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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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梓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心里多少觉得有点纳闷。他从来都以为太子与自己交情甚笃,放下君臣之别不,就冲着这几年太子瞒着皇上<br>一直将新式火炮图纸第一个传到他手里这点,他们君臣二人怎么着也该算个知己好友才对。

    怎么如今太子还特意叫人传话来笑话他。该?该在哪里?戴梓一头雾水。虽然从造火炮改为造犁车是有点跌份,但是太子殿下也不至于如此幸灾乐祸吧?

    他身在其中不知缘由,底下人却十分清楚其中真正缘故。

    他的副手便头一个调侃道:“您现在委屈也晚了。当时属下便劝您未经太子殿下许可,别动那东西,您偏不听。”他可每没忘了无论自己当时如何劝谏,大人都执意要装那零件的时候。

    戴梓皱眉回忆了一会儿,犹自不信道,“你是太子气我擅自拆动他送来的东西,所以借皇上的圣旨惩大诫于我?”那这次皇上命他们做农具,难道是太子的戏弄之举?

    皇上会由太子如此戏耍朝臣吗?

    他想了几番自己与胤礽几回对坐交谈,都觉得太子殿下不该是如此气度,便摇头严肃道,“口谕是皇上叫传的,与太子殿下何干?殿下尽心辅佐皇上,与天下百姓同心同德。不许妄议殿下。”

    副手见自己大人都到这会儿了还是不开窍,只能面带无奈,“您呢,可真是被人卖了还能帮人数钱。”罢,他也不管自己大人如何反应,起身后自言自语:“我还是通知工匠们赶紧开工吧,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咱们更吃罪不起。”

    戴梓也不理副手如何揶揄,只一心想着皇上为何会下旨叫他们做农具。

    他是闷头做事不假,但湖北百姓闹事他并非全然没有耳闻。此次安抚百姓的主意是谁出的,只用筛除之法便可以想见。

    以朝中重臣素来行事的习惯,没有建议皇上直接重处闹事的百姓,都已经算是他们为民谋福祉了。如此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计策,除了太子之外不会再有第二人提出。

    戴梓不由得心生感慨,或许律法过于严苛,但有太子如此一心为民的储君,又有皇上如此爱民如子的明君,想来不用多久,百姓们便不会再有凭白无辜被牵连的事端。

    感慨完不久,他便又将心思放回到旨意上。现在其余想法都可以先放一放,如何尽善尽美的完成皇上吩咐的事情,才是他当前最应该想到的。

    朝廷以盐铁为利时日不短,从没有费心把上好的铁拿去做农具的时候。<br>若不是景山这里有了高炉,再加上太子殿下送来的温度控制用具,恐怕以之前的冶铁产量,皇上宁可免田税,也不会同意补农具。

    戴梓细想起自己从前见过的木制农具,木柄宜受潮,开垦的犁头又不锋利,很耗费人力。皇上叮嘱他们用心,不就是想做出一批省时省力的好东西来补偿百姓吗?

    考虑到寻常百姓的力气,这农具既要精实又要轻巧,每件的重量都要恰好又不耗费力气,又能在犁地时轻易把积压的土壤开垦出来,也是要费一番功夫琢磨的。

    戴梓向来是个专注做事之人,不论做什么,他都习惯在动手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所以在副手通知所有人改变努力方向,他还是召集了所有人,先强调了一下做农具的重点。

    工匠们初听消息,甚至比戴梓还要遗憾。毕竟这两年都是大伙合力一起揣摩做各种火器,逐一调整各种细节。不别的,大伙对短柄火铳<br>的感情就不比戴大人少。这突然通知不让做了,还真挺舍不得的。

    戴梓见工匠们皆面露不舍,想用心做事的心情便突然降了几分。谁还能比他这主事之人更舍不得放弃火铳呢?

    副手见状好笑,站出来劝道:“大人和诸位都不必如此,皇上只是叫咱们先做农具,又没以后不能再做火铳。做好了这批农具,不得皇上和太子殿下一高兴,又送了新的图纸来呢?”

    副手完,还沉浸在不舍之中的工匠皆是一脸懵。对啊,咱们大伙伤心什么?办好了现在的差事,很快就能继续做火铳火炮啊。

    大家伙儿很快重振士气,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起自己对犁车和耦车应该在原有的基础上如何改革的看法来。

    康熙下旨命令戴梓做农具时,自然也不忘叫人去通知四阿哥,把此次对施南突发事件的处理结果公布于百姓,除了口头传达之外,他还命湖北巡抚派人写在告示上,以及复印在读书人人人皆知的报纸上。

    朝廷的好政策,就是该及时叫天下人知道。

    四阿哥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意外,他还见过他家太子二哥想办什么事儿有办不成的时候。再次在心底感慨过二哥的能力之后,胤禛便着力命人紧盯着湖北巡抚的动静,堤防他阳奉阴违,不好好按照他汗阿玛的吩咐办事。

    湖北巡抚自然不敢耽误,接到旨意后便速速命人写了公文,将康熙的恩旨大夸特夸,又命人每日在热闹的集市上大声宣读,以此表示自己全心全意办事的态度。

    除了口头称颂,他也没忘了报纸的作用。亲自提笔写了一篇文章,来称颂康熙为天下百姓鞠躬尽瘁的功绩。

    湖北的童生们还将报纸上的公文反复阅读。根据他们长久以来阅读报纸的经验,这上面写的任何东西,日后都有可能出现在科举考试的考卷上。

    因为传播范围广,闹事的百姓很快也知道了皇上下令官府把田地原样归还给他们,并且许诺只要他们照常补交田税,便额外再赏赐农具给他们的消息。

    带头闹事的已经被关押了,当时跟着起哄的除了口头警告,没受到任何处罚。所以他们自然也以为,官府是不敢轻易得罪他们这些“凶恶”乡民的。

    对交税款换农具的事儿,这些人刚开始很是不情愿。毕竟他们虽然算不来什么精细账,却也都明白金银哪个是大头。一顿饭几文钱算不清,但是朝廷每年想从他们口袋里掏走多少钱,他们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天下谁让不晓得,税款才是大头。农具?那才值几个铜板。而且还不是现在就发,还要等上一个月之久才能拿到手。

    虽现在不是耕种的季节,即便要耕田也要等到开春之后,可是朝廷这样是施恩却明显又拖延的旨意,压根没有解决他们的根本需求啊。

    所以初听消息的时候,还有不少村民算强硬到底,联合那些依旧不忿于官府强行征田的村民再去闹事。

    但他们出村子之前,就被村里的话事人里正给拦住了。

    年过古稀的里正紧盯着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没几眼便把众人看的忍不住低下了头。里正见众人好歹知道羞耻,这才苦口婆心的劝道:“朝廷既然愿意宽恩,不计较你们上次堵在衙门口的事儿,你们就赶快算了吧。自古民不与官斗,你们再纠缠下去,官老爷的耐心被耗完了,可当心你们的脑袋。”

    带头之人是村里田庄上最好的把式,除了自己的爹娘,最服气的就是里正。他想了半晌里正的话,很快也消了火气。

    地重要,钱重要,再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想透了这点,他只能低头服气道:“里正的是,我们不再闹事便是。”

    他都不敢再去闹了,其他几个汉子就更硬气不起来了。众人闷声道:“都听您的,咱们不去便是。”

    不只不闹事,为了防止自己被秋后算账,这帮人还学起了“负荆请罪”的典故,挑了个时间,一齐到府衙门口请罪去了。

    请罪的动静也不比当时闹事时,吓得府官还以他们又闹起来了。

    不过乡民一番解释,知道是自己误会后,府官亲自将带头之人扶起,好言相劝道:“诸位乡邻放心,只要你们遵守律法补交田税,朝廷不会亏待你们的!”

    带头的壮汉听罢,面上虽然带笑心,里却叹气不止。官老爷还什么亏待不亏待,从来都是他们养当官的,哪有做官的真心实意补偿他们的时候呢。

    不过他却不知道,戴梓和一众工匠精心制作的这批农具,确实对他们<br>的生活起到了意料之外的补偿作用。

    但都是后话了。

    在村民们谢罪之时,四阿哥已经启程赶回京中。快到年关,他的差事也办完了。皇子们是没有在外过年的先例的,所以他还得快马加鞭赶回京中,准备给他汗阿玛的过年礼才行。

    康熙二十七年的冬天,在景山工匠们反常的热情中,很快过去了。

    这一年的年宴,胤礽被兄弟们灌了不少酒。大家着感谢兄长和请教学问的名义,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

    有冤的包括但不限于大阿哥和三阿哥,他们一想到今年自己没领到汗阿玛几次吩咐,又叫四阿哥抢到前明占了功劳,就觉得自己该好好跟太子喝几杯。

    有仇的包括但不只是五六七八几位阿哥。缘故在于重新恢复了英文课之后,他们总觉得自己的课业比其他兄弟差了许多。徒弟不好师之过,他们学不好,可不就是太子这个师傅的问题吗?

    胤礽承受不住兄弟们异常的热情,甚至没有待到宴席最后,便被醉醺醺的抬回毓庆宫了。

    入睡之前他还在想,怎么每年都是他被被灌醉啊?明年能不能换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