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令州怀疑自己的身世
尽管痛彻心扉, 她也不敢抬手去擦, 只一个劲儿的伏在地上求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他毕竟是位王爷, 嬷嬷不敢得罪他, 便将责任都推给自家主子,
“殿下怕是不晓得, 皇上已将这位姑娘赐给大皇子, 我等是奉惠贵妃的令, 来……来侍奉这位姑娘的。”
“强行扯人衣衫便算是侍奉?”睁眼瞎话的本领倒真是一流!承誉只觉这些老油条们格外可憎, 但眼下宁疏受惊,当务之急是该安抚她才对,强压下怒火,承誉没再理会这几个宫人, 转头帮她系好腰带,看她面色苍白, 泪流满面, 便算抱她出去。
嬷嬷一见这阵仗,忙去拦阻, “哎---殿下您不能带她走!她现在可是景颐宫的人!”
懒得与她们废话, 承誉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抱起文宁疏径直离开。
他的突然到来出乎文宁疏的意料,她虽欣慰,却也为他而担忧, “你这样闯进宫带我走会不会惹麻烦?不行,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不想连累你。”
她会为他着想,他很欣慰,但承誉性子谨慎,不会无准备之仗,行至门口的他轻笑一声,柔声安抚道:“我像是鲁莽之人吗?你且放心,我早已做好安排,不会有事。”
生怕没法儿向主子交差,嬷嬷赶紧忍痛跟上前想去拦阻,却被门口的李公公给挡住了去路,
“皇上已同意让安王将人带走,你们凭何阻拦?”
昨儿个才赐的宫女,今日皇上就变卦了吗?嬷嬷们面面相觑,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呢!“此话当真?”
“洒家没工夫与你们玩笑!”李公公道罢,斜了她一眼,一挥拂尘,就此离去。
嬷嬷心想这可是皇上身边之人,他的话定然不会有假,既然是皇上的旨意,那她们也不敢再多管,还是赶回去复命吧!
这姓李的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他见惯了太多兴衰起伏,自是晓得风水轮流转的道理,是以不似那些个目光短浅的下人,拜高踩低,即使如今安王失势,他也没有为难安王,而是主动帮他寻了辆马车,
“这位姑娘似是身子虚弱得厉害,走出宫怕是没那个力气,还是坐马车稳妥些。”
辉煌之际的奉承不值一提,落魄时的一点恩惠都容易令人铭记,承誉倒是走得惯,只是宁疏她有恙在身,若有马车,她也不至于太辛苦,李信的提议无疑于雪中送炭,承誉感念于心,客气颔首,
“有劳李公公。”
待车马找来,他抱着文宁疏上去。车内尚算宽敞,坐进马车的宁疏斜倚在后方,浑身疲软,承誉见状,长臂一伸,将她揽入怀中,“车板太硬,途中难免颠簸,你这样靠着很容易磕到头。”
才刚被他抱出景颐宫时她就觉得很不习惯,奈何当时无力走路,只能劳烦他,这会子已在马车上,她实在不愿让他再受累,认为这样的举动太过亲密,心里难以接受,便挣扎着声抗议,
“没关系的,我会心些。”话间她抬起了脑袋,尚未坐直,就被一只大掌按住了颈部和脸颊,温柔的将她禁锢在他肩膀上,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触到他手掌的温度,常年练剑之人,拇指大都粗粝,在她面颊滑动时,惹得她心间微麻,那种异样的感觉令她很不自在,下意识的想闪躲,然而前方是他的胸膛,后方是他的手掌,她能躲到哪儿去?
她大约不晓得自己这样无意的扭动,使得耳朵蹭在他颈间,同样惹得他心颤神驰,再这么下去折磨的是自己,但承誉又不愿露怯,便与她商议,
“你若是不想让我一直按着你,那就乖一些。”
不得不承认,他的肩膀的确比车板舒坦些,依偎在他身畔的感觉无比心安,加之才喝过药,那药有安眠的成分,此刻她困倦得厉害,实在无力再犟,干脆就这般倚在他怀中,喃喃地道着,
“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道罢却没听她应声,仔细一听,她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想来困乏得厉害,已然熟睡,他也就没再扰她,轻抚着她后背的长发,心下感慨万千。
纵然这一趟来回折返好几个宫殿,与乾德帝周旋,身累心疲,可最终他还是如愿的将她带回身畔,那么先前的一切辛劳都变得微不足道。
原本这皇宫的马车到了宫门口就得下车换王府的马车,可她好不容易才熟睡,若是再换车定会惊醒她,于是承誉没换车,只掀帘摆了摆手,示意王府的马车拐道儿回府,而他们则乘坐皇宫的马车,直奔安王府而去。
一路无话,待回府后,承誉没去她所居住的朗清轩,而是直接将其带回他的明心院中。
昏昏沉沉的文宁疏并不知情,隐约觉得自己落在软绵绵的棉花上,身子终于得以舒展,她心渐安,再次沉睡过去。
此时的赵令州才从凤仪宫内出来,他还庆幸母妃这次终于没再文宁疏的坏话,同意让她在留在景颐宫中,他无需再费神,回宫的路上,赵令州还在交代太监,命他待会儿派人出宫去凉风苑将文之仪接进宫。
一旦她们姐弟团聚,她的心情应该会好起来吧?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回宫后他头一个找的就是文宁疏,可到地儿后却发现房间里乱做一团,连被子都被扔在地面,目睹这混乱的景象,他顿生不祥预感,
“宁疏,宁疏!”
到门外连唤了几声也没见到她的身影,只有芸豆慌慌张张的别处跑出来,手上正缠着纱布。
指着那屋子,赵令州满腹疑惑,“这是怎么回事?宁疏她人呢?”
生怕被怪罪,芸豆顾左右而言他,“奴婢没有偷懒,是手上有伤口,怕血沾染到被子上,这才想着包扎好伤口再去收拾屋子。”
“没问你是否偷懒,我问的是文宁疏何在?她尚在病中,不在屋里去了何处?”
“她……她……”
眼看着芸豆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焦急的赵令州浑没了耐心,“到底怎么回事?恕你无罪,快!”
反正这也不是她的错,将心一横,芸豆跪在地上如实答道:“殿下你前脚刚走,就来了几位嬷嬷,是要查验文姑娘是否还是清白身,还强行揭开被子,文姑娘不堪受辱,拼死抵抗,孰料安王突然到访……”
此时的赵令州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为何母妃会突然唤他去凤仪宫,原是调虎离山,趁他不在竟对文宁疏下此狠手!而芸豆接下来的话更令他崩溃,承誉居然还将人强行带走!若非他母亲召见,他又怎会离宫?承誉又怎么可能有机会从景颐宫抢人?
“承誉!他好大的胆子!堂而皇之的从我景颐宫抢人,宫人们都是死的吗?那么多侍卫居然拦他不住?”
盛怒的声音震得芸豆心惊胆战,怯怯回道:“此乃皇上口谕,李公公也在场,是以无人敢拦。”
怎么可能是他父皇的意思?明明昨儿个父皇才同意让文宁疏来景颐宫,怎会今日突然变卦?难不成是承誉撒谎?可若是假的,为何李公公也会在场?
赵令州百思不解,但也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就此放弃,势必要去找他父皇问个清楚!
匆匆赶至正明殿的路上,他多希望这当中是有什么误会,可惜事与愿违,当他入殿询问,亲耳听到父皇承认一切都是他的安排时,赵令州那压抑许久的怒火终是燃到顶点,瞬时爆发,浑然忘了尊卑,
“父皇您许儿臣在先,为何又让承誉带她走?您这般安排是否顾及过儿臣的感受?”
正是顾及他的名声,赵易泽才会顺水推舟,“承誉文宁疏已是他的女人,这样的残花败柳,如何配得上朕的儿子?”
赵令州从未在意过这些,他在意的是和文宁疏相处的感觉,“可儿臣喜欢她!就想将她留在身边!”
“男子汉该以江山社稷为重,女人多的是,你何必死心眼儿认定她一个?”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没有人比他父皇更清楚,怒极的赵令州仰脸与他父皇对视,苦笑反讽,“是啊!儿臣也想不通,天下美人多的是,父皇您又为何只认准怡贵太妃?她不也是别的男人的女人吗?”
话音刚落,赵令州就被狠甩一耳光,响厉的巴掌震疼的不止是他的心,亦震碎那颗本就脆弱的心!在他的印象中,这是他父皇第二次他,第一次是年少之际,那回的确是他莽撞,他无话可,可这一回,明明是父亲出尔反尔,口出恶言,凭什么不许他反驳?
只因他触了赵易泽的逆鳞,赵易泽不允许任何人诋毁沈悠然,“逆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些什么?”
承受着父亲爆发的雷霆之怒,赵令州痛极反笑,已然无所畏惧,索性把心底的委屈全都倾倒而出,
“儿臣对父皇一向敬重,可父皇又是如何对儿臣的?为了那个女人,您冷落母妃,连后位都不肯给她,这也就罢了,母妃她深爱着您,愿意谅解您,配合您!
可如今儿臣和承誉同时看中文宁疏,您却将她赐给承誉,在您眼里,怡贵太妃的儿子比儿臣更重要是吗?他想要的您都会给,因为爱屋及乌,可儿臣想要什么,您根本不会在乎,因为恨屋及乌!”
令州这孩子一向乖巧,从不忤逆父母之意,今日却是红着双眼控诉内心的不甘,赵易泽心里很清楚,他今日的抉择的确有失公允,令州会难过亦属人之常情,身为父亲,他有愧于令州,但皇帝的尊严又不允许他向儿子道歉,最终只能道句模棱两可的话,
“朕这般安排自有朕的道理,你身为朕的儿子,不该拘泥于儿女私情,民生国计才是你最该关心的问题。”
原本父皇什么他都该听从,可是这一回,失望至极的赵令州已然听不进去任何一个字,父亲的偏心如一把利刃,深深刺痛赵令州,以致于他内心那颗怀疑的种子扎根的越来越深!
事到如今,他还能什么呢?眼前的男人只是天子,他已感受不到任何父爱,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指望什么,争竞什么,只将自己当成臣子,再不会把自己当成他的儿子!
看透这一切,赵令州敛下悲愤,眸光黯然,垂目淡声道:“父皇得对,儿臣目光狭隘,不懂顾全大局,儿臣知错,回去后一定静思己过。”
所谓妥协,不过是失望至极走投无路的选择。
虽令州低了头认了错,可赵易泽分明感觉到,周遭仿佛有什么破碎的声音,震耳欲聋!此刻的他还不知道,他和儿子的关系已经僵到了极致,碎裂的父子情,再难修复!
望着桌上那本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册子,赵易泽的心绪彻底陷入纠葛之中,他本以为开了锁就能解开所有谜题,但当他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他才发现永宁帝织了好大的一张网,连死都不让他安宁!
却不知那册子上的秘密究竟是事实,还是永宁帝故意留下,只为混淆他的视听?
如何验证,这是个难题!
风风火火而来,踉踉跄跄而去,离开正明殿后,赵令州透骨酸心,眸光黯然,再无任何神采,离去的步伐缓慢而无力,人一旦被不甘和怨忿充斥,内心也就一片灰暗,目光所及皆是假恶丑,再也感受不到人世间的温暖。
事实上,他本就没什么温暖可言,父亲将他钟爱的女子夺走送给旁人,母亲表面顺从他的意思,背地里却虐待文宁疏,父母二人皆是表里不一,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从不曾真正在乎过他的感受!
若然一开始乾德帝就算将文宁疏给承誉,那又何必同意让他将人带到景颐宫?他早有放弃的念头,乾德帝又给了他希望,再当头重击,残忍的撕碎他的梦,如此反复无常,自私自利的男人,怎么可能是他的父亲?
也许正如他所猜测的那般,他的身世真的有问题,否则也不至于被父母如此嫌弃!明明天光如泄,生机盎然,他却觉自己渐渐沉入湖底,周身一片冰寒,几近窒息!
从此他的世界只余狭的一角,颓然衰败,再无任何风景!
承誉并不晓得此事竟会对赵令州的影响如此深重,事实上他只是想救文宁疏脱离苦海,仅此而已。
守了许久,她都没醒,估摸着昨晚一夜没能安眠,这会子才困乏得厉害,承誉并未扰她,只吩咐丫鬟将熬好的药煨在炉子上,等她醒来就能喝。
忙碌了大半日的承誉也有些熬不住,便到斜对面的榻上躺着憩。
手指微颤,沉睡许久的文宁疏悠悠醒转,缓缓睁眸,环视四周,她还以为这陌生的场景是梦境,懵了好一会儿,直至看到那斜躺在榻上的熟悉身影,她才恍然大悟,此处竟是承誉的房间,那么她这会子睡的是……承誉的床?
作者有话要: 感谢茹灌溉的营养液,感谢大家留评支持,我会努力存稿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