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未转头是梦(廿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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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手么?楚雪意睁了眼,眼中满是如孩童般的迷茫。她喃喃道:“可我若放手了,那我之前多年来所做的一切……又算了什么呢?”

    另一边,楚从之和千秋并排走着。楚从之忽然道:“陛下,您真的要跟云寒枝去齐国?”

    千秋顿步,看着楚从之的眼神坚定道:“嗯。我是一定会回去的。”

    顿了顿,他道:“从之,我现在不是在与你笑了,我是真的在想,等我走了之后这个皇位就是你的。先听我讲完。”

    他道:“政令也好奏折也好,一直都是你在教我,可想而知你治国的水平必然高出我不少,心中也是装着楚国的百姓的。

    但是我的心太啦,只够容纳云深一个人而已,容不下楚国百姓的。雪意她已经够累了,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我想都不敢去想,所以还是让她多休息吧。”

    楚从之抿着唇,抱着手看着他:“楚长羡,你想没想过雪意她会有多伤心。”

    楚从之还是第一次叫他楚长羡,却没让千秋感到多少不适应,毕竟比他们一口一个陛下要好得多了,这也侧面表明了楚从之现在是以一个平辈的身份跟他讲话——这一点千秋是十分乐意的。

    楚从之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个公主?按照楚国礼制,待你弟弟即位之后就该封她为郡主,另赐封号。

    可她死活不肯,就是因为她的封号是你取的,你还她一直都会是你心中最好的公主,你记不记得?”

    千秋别过头去,许久才涩然道:“我……不记得了。”

    他道:“可是,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这么犹豫了。你们怎么都行,反正我不可能留在这里了,就是这样。”

    楚从之定定的看着前他两步的明黄色的背影,良久,才道:“怪只怪你生在帝王家,却有着一颗不做帝王的心。”

    ——

    清宴会……

    这种宴会千秋根本没有任何应付的经验,他入宫接受的教育本就不多,这一方面还都是那位夫子和楚从之强行灌输给他的。

    于是千秋也只能做做表面工作,其他颇费脑力心思的事情还是全都交给了楚从之。

    千秋裹着厚厚的龙袍,尽量得体的缩着身子一动也不动的坐在上座。

    而底下分为五部分,其中三国各有其位,剩下的两个位置就是亲王和重要的大臣的。

    大臣中尤以王翰林为首,这个人是个忠臣,年纪颇大,因为今早的事气的死活不肯来。

    最后还是好歹的给劝过来了。千秋也不在意,笑着冲他点点头,岂知这王翰林更生气了,此时正在他位置上生着闷气。

    千秋哭笑不得,随他去了,老臣的心思猜不透,还不如看点养眼的。

    可底下能入得了他的眼的也就云深云寒枝。千秋越看越发心悦,对比之前在战场上的云深,果然还是常服的云深雅致多了。

    他又不由自主的回忆起齐北折过的云深入朝的事。他虽不曾知道云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个人盈然居于背后却搅得世界不宁的情景,也不曾看到云深手起剑落一剑封喉的淡漠神情。

    他只知道如今居于领队位置的云深正与其他国家的使臣礼貌谈笑,举止风雅不落入俗套,彰显着他所代表的国家的气度。

    今日朝觐殿里的一句话虽然惹来了不少麻烦,但是千秋却明白云深的用意。

    他既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就是志在必得,况且在大庭广众之下了,也算是一种昭示,让楚雪意和楚从之不好怎么收场。

    酒肉珍馐呈上来,千秋先是了几句话,无外乎都是些客套话,什么欢迎各国使臣的到来啊,以及像什么加强各国的友好往来啊,和平安定啊——这些倒真是千秋的心里话。

    剩下的时间就是用膳看歌舞了,其中卫秦两国的使臣提出了好几个问题,甚至有些回答起来还颇为棘手。

    每每千秋看上去答不上的时候,云深都会自然的替他下去,表现出齐楚两国极大的友好性。

    千秋知道卫秦两国一直都不是什么安定的国家,此番前来参加清宴会也不知抱着什么目的。他声跟楚从之道:“派几个人盯着他们,我怕出事。”

    楚从之亦声回道:“陛下放心,我已经派人盯着了。”

    千秋就差冲他竖起大拇指了:“有先见之明。”

    他执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抿了口里面的酒,酒是凌忽酒庄的,入口醇厚而不辛辣,给人回味无穷的感觉。

    千秋不是第一次碰酒,但以前也只是偶尔这么几次,还不敢喝太多怕被罚跪。

    千秋又喝了几杯,并没有什么醉意。这个清宴会到晚上还要办一场,今晚过去各国的使臣一般都要回去了。而云深是留下来等着他最后做完那些事之后再一起走的。

    岂知这酒后劲儿大,清宴会刚结束千秋就开始晕晕乎乎起来了,浮梁连忙扶着千秋一路回到了思政殿。她一转身就看到跟过来的云深,吓了一跳:“云公子,您……”

    云深道:“我来看看。”

    着,他撩了衣摆坐在千秋床畔,毫无顾忌的撩开他的衣衫,一眼就看了前胸还未完全痊愈的剑伤,眉间一丝疼惜闪过,手轻轻的抚过那个伤痕。他道:“这是何时的伤?”

    浮梁垂着眼睛答:“是陛下最后一次逃跑时的伤。”

    云深问:“他逃了几次?”

    浮梁道:“十九次。”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不知道从哪一次开始,公主就开始让人对陛下下手了,但是陛下每一次都明知自己逃不出去会挨还是要逃,而且花样百出,招数千奇百怪。”

    云深眉梢带着无奈,摇头笑了:“他就是这个性子。”

    浮梁试探道:“您……不心疼?”

    “怎会?”云深将千秋的衣襟牵好,又帮他掩好了被子,保住暖了,“只是这是他应该承担的。”

    浮梁一怔,下意识的看了看床榻上的千秋。

    床榻上的千秋看起来睡得比之前似乎更加安稳,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感应到了身畔之人的缘故。

    于是夜晚的清宴会,千秋被陆御医灌了好几碗的汤药和醒酒茶,这才保持了清醒,然而一坐到上座上看着面前的酒之后,又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了。

    于是他就碰了。

    几杯酒下肚,千秋心中一阵爽快,心道下回一定得逮着齐北折问问,这酒是如何调出来的!

    及至戌时清宴会才结束,各国使臣纷纷上前进言表达祝福之意,千秋凭着意志严谨的冲他们点头,看起来得体极了。随后各国使臣就被宫人引回去,千秋不负众望的接着被浮梁带回去。

    岂知才要走,千秋一把拽住云深的袖子,死活不肯走了。

    云深无奈的笑笑,把人抱起来,丝毫不介意的冲浮梁一点头:“姑娘自便,我带千秋去思政殿。”

    浮梁木然的眨眨眼睛,看着云深的背影,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冲了出去。

    云深抱着千秋一路往思政殿走,到了思政殿四下无人,便极其顺遂的进去了。

    他把人一点点的放到床榻上,晃了晃,没能把攀附在脖颈上的手臂晃下来,反而叫人睁开了眼。

    千秋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见他要走,嘴角一瞥,明显的不高兴了。他嘟嘴道:“不准走……”

    云深啼笑皆非,千秋见他笑了以为他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就又道:“不准走!”

    他仰起头,轻轻的碰了碰云深的唇,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云深揉了揉他的发顶,一手拉上了帘帐。

    翌日,千秋难得醒的这么早。一夜宿醉,他的头晕晕沉沉的,眼睛也不大想睁开,无意识的蹭了蹭一旁的热源,恍然惊了一跳,睁眼看到的就是云深的喉结。

    千秋大脑一秒当机,随即就感到了些许黏腻感。

    他哆哆嗦嗦的想要坐起来,然而身上寸缕为着实在太冷,只能继续蜷缩在云深怀里。他这么一动,云深便也醒了,千秋看着他懵懵的不知道该什么。

    云深率先起来,眼含戏谑,附在他耳边,语尾上挑:“千秋这是酒后乱性。”

    千秋捂脸——这若是在别的地方可行,可这是思政殿啊!

    彼时,楚皇宫外。

    楚从之问道:“皇上呢?”

    浮梁道:“回右丞,在思政殿,未起。”

    楚从之:“怎地还未起?”

    浮梁脸上划过一丝尴尬:“呃,昨夜皇上宿醉,是云公子带他回思政殿的。”

    楚从之:“……”

    卫秦两国使臣正好过来,见到齐国使臣,奇道:“你们那位云公子领队呢?”

    齐国使臣淡定答:“抢亲去了。”

    卫秦:“……”

    ——

    待千秋沐浴扶腰起来后已经辰时了,各国使臣已经离开了,余下时间又恢复了以往的工作,批奏折,听学。

    不过云深在一旁倒也不像以前那般枯燥无味,千秋还直接自作主张的把人从远道阁直接搬进了思政殿。

    对此,他当然是求了楚从之让他别把这件事传到前朝群臣耳里。

    其他人还好对付,就是那个王翰林实在难以对付,人年纪又大了身体不好,可不能气,这要那一天给他气的一口气上不来了就完了。

    彼时方过几天滋润甜蜜的日子,千秋连卯时上朝都变得极其积极乐意。

    然而他乐意,底下的群臣经过某件事后可谓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这个勤政的新皇帝,还是楚从之做了个榜样,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列班。

    但是这一天,千秋却并没有看到站在排头的楚从之,心中正疑惑,就见到他们府上的厮一路奔过来,直直跪在了思政殿之前,道:“皇上,晗亲王昨夜遇刺!如今昏迷不醒!”

    千秋心中一惊,拧眉,还未出声,就又看到一个人急匆匆的从殿外飞奔进来,面上表情略带惊恐:“皇上!我国西南被卫秦侵略!如今驻守在边境的士兵已经退了一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