果之后,千秋与祝江只能再一次踏上去姑苏城北的谭记杂铺买一些开胃的零嘴回来。

    由于这三天两头频繁上门,里边儿的老板也与两人逐渐熟络起来,又知道了二人是云府的人,热心的店老板不仅早早的为他们准备好需要的零嘴,还连带着少算了些银子。

    姑苏城到了傍晚人就开始多了起来。到底是京城,姑苏城的夜市也算相当繁华。

    不过千秋不常去夜市,仅在花灯节的时候和云深一起去过几次,就再没来过了。

    道回府时走的快了些,千秋中衣里腰间别着的玉佩叮当作响。

    祝江奇怪的看了好几眼,千秋笑了笑,取出玉佩晃了晃:“是这个声音。”

    “是公子送的吗?”祝江知道云深给过千秋玉佩。

    “不是,云深送的是另一块。”千秋着一边把手中的零嘴给祝江,一边去解另一块玉佩。

    哪知他手都没碰到就被人猛地从背后一撞。千秋猝不及防一个趔趄,玉佩当即脱手!

    撞人的人停下,急忙拾起玉佩,抱拳道:“对不起,在下并非有意。”

    千秋接过玉佩只觉得声音相熟,抬眸一看不由得一愣:“夙雨?”

    夙雨应千秋之邀,对云家在姑苏还有府邸并未感到任何疑惑。

    感到疑惑的只有为何会在姑苏遇到千秋。

    同样的疑惑被千秋问了回去。

    夙雨道:“我是从扬州来的,姑苏皇城不日便要举办登基大典,到时候江湖上诸多人士必会齐聚姑苏,我也看看是否能见上我想见的人一面。”

    千秋疑道:“你们要进皇宫?”

    夙雨顿了顿道:“我们江湖人不会参与皇室争斗。”

    “哦,那你想见谁?”千秋好奇道,“是江湖上哪个有名的侠客吗?”

    夙雨神色黯了黯:“他应当……不算个江湖人士。”

    千秋想起几个月前的失言,顿时闭了嘴。云深一直在旁,未曾出声,只是淡淡的听着。

    夙雨喝了口茶,起身拱手道:“从江湖上得知云公子府上的事情,还请云公子与千秋公子一定要节哀顺变。若是需要夙雨帮忙的,夙雨一定尽全力帮助二位。”

    云深起身回礼:“多谢。家父死于战场,在下认为,这也应当是家父的一大夙愿。”

    夙雨脸色古怪的变了变:“近日我耽于江湖上的各种事务,倒是未听哪里有大的动乱,不知云将军参加的是哪一场战役?”

    云深蓦地皱起了眉,指尖瞬间用力握住茶杯微微泛白。夙雨久经江湖很能察言观色,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

    千秋却是没明白,问道:“就是最近卫秦联合攻我齐西南部的那一场……”

    他着着忽然也嘴唇泛白觉得不对劲起来,心翼翼问道,“你、你不知道?”

    夙雨站起身,抱拳道:“对不起。无意触及到公子的伤心事,但在下确实未曾听过有什么大的动乱。江湖上总是能听到些普通百姓听不到的言语,且依照云将军的地位,若是的动乱必定无需将军出战,但此次……”

    云深微微抬手,阻止了夙雨的话语。

    千秋的脸煞白,一下子就明白了夙雨话中深意。

    要么根本就没有这场战役,要么这场战役真实存在,但绝对不到需要云峰出战的地步。

    夙雨略带愧疚,正想开口点什么。

    门却在这时砰的一声被人撞开,有什么人冲进来狠狠扑向夙雨。夙雨下意识的一闪身,方才看清是云岫。

    云岫较夙雨的功夫还是差了些,只得站在原地颤声道:“你把你刚才的话再一遍。”

    夙雨看了看云深,却被云岫厉声喝道:“再一遍!”

    夙雨心中一挣扎,轻声道:“江湖上,并未听过西南有大的动荡。”

    云岫猛地退后好几步,不敢置信的瞪着夙雨,流下来泪来。只听门边一阵惊叫,秦眉已经倒在地上。

    云深强撑着处理云府事务之后已经是深夜了。秦眉受刺激太大,原本没有调理好的身子愈发不好,人也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而云岫自从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一直闭门不出,谁都进不去。

    夙雨心中有愧,请大夫抓药这类事情全部由他来。

    直至深夜办好了一切事情,云深忽然朝他揖礼:“在下有一事相求。”

    夙雨诚恳道:“云公子但无妨。”

    “在下想知道……”云深眼神忽然犀利,“关于家父的事情。”

    “在下知道,夙雨不参与皇室斗争……”

    云深话还没完,夙雨忽然抱拳坚定道:“不,云公子是我夙雨的恩人,所以还请云公子再等几日。”

    他完之后转身,运气乘风,一下子消失在夜色里。

    千秋坐在云岫房门前的台阶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空。

    夙雨的字字句句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始终不曾消散。他从未身处过江湖,却也知道江湖上的传言比不得百姓中的传言,与其相较,江湖上的传言有一定可信度。

    这么来,云峰是被人陷害的。

    千秋忽然记起云峰出征时的神情,当初还以为是坚定,现在想来,是决绝的可能性要大的多。

    他毫不怀疑的认为,云峰应当是怀疑西南是否真的有动乱的,但毕竟是皇帝亲自下命,他除了遵从旨意,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那皇帝呢?皇帝是否知道西南边境的真实情况?皇帝高居庙堂,所有事情皆是由朝臣们禀报。

    那么,若是朝臣们被人收买,堂而皇之的假军情,也不会有人真的确信西南边境的真实情况。

    那么云峰的死,一定是有人从中作鬼。

    沈跃……

    几乎不费太多力气,这个名字就出现在千秋的脑海里。

    他没进过几次皇宫,根本不知道这位沈家少爷究竟长得是什么人样子,也但愿不要被他见到,否则他也许会管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的手。

    他缩了缩腿,就看到云岫的贴身婢女远远地端着夜宵走前来。

    “少爷。”那婢女行了个礼,“姐她……”

    千秋叹了口气:“放这儿吧,岫岫她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先去看看云深。”

    是要等着夙雨的调查,没想到夙雨未来得及等到,倒先等到了一位稀客。

    那位稀客穿的是白色的锦缎,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药香,一张脸苍白却柔美,整个人病殃殃的,正是三皇子齐北折。

    但他来得实在不是时候,云府上下昨夜忙了整个通宵,今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影。

    他也没有皇子脾气,不恼,只是让门房去通报。

    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

    云深接到门房通报时才知道齐北折已在大堂内等了片刻,略感疲惫之下刚准备强起精神去大堂时就看到齐北折远远的已经走过来了。

    云深揖礼道:“三皇子,招待不周,多有得罪。”

    齐北折虚弱的挥了挥手,见云深难掩疲惫之情,心有不忍,道:“本皇子一路奔波,想先歇息,不知云府是否有客房?”

    云深何等聪颖,察言观色便知齐北折的心思,立即吩咐祝江为他引路。

    或许真的是累到极致了,云深在看完云岫与千秋的房间,刚躺下床上后,沉重的睡意一下子喷涌而上,让他来不及思考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时间并不长,却足以扫清所有疲惫。

    醒来时云深看到千秋趴在他的床畔,手还紧紧握住他的手,呼吸安稳绵长。

    云深弯了弯唇,心翼翼的抽出手坐起身,许是察觉到动静,千秋迷迷糊糊的醒了。

    云深想起齐北折还在,也不便耽搁,立刻遣了祝江去请。哪知齐北折已经起来了,正在厮的服侍下用午膳。

    千秋担心云岫,先跑去了云岫房门口,云岫依旧不出门,但已经吃完了放在外面的午膳。秦眉仍旧没有醒来,但是烧已经退下去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反复。千秋想了想昨夜的经历,还是颇为担心。

    昨夜之所以能折腾这么晚,是因为秦眉病情反复,一会儿烧退下去一会儿又上来。千秋干脆让郎中在这里住下,现下正在客房内等候着。

    千秋转而跑去大堂,险些与从大堂里出来的祝江撞上。他探了探脑袋,没有看到云深与齐北折,祝江道:“公子与三皇子去了院子里。三皇子想要晒着太阳,就去了。”

    院子有午后的暖阳,虽然现在还是初夏,但太阳已经叫人感到热气腾腾了。

    齐北折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云深坐在一旁斟茶。有阳光从参差的树叶中漏下来,照在两个人身上。

    见千秋来了,齐北折微微睁眼,被厮扶着坐起来,朝千秋严肃一拱手:“节哀……”

    现在每一位来访者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千秋苦笑着点头作揖行礼。

    齐北折又恢复懒洋洋的样子靠了回去,咳了咳道:“我来是想些事情。”

    千秋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