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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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看着心不在焉的儿子,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这孩子对民间疾苦有基本认知是好事,懂得朔本逐源也是好事。但是看事情只追究其根本,不看结果,可不是好事。尤其是这样事关所有人利益的,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他不欲在此事上过多什么。孩子还,学习帝王之术为时尚早。

    父子两个只僵持了一会儿,康熙便以政事为由,让胤礽回毓庆宫去继续读书。

    胤礽走出乾清宫,心里微微烦闷。

    汗阿玛不知道大清将来灭国的结局,也不会想到正是他不愿谈及的根本问题,导致了这样惨淡的结局。

    所有的原因和结果只有他一人知晓。一时间,胤礽不知道自己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正午的日头很大,他被晒的有些恍惚。

    无论胤礽心底如何愁闷,时间并不会因他一时受挫而停止前进。

    灾情面前需要的所有大局观,朝廷众人还是有的。赈灾之事一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七月中旬到八旬底,朝廷一共调拨出上万斗的粮食和几十万两的银子来赈济灾情。

    粮食进了各州府,短时间内都被消耗完。银子却都如流水一般,过了一遍大官员的手,陆续在全国各地之间周转。今日还在陇中,明日可能就到了湖广。

    赈灾不只需要粮食,对灾民的安置和配套处理,都需要大量的银子才能安排好。时下各地官员还没有如日后那般贪腐,所以落入官员口袋里的银两,比起用于百姓身上的,已经是少之又少。

    各地官员的大力的运作和配合下,灾情总算勉强得以控制。各地在八月末上报受灾人口的统计折子上,因灾情而饿死的人,数字被限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

    朝廷上上下下今年的政绩,也因这一场旱灾,算是都有一个拿得出手的成绩。

    进了九月,下一个冬耕又要开始准备了。

    天上照旧是没有任何要下雨的迹象,储水量的湖泊早已枯竭。河流密度较大,水系众多的南方,冬耕播种尚可以支撑。但北方本就少雨少河流,别播种,育秧都十分困难。

    政事的讨论不知为何,开始莫名跑偏。熟读儒家著作的官员们,在民心影响下,竟不由得都想尝试鬼神之。每日早朝所讨论之事,不知为何潜移默化中从赈灾转移到了如何求雨之上。

    甚至有言官私下讨论,是不是该由皇上亲自祭祀天地,再发一道罪己诏来请求上苍明示何时会有雨。

    实在是大家早就被这场持续不断的旱灾拖的身心俱疲,都想从中早点解脱。

    这本是一二官员之间私下的无心之言,却不知为何慢慢传开。大多数臣子对此事的态度颇为暧昧,但没人敢在明面上提及。

    到九月底,流言竟然已经隐隐有沸腾的态势。现在就只缺少一个捅破窗户纸之人。

    康熙早在流言传开之前就知道,有官员想让他“罪己”。他心里生气,却不能因此而明着处罚话之人。越是处罚越显得欲盖弥彰,必然引得百官非议。

    但让他自己亲书罪己诏,他也十分不愿。自古以来所有掌握实权的帝王,没有人喜欢罪己诏这东西。

    除了生气,康熙还稍稍有些委屈。他八岁登基十六岁亲政,自认为为天下黎民尽心竭力。每日勤勉为政,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有十分功业,但何至于就到要罪己的地步。

    因为这份无法言的委屈,皇帝本人一直不发话,祭祀之事也只得暂缓。

    这事酝酿到九月底,官员们与皇权之间渐渐有了一种默契。不过这默契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对峙,比之于之前一起合力赈灾,现在则更像是看谁忍耐不住,先低头认错罢了。

    表面上这事情被搁置。

    但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官员串联,准备上个百官联名的折子,找准时机递上去。甚至连佟国纲,几次私下面圣也多是欲言又止。

    因为已经开始接触朝政,胤礽自然也听了。但起“罪己诏”,他头一个替他汗阿玛抱不平:“这些大臣实在过分!为人臣子不尽力替君分忧便罢了,竟还想联手逼迫汗阿玛。实在可恶!”

    系统没有为此事过多发表意见,而是实事求是道:“雨是一种自然天气,以现在这样落后的手段,人为无法更改。”

    胤礽:“…”

    谁能把这一直和他唱反调的东西从他脑子里摘出去?

    他气呼呼的:“汗阿玛如今却被百官辖制,处境十分艰难,孤哪里还有心情跟你玩笑。”

    鉴于他最近时常生气,系统保持着一个精密程序应有的理智,“不过是利用人心控制舆论,殿下何须紧张。相信您的父亲会有办法的。”

    或许觉得是胤礽最近心情波动太大,又为着“圈地分地”的事情揪心太过。为开导他,系统觉得有必要把这旱灾好好一。

    “事到临头抱佛脚,还不如未雨绸缪。殿下觉得,为防止以后还有这样的灾情,现在应该做什么准备?”

    胤礽闷闷道:“除了想办法让粮食增产,还有什么?”

    “天下大旱,水源枯竭。殿下难道不觉得这水源也该提前储备?”

    “如何储备?”

    “今年干旱是特殊情况。但南方厉害多洪涝灾害,若是能因地制宜修建一座水坝,洪涝时泄洪,干旱时灌溉,殿下不觉得可预防很多吗?”

    闻言,胤礽精神一震。

    这自然很好。秦朝时大力修建的郑国渠正是系统的这个作用,所以川蜀才有了后来天府之国的盛景。

    只是,现在国库因赈灾彻底空虚,别修建水库大坝,连明年抚蒙古的钱都没有。

    “殿下不需着急,只要把此事记在心里,将来做计划就好。”

    “这事孤记下了。只是河工之事懂的人实在少…”

    他记得前世汗阿玛也动过要修建防洪水坝的心,但实在找不人主理。朝廷的税收只能被一年年的洪灾拖累,不能彻底解脱。

    “修建水利工程,需要对各地河流水系了如指掌,也需要相对应科目的庞大知识储备。求人不如求己,所以殿下更要好好学习才是。”

    “…”绕一圈你还是想压榨孤。

    这一场君臣之间的对峙并没有持续多久。十月初一,阴云遮天蔽日。随后好几日,天上都是阴云浓厚。

    上天像是憋闷许久,终于在十月初五这天酝酿出一场巨大的雷雨。这场大雨接连下了三日,之前干透的土地被大雨泡了三日。

    好在之前栽下的秧苗根系已经抓紧地心,又官府提前安排百姓遮挡,今冬的耕种才没有受牵连太多。

    康熙和一众朝臣们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朝堂之上无形的逼迫和尴尬得以缓解。

    大雨过后不久,后宫里的宜贵人被再次诊出喜脉。

    康熙喜不自胜,以宜贵人孕育皇嗣有功为名,把她的位份从贵人提升成了嫔。

    听到此事时胤礽正在背地里知识。系统的教育和旱灾,让他意识到掌握天文和气候变化的规则十分重要。眼下对他来,最重要就是多学习。而再多个弟弟这事,他已经麻木了,心情没什么波动。

    他算了一下,如果不出意外,宜嫔现在怀的这个应该就是老九。

    而老九在他的印象里,是个话从不看场合,很招人讨厌,并且还拉低了一众兄弟颜值平均分的胖子。

    系统则是很好奇胤礽为什么一贯对兄弟们如此敌视,“最开始殿下很讨厌四阿哥,后来又很讨厌八阿哥,是他们之前对殿下做过什么吗?”

    胤礽面无波澜,仍旧专心致志的背书。

    都是竞争对手,讨厌就是讨厌,哪里需要原因。

    现在朝中所有大事都暂告一段落,他虽然还是要在早朝时旁听,但也比之前清闲许多。系统又在不久前知道了他的旅行计划彻底报废,之后为他增加了物理课程课程。

    在他多次抱怨之后,又多增加了一门生物,导致他现在时间重新被挤满。

    即使后来系统又把他所学的课程调整为,一天两门课程,所有课程轮替着上。课业仍旧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谁还有心情讨论竞争对手。

    系统早就习惯了被他无视,继续侃侃而谈:“他们都是殿下您的亲人,为何一定要敌视呢?殿下不是也抱怨过可用之人太少吗?为何不趁现在把他们都拉拢成为您的帮手呢?”

    胤礽表情古怪,“你要孤拉拢他们?”

    他幻想了一下自己跟老八老九相处自然,谈笑风生的场景,情不自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于是连连否定:“不行,老四就算了。但孤绝对不跟老八老九沆瀣一气。”

    前世针锋相对那么久,那些举步维艰的处境他至今还印象深刻。即使现在老八老九都还是屁大点的奶娃,完全可以随意揉捏。胤礽心底里还是对他们亲近不起来。

    “多一个敌人难道比多一个帮手好?殿下要做的事很多,您自己又先放弃了索额图,那这些事日后要找谁帮您呢?”

    系统装着十分可惜的:“那日后殿下在朝堂上孤军奋战,可要处处心了。”

    胤礽的脸迅速变成了苦瓜。他自然知道系统的是正理,但心里的隔阂可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消除的。

    他几番挣扎,最后气馁妥协。于是咬牙到:“你对,孤有时间一定会去跟弟弟们好好联系感情!”

    见他想开了,系统又:“对着最大的竞争对手都能放下脾气,那他们的手下殿下应该也可以原谅吧?”

    胤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是,连那些人孤都要讨好?”

    老八老九到底是他兄弟,多走动没什么。其他人,来往的多了还要被汗阿玛疑心他拉拢人心,结党营私。费力不讨好!

    “不是讨好,殿下要学会向他们寻求帮助。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做大事。”

    系统的语气越来越阴,“殿下不是担心到时候提及还田于民会被亲贵大臣们针对吗?若是有个替您挡雷的,您的压力岂不是会很多?”

    你以为我是让你讨好他们吗?我是让你找个挡箭牌牌啊殿下!

    胤礽听的眼神越来越亮,“你的十分有道理,孤刚刚恰巧想到了一个好人选。”

    并且,他有八分把握,即使他主动交好这个人,汗阿玛也不会疑心他结党。

    “哦?殿下果然十分聪明。”系统猜出了胤礽想到的人是谁,笑得意味深长。

    就是这样殿下,在腹黑的道路上坚持走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