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毕业

A+A-

    高三, 季晓戴上了眼镜。

    没有多少度,只是每每背题到深夜的时候,都会觉得模糊。

    索性就给安排上了。

    杨虹重新坐回了她的同桌, 大奔成了她们后排的男同学。

    听章骞那一场世界赛最后也没有拿到冠军, 但是成绩已经很可以了。

    所以现在的章骞更忙了,据还有一些游戏键盘鼠标的代言。

    当然, 大家都很忙。

    韦宛已经决定要去考空姐了, 整个年级都知道,因为每天都能听见她在走廊上练习英文口语。

    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凭借全国计算机冠军的荣誉,被浙大提前录取了,前几天刚刚回学校告了个别。

    作为曾经也待过一班一年半的同窗,男生趁着下课将同学录递进了二班的窗口。

    季晓推了眼镜接过来,看见窗外书生气的男生羞涩地对她招了招手, 红了两只耳朵。

    难得轻松的高三班里发出唏嘘声, 叫那男生的脸也跟着红起来。

    季晓垂首, 看回那张同学录。

    “叫邢禹成,”杨虹眯眼提醒, “就知道你不记得。”

    对上同桌错愕的眼, 杨虹摇摇头:“罢了, 可怜了我们曾经的学习委员,关注你那么久,到底连个名字都没记明白。”

    “我记得。”季晓辩驳了一句, “中考第一名进来的。”

    只是,光是记了个名字。

    也是这个时候, 她才发现了自己那么讽刺的一个毛病。

    如果选择性脸盲也算是一种毛病的话。

    似乎, 她第一眼就记住了那个人。

    不需要见多少面, 就可以轻易地在人群中找到。

    甚至于哪怕是站在窗口, 就能第一时间发现操场上的他。

    可是,记住又怎么样。

    她连同学录都没来得及给他写。

    当然,大概他也不需要。

    能够一门心思地学习,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起码,季晓现在是这样想的。

    捞起笔,一行行扫过面前的纸页。

    姓名,生日,性别,爱好,扣扣号码,手机号码,地址……

    几乎是囊括了所有的信息。

    可是,拥有了这些信息,就真的会联系吗?

    手机里那个号码再也没来过信息。

    对话还停留在去年生日那天的一起去。

    她曾在机房里悄悄登录过企鹅号,属于他的头像,却不曾跳动过。

    唯二的两个好友里,只有季学亭风骚的二次元头像在她上线的后一秒就疯狂地闪动。

    以至于她无比烦闷地右键,从此在线对其隐身。

    联系方式如果失去了联系的资格,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大奔从后头爬过来瞧了一眼:“季晓,要不一会你一并把我的这张捎给邢禹成呗?”

    杨虹瞥他一眼:“哦呦,连你也给了?”

    三个人都是一班出来的,怎么就单单没给她啊。

    大奔伸手往下一压,领导一般:“稍安勿躁,啊,问题。毕竟,我与他也有同桌的情分。”

    “啧。”杨虹拿鼻子哼了哼。

    “哎呀,邢禹成嘛,他除了读书知道什么啊,一班人都不一定认全乎了。呐!你看季晓,她不是也认不全。”大奔讨好地咧着嘴巴笑,点了点自己,“我么,一半因为同桌,一半还不是因为跟着季晓熟,与有荣焉,顺带脚给了一张么!今个没我开窗子他同学录能递进来吗!”

    与有荣焉个鬼,章骞乱用成语的毛病怎么到处传染,连大奔也没幸免。

    季晓摇头笑了笑。

    杨虹戳她:“干嘛,笑什么?”

    “笑大奔跟个妻管严似的。”

    “嗯?”

    “哎?”

    然后下一瞬,季晓被杨虹按在桌子上锤。

    “姑娘怎么下手这么没有分寸,哎呀,哎呀,你瞧瞧这……”大奔嘻嘻哈哈地拉人,丝毫没介意,“季晓你也是么,瞎什么大实话。”

    “来劲了是吧!你胖还哮喘起来了?!”杨虹瞪他。

    于是,战火顺利就转移了方向。

    季晓得以偷生,甩了甩手里的笔,圈圈画画到“想对我的话”这儿,卡住了。

    毕竟,她对邢禹成的了解实在有限。

    或者,根本就是陌生人。

    你又会相对陌生人什么呢?

    杨虹跟大奔已经开始车轱辘地对战起来。

    你一句毛病我一句开玩笑么没完没了。

    季晓抽了被男生压在笔袋下的那张纸。

    立时,狗爬的英文字母跃入眼帘。

    “我想对你:祝你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

    季晓有理由怀疑,他跟学习委员的同桌情谊早八百年就走到了尽头。

    上课铃响起的前一秒,季晓收了笔,传到了后座。

    “还是你一并给他吧。”

    保不齐她亲自送回去,一班也是起哄声一片。

    谁知道呢,高三的孩子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的,就渴着这一点动静过个人来疯瘾。

    大奔抖抖纸,斗大的“祝你前程似锦”六个字,好家伙,比他还敷衍。

    又是一年十月八日。

    大概是到了这一天,她才终于有了一个借口。

    【生日快乐】

    最后的试探,终究杳无音讯。

    适应了文科班的节奏,到高三下的时候,季晓已经重新坐回了年级前三的位置。

    后黑板上的倒计时醒目,每天一进班就能瞧见。

    晚自习改为一周六次,周五晚上也要上一次,加的那次是地理老师坐堂。

    高一的人文地理瞧不出来名堂,这玩意儿学到自然地理就开始越来越像理科。

    毕哥便也就凭借此一跃成为除数学之外最受欢迎的老师。

    每到周五晚,大家都憋着题蹲守着。

    这边举起的手刚解决,那边又举起一片。

    季晓换过一次班,所有的老师都换了一遍,到头来,竟然只有毕哥带了她三年。

    有始有终的存在,原来这么少。

    是不可多得的概率。

    随着六月的逼近,同学录也似是街头广告一般纷至沓来。

    熟悉的,不熟悉的,到季晓这儿,都是一句前程似锦。

    以至于收到韦宛那张的时候,不及接过,就被按下。

    美丽得已经有些脱离了学生气的女生站在窗外,低头对她:“季晓,这就是你遵从了他意愿的结果吗?”

    有些人,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却能瞬间将人抽皮扒筋一般拉扯出原本坚硬的躯壳。

    然后,轻飘飘离开。

    像一个笑到最后又高高在上的智者。

    那可能是唯一一张空白的同学录。

    一个没算还,另一个,似乎也没算要回去。

    最后,被随意团了团,扔进了垃圾桶。

    好像一次刻意的抛弃。

    抛弃那些傻不愣登的争风吃醋。

    抛弃那场根本没有观众的推拉喜剧。

    抛弃那个,心底里的,不甘心。

    高考这几天热得不像话,闷得人精神头都不大好。

    季学亭没能凑好假,又紧着期末考试,回不来,只能远程发来一个祝福短信。

    【好好考,大学里都是帅哥!】

    凭借此条,轻易就拿到了考试敏感期女生一个干脆利落的拉黑。

    考完的这一天,整个槐隅的高三孩子都在欢呼。

    暴雨也来凑热闹,闷了几天的雨水夹着雷洒下来,恨不能将本就狂野起来的人心都撕碎。

    一溜考场出来的男生淋着雨在前头冲,怎么脏怎么来,间或大喊一声。

    季晓却是这条路上谨慎撑着伞安静走在后边的少数。

    她被分到的考场是并不熟悉的二中,同班的不多,大奔和杨虹也不在身边。

    眼见着疯狂的人,脑海中却浮现出一道浅淡的身影。

    她想,梁予衡,会不会也有这么疯狂的时候呢?

    应该不会吧。

    高考似是堵在十八岁洪流中的最后一道关卡。

    当这关卡有一天骤然开,那些被拦截的心思,便也就决了堤。

    这一刻,她才确定。

    哪怕是那么不甘心。

    喜欢,却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倔强。

    她突然想起考试前大奔的话。

    “等咱们考完,除了不学习,咱要什么都干!”

    什么都干。

    暴雨从伞下袭来,湿了整片裤管。

    季晓用了力气撑住伞,想着,所以,现在开始,她可以好好地,毫无顾忌地,去追那个人了。

    不用担心成绩下降,不用担心秦女士失望。

    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目光,不用管会不会扰他。

    她需要一个结果。

    一个她可以接受的结果。

    她不相信,那个握紧她手挥拍的男生,那个黑暗里牵住她的男生,那个拥着她同样心如擂鼓的男生……会这么讨厌她。

    讨厌到要离开得这么绝情。

    梁予衡回来已经有一年了,家里的保姆习惯了他每天清出门上学,晚上十点多才回来的作息,会提前留好宵夜,方便他晚自习回来直接从一楼拿上去。

    这是高考结束的半夜,他跟一帮认识一年的新同学出去喝了一顿酒。

    只是,KTV的鸡尾酒兑了水一般,越喝越清醒。

    在同伴撕心裂肺的死了都要爱之后,一个女生站上去立麦,开始用日语唱起一首舒缓的情歌。

    梁予衡靠在沙发里。

    那是她耳麦里的歌。

    她那首歌叫“为何我会喜欢上你”。

    立麦前的女生看住他。

    一如那一天公寓里,她仰起头的模样。

    他想起高一那年的运动会。

    他们一起去网吧抓章骞,差点报了警。

    后来章骞去了职业赛,他们分了班。

    那一年,他们一起去看了天下第一关。

    后来,爷爷离开了,留下了一个老相机和一卷老相片。

    照片里,有他们两个捧着奖状无奈的笑,有第一次穿上槐中校服迎合镜头的笑,有挤在古城墙下来不及铺展开的笑……

    还有,公交站牌下,女生错愕的面容,傻兮兮的可爱。

    现在,毕业聚会里没有他们,没有她。

    竟犹如逢场作戏。

    “梁予衡!你去哪?歌没唱完呢!”

    “对呀!还有酒啦~”

    “走了。”男生离开得干脆,连场面话都没有,留下一室等着起哄的人群,还有台上扶着立麦的女孩。

    估计是印思琪过招呼,这天到家的时候,梁予衡没看见桌上留的夜宵。他径直上楼进了自己房间,一把将自己摔在了床上。

    手机适时震了一下,然后两下,三下……孜孜不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