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未转头是梦(廿七)
朝觐殿鸦雀无声,就连坐在皇位之上的当事人千秋都没有反应过来,更别一副不知道什么表情的群臣了。
坐在千秋一侧矮一点的楚雪意和站在千秋旁边的楚从之最先反应过来,楚雪意看了一眼楚从之,后者会意,她又看了眼宦官,示意他去关门。
楚从之干咳一声,刚要开口,云深眼神略略瞟过,便又微笑着补了一句:“千秋?”
楚从之第一次感到有点抓狂,这个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使是再想着这件事也得分场合啊!
千秋嘴巴动了动,似乎还未从这巨大的震惊中缓过神来。
只是那底下盈然站着的月白色的人,温雅端正的人,心心念念的人,正在耐心的等待着他的回话。他忽然想起在之前齐楚交战的时候他曾问过他,回去之后想要做什么。
他,与他成亲。
现在,他来了。
千秋垂眸笑起来,几不可闻的道:“好……”
这一声好的声音实在是太了,就连楚从之一时都未能听真切,但是云深与他心意相通,又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这一声好呢?
看着底下已经木然的群臣,楚从之也管不得这么多了,他清了清嗓,道:“清宴会午时开始,还请齐国使臣先行前往远道阁稍作休憩。”
待云深一走,楚从之才松了口气,就看到千秋以极快的速度从皇位上站了起来,急不可耐闪电般的窜了出去,竟然让他没来得及抓住,只得看着这个明黄色的背影灵巧至极的一闪就闪走了。
朝觐殿的门立即关上,楚从之叹了口气,看了眼楚雪意。
后者轻轻颔首,起身,站在皇位面前,并未坐下去。两个人无比清楚,接下来这个由云深制造出来的烂摊子只能他们收拾了,而对于云深他们却并没有任何惩治的方法。
千秋慌兮兮的跑出去,不待他四处张望,出来就看到那个月白色的人在前方不远处等他。他攥了攥拳,眼神闪亮,飞奔着扑了过去。
云深伸手,稳稳的接住他,嘴角是化开冰川般的宠溺笑容。
千秋紧紧的抓着云深的衣服,头贴在他的胸膛前听他的心跳,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量着他,生怕面前的人不是真正的云深似的。他道:“云深……”
云深:“嗯……”
千秋声音微有哽咽,再喊了一遍:“云深……”
云深重新将他抱入怀中,紧紧地,道:“嗯,我在。”
怀中人又瘦了不少,云深也依旧紧紧的搂着。两个人两颗心紧紧相依,他们都在此时保持着默契的缄默,闭眼感受着许久不见的彼此的全部。
良久,千秋才从云深怀中仰起脸来,依依不舍的放开道:“云深,你来啦。”
听他了这么一句堪称废话的话,云深也只是无奈的笑着,应道:“嗯,我来了,带你回家。”
远道阁不远,两个人起初是并肩而行,后来又不知道谁先开始的牵住了对方的手,一齐朝着齐国使臣的阁间去。
不知为何,明明时日尚早,理应有人来往,但云深和千秋一路走来都不曾看到有哪国的使臣出来,更没看到齐国使臣上来。
站在远道阁的宫人毕恭毕敬的道:“回陛下,各国使臣都不约而同的去了御花园观赏。”
千秋眨眨眼睛,并没有意识到这群人是在躲避他们。他心道:“反正有楚从之在呢,出了什么事让他来摆平就是了。”
他转头道:“云深,这边走。唔,远道阁安排了四个位置,齐国的应该是在东面呢!”
他热络的拉着人走到齐国的阁间道:“就是这里。其余的都是楚从之安排的了,我就只记得领队的居室。”
着,他开们,眸光闪闪的看着身后的云深,就像一个满怀期待夸奖的孩子一般。
面前这个人对他大约是有一种魔力的,只要是他,千秋全身的细胞都会被浑然不觉的调动起来。
居室内极为雅致,云深略略的扫了一眼,忽然一把擒住千秋的手,直把人拽入居室内。
另一只手推出一掌将门关住,千秋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张温热的唇就已经贴了上来,带着炽热的温度和气息。他反手攀住云深的脖子,闭眼,投入这个略有急躁、带着侵略性的吻中。
两个人环抱着跌跌撞撞的倒在床榻上,云深这才放开千秋,居高临下的看他。
彼时千秋已经被吻的眼角发红嘴唇微肿,一双本就生的好看的眼眸增添了迷离之感,迷恋般的看着云深。
云深眼神暗了暗,却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是把人扶正,顺带理了理刚才被弄乱的明黄色龙袍。
千秋乖乖的微喘着气任他摆弄,看着人的侧脸,忽然凑过去亲了一下,嘿嘿笑了笑倒回来。
云深果然警示般的瞟了他一眼,轻拍了他的衣襟:“莫闹……”
千秋笑了一会儿,挨近去,道:“云深,那个……之前、之前我不曾与你我是楚国的皇子……你、你别生气。”
“我知,无事。”云深轻轻翘起嘴角,“无论你是何名字,何身份,只要是你,于我来便足够了。”
千秋心下一暖。
他道:“那、那你等我安排好楚国的事宜就跟你回去。再怎么我也是一国之君了,我若是就这样走了,不仅是对雪意不负责,更是对楚国子民不负责。这样……不大好……”
云深一双暖色的眼眸仔细的量了会儿千秋,抿唇笑道:“千秋果真是不同了呢。”
他的手握住他的手腕一探,轻蹙了眉:“武功废了?”
听他此问,千秋想要缩回手,却被牢牢的扣住,只得承认道:“嗯。”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也没什么,就是需要多穿点衣服罢了。反正以后也不必上什么战场,去什么密江了,就和你好好的呆在姑苏,哪里也不去。”
正在此时,有人从门外扣门:“陛下,您在这里吗?”
是浮梁。千秋匆匆站起来,走过去开门:“我在这里。”
浮梁站在门口,歉然道:“呃,不好意思啊陛下,公主和右丞请您和云寒枝公子到思政殿。”
思政殿……
楚从之和楚雪意已经坐在桌前了,见到两个人十指相扣着来面上表情都颇为复杂,幸而都十分有涵养,没有表现的过激。倒是楚从之朝着千秋看了看,示意他上座。
身边有了最安心的人,千秋一如既往的下意识的看了看云深,后者含笑颇一点头,千秋嘻嘻的笑着,这才放心的过了去。
一边的浮梁见了默默的退到了墙角,安静如鸡的站着,心里暗自腹诽:没眼看。
最终,还是楚雪意咳了咳,道:“云公子,好久不见。”
云深坐在她的对面,自然含笑回答:“公主,好久不见。”
在自己的地盘上,楚雪意也不想再与云深太极,直接开门见山:“云公子一来本国,便给我等带来了如此大的麻烦。纵使云公子再与我皇兄相爱,也不该当着群臣的面提亲此事吧?”
顿了顿,她又道:“再者,我皇兄已是九五之尊,自当励精图治,担起一国之责。因此,什么提不提亲,就当做不曾发生吧。”
云深道:“我既然出,自是志在必得。”
楚雪意颇有隐忍的怒意,却还是笑道:“哦?云公子以为你该如何带走身为一国之君的楚长羡?”
她的是楚长羡,讲的是一国之君。在上座的千秋晃了晃神,忽然想起来自从云深到来之后,他都不曾唤过他一声「楚长羡」。自始至终,他叫的都是千秋。
“只要一个人的心想走,即便是四肢不健全的人,也能够想法设法的离开。”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浮梁走过去开门,就见到陆御医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药,道:“陛下,公主,右丞相,陛下该喝药了。”
谈话被中断,陆御医走进来才感受到一股欲起不起的火药味儿,连忙一缩脖子想赶紧端过去好走人,岂知才走在半途便被一人拦下,强势的夺去了这碗汤药。
陆御医诧异抬头,就见对方已经拿着碗闻了闻,重新放回去,对他道:“换药……”
陆御医:“什么?”
云深重复了一遍:“换药。”
顿了顿,他报出了一连串的药名,也亏得陆御医记性好,一下子就记住了,最后他兀自重复了一遍,忽然惊醒:“老夫为何要听你的?!”
云深一句话让他闭了嘴:“此乃叶初阳所撰药方。”
楚从之站起来,走过千秋身边幅度的动了动他,示意他出来。陆御医还没请示要不要换药时,就已经被楚从之给带走了。
一时之间,思政殿内只剩下云深和楚雪意两人。
千秋走了,楚雪意起话来也自然没了什么顾忌,开门见山道:“云公子,直接吧,你要如何才会离开我皇兄?”
顿了顿,她道:“楚国政局刚刚安定,皇兄勤政之名已经传于民间。难道你就愿意看着他一声政令未下,一道新政未布就退位让贤吗?”
“我知道我皇兄他只要是与你在一起,哪怕是身败名裂了也愿意,但是他却不愿意你背负一点点的恶名。我想,同理,云公子你也是如此的吧?”
楚雪意着,“方才你轻描淡写的一言,可知在群臣之中造成了什么影响?若是传出去,楚国的皇帝是个断袖,天下会如何看待楚国?”
天知道她和楚从之刚才是怎么威逼利诱群臣不准传出去的,尤其是其中一位姓王的翰林学士,反应最为激烈。
云深颔首道:“我知。只不过我一路北上到洛阳,倒是听到了不少有关于千秋和公主的事,无外乎都是千秋如何如何逃跑,又是如何一次次失败。
我相信若我此次不来,即便他成为了一国之君,也还是会想法设法的离开楚宫,回到我身边。”
楚雪意不自然的扭开了脸,显然这也是她心中的一块不可言的心事。
她叹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不会死心的,以前的时候他就是如此。”
顿了顿,她又道:“但我别无他法,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其实临去之时都想过皇兄他是否活着,若是活着,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云深道:“所以公主认为,让千秋居于九五之尊之位,享一世荣华富贵,永远不得见所爱之人,便是补偿吗?”
他此话一出,楚雪意却有些迷茫起来了。半晌,她才道:“这……这也是我这一段时间一直思虑的事。”
最终,她颓然道:“我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的。自从楚长羡离开之后,她都是孤身一人的。
她一个人在宫中摸爬滚,为了保命,为了不被人轻视,她不得不去追求荣华富贵,不得不像现在这样。但是千秋的反应,一次次的逃离,却让她迷茫起来了。
云深轻声道:“与其如此,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