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叛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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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晓的十七岁, 开始于一声对不起。

    我想留下你。

    多么直白,又那么可笑。

    谁的人生,又会轻易为你驻足。

    这几天, 我尽量不见你。

    多讽刺。

    季晓坐在床头, 因为怕再次纠缠,所以, 连面都不要见了。

    也是, 她竟然生猛地扑到人家怀里。

    好比她的告白一样生涩又无奈。

    没有方法,没有步骤。

    猛汉一般。

    可是,还有什么办法。

    杨虹:“季晓,你真是我见过最勇的姑娘。”

    可是,如果她知道,如果她知道一切都是自作多情……

    而事实就是, 这样的表达, 不是勇, 而是扰。

    是恬不知耻地入,侵。

    伸手蒙住脸, 再次松开, 是因为秦女士的叩门声。

    “季晓?”

    “嗯!”声音嘶哑, 她不敢多应。

    秦穆瑶靠在门口等了一下,刚刚她回来的时候没瞧见家里亮灯,还以为女儿没回来, 听得这个嗯字,下意识就停住了脚:“已经睡了?”

    “嗯。”季晓咳嗽一声, 清了嗓子, “有点困, 大概是晚上吹了风。”

    “这阵子流感, 你注意点,药喝了没?”

    “喝了。”

    秦穆瑶不放心,仍是推了房门。

    房间里拉着窗帘,只隐约看得见床上拱着的山包,心才放了下去,上去给人被子拉了拉:“别蒙头睡觉!这么大人了。”

    “知道了~”季晓一翻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秦穆瑶顺手对着被子又拍了一下才出去替她带了门。

    重归静默,季晓别过头,眼睛发疼,头也疼。

    人,果然不得谎。

    第二天早上起来,季晓就觉得有点头重脚轻的,大约是因为失眠,缓了一阵才拜托了眩晕感,出去的时候,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对门飘去。

    “梁昨晚没跟你一起回来吗?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他在楼下。”秦女士锁了门与她一并下楼,“这孩子好像有什么心思,是最近不回来吃饭。昨晚都忘记问你了,你们吵架了?”

    “……没啊。”季晓别过眼,须臾又问,“他还什么没?”

    “没,我问他怎么了也没。”秦女士骑上电驴,“你今天行不行?不行我给你请个假。”

    “没事。”季晓跨上后座,今天起来气色不好,秦女士坚持送她去学校,“妈,梁予衡要回北京了。”

    “啊?”秦女士扣上安全帽搭扣,“这孩子,怎么也不告诉我。所以,你们昨晚是为了这个吵架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女士坚持认为他俩吵架这个事,季晓解释不了,最后默认:“嗯,想劝他,没劝住。”

    “劝什么?我你怎么昨晚不对。”秦女士滴着喇叭出了一中校门,往槐中驶去,“梁有自己的家庭,人总有聚散。”

    难怪,昨晚楼下的男生会在看见她时,那么局促。

    她印象里,梁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模样,像昨晚那样低着头的时候,少之又少。

    “秦老师,季晓可能心情不好,能不能……”

    “章骞的比赛成绩不好?”

    男生赶紧摇头:“没有,不是——可能是生我的气。秦老师,您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多陪陪她。我……对不起。”

    男生话还有些语无伦次。

    季晓是什么性子,秦穆瑶知道。

    除非是自己,否则也撬不出什么,难受不高兴了,也是自己玩自闭。

    好在,给她静处的时间,总能重新爬起来。

    季晓坐在后边,秦女士的一句人总有聚散,轻飘飘地顺风吹进了耳朵。

    那么轻巧。

    可是——

    人生却该死的好像确实如此。

    梁予衡到做到,当真没有出现。

    不仅这一周没出现,就连最后搬运行李的人,都是印总派人过来直接装车的。

    没有告别,一句都没有。

    消失得那么干净。

    干净到,季晓甚至觉得,那两年多的同桌,都是浮光幻影。

    季晓浑浑噩噩感冒了一周,病去如抽丝,彻底好透的时候,已经深秋。

    “为何我会喜欢上你,不管时间如何流逝,你本应一直在我身边才是啊,但是已经无法实现了。”

    歌声依旧,听的人却变了心思。

    梁予衡,原来你是这么狠心的人。

    季晓想,她开始理解泡沫偶像剧里的女配了。

    被忽视,被推开,被无情丢开。

    由爱生恨,何其容易。

    只是,她恨梁予衡吗?

    或者,喜欢,是爱吗?

    低头作业的时候,总是管不住自己地偏头去看。

    可是身边那个转笔的人,已经离开。

    她搬了位置坐在了另一个女生身边。

    门后的网球拍被她收进了床底,连带着一整套的网球王子。

    中午回来吃饭的时候,经常只有她一个人。

    后来,她也不想回去了,前一天拣了饭菜进饭盒。

    第二天在食堂的微波炉里加热一下。

    好像越多地避开与他有关的东西,就会越快忘记。

    然而事实却是,压抑的情绪似是洪水决堤。

    席卷着最初的关联,毫无道理地冲毁击塌。

    这是化学老师本学期第五次请她出去谈话。

    好学生的成绩往往不用老师担心,起伏总有,但不至于一落千丈。

    季晓却做到了后者。

    这一次,秦女士也被请来了学校。

    当着她的面,老师只简略明了学习情况,而后,季晓被请了出去,留下秦女士一个人面对。

    季晓没有回教室,她靠在办公室的门口。

    学不进去化学,甚至本能地排斥它。

    化学它,明明没有错。

    她总记得姥爷摇着扇子在她边上提醒她公式的模样。

    “你俩刚好互补嘛,阿衡你可以教季晓化学,季晓能教你数学。”

    笔记上,多得是男生的字迹。

    “化学真没劲。”

    “挺有意思啊,”男生的下颌隐在羽绒服的毛领中,接了一片雪花,忽而道,“送你棵雪松怎么样?”

    于是,那个冬日的午后,她拢着手站在灶台边,看着他调了苏和盐,又倒了白醋一并放在火上烧热了兑进玻璃杯。

    眼见着玻璃杯凉下,男生抽了姥爷蒲扇上的芊草湿递过来。

    “雪松?”

    “试试。”

    草竿子入水的下一瞬,奇迹般,细绒的冰丝自草竿上绽开来,犹如一个的冰雪世界。

    “哪里有雪松!”

    “不像么?”

    一点都不像!彼时季晓觑他,后者却只是弯了眉眼:“知道这里用上的化学公式吗?”

    男生的话仿佛还在昨日,一转眼,却消散不见。

    走廊上飘进一片落叶。

    季晓眼见着它落在脚边,又跟着风往前纵了纵。

    可是啊,那些化学公式,她都不想看了。

    秦女士从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正见女儿捡起一片枯叶。

    “季晓。”

    闻声,蹲着的女生茫然看过来。

    回去的路上,母女俩谁都没有话。

    到家时,秦女士换鞋,季晓站在一边,突然觉得自己胆子肥了。

    “妈,我想转文科。”

    秦穆瑶没有应声,只是洗了手去做饭。

    季晓就跟在她后边,秦穆瑶不话,她便也不走。

    到最后,秦穆瑶终于搁下了锅铲:“季晓,给我个理由。”

    “我想,我原本,就更喜欢文科。”季晓缓了一口气,“我现在,根本学不下去化学。”

    “你对得起你梁老师吗?”

    “妈。”季晓又喊了一声,不出话。

    秦穆瑶只炒了个青椒鸡蛋,然后下了两把面条。

    端上桌不过二十分钟左右。

    短短二十分钟,她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女儿:“你是因为梁予衡,对吗?”

    不是梁,是梁予衡。

    没有哪个母亲,能够对伤害自己女儿的依譁鄭儷人表示亲切,哪怕,她并不清楚事情经过。

    季晓收了脚尖点在地上,筷子上的面条挑了又放下。

    “不是因为他,是我自己,我真的,不想学理科了。”

    有些孩子的叛逆期,大概来得就是晚一些。

    比如季晓。

    来得晚,威力却更大。

    冷战,摆烂,哪怕是季学亭回了家狗血淋头骂一顿,也没有拉回季晓学文的心。

    十七岁,行进于一场又一场的抗争中。

    然后,便就以永不回头的架势,冲破了十八岁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