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第七十章 果然是“始乱终弃”的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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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斜阳已落, 四野被雪雾笼罩,唯山尖留住些许金芒。

    暧暧暗暗光影透过帘缝渗入马车,朦胧了纪允殊颊边赧红, 使得他那清俊面庞略带模糊。

    烛伊却深觉,纵然陷入黑暗,他的眉目鼻唇依然在能无比清晰地呈现在她心上。

    对视少顷,她糯声开口:“纪允殊, 你且下令……让大伙儿退远一点。”

    纪允殊心跳骤狂,不自觉舐唇, 清了清嗓子:“都到林边歇息, 本将军有要事……不许扰!”

    车外仆侍:不正赶路吗?突然来了兴致?还这般猴急?

    待余人退下, 忙于拾柴生火备食,纪允殊轻搓缎袖,烧着脸宣告。

    “你、你可以开始了。”

    烛伊撩裙挤到他所在的软塌, 俯身凑向他,定定注视他期待的眼眸,低声问:“那枚真正的碧琉璃,你算作何处理?”

    纪允殊:……

    本将军都躺好了,你居然跟我这些!

    这是一对有情人屏退左右、孤男寡女躲进马车该聊的话题吗?

    他气得想咬人。

    但见烛伊眼底噙满焦灼,他不得不收敛绮念, 努力端起肃容,把顾思白归还的琉璃璧递给她。

    “你先瞅瞅这块,与我给你的有何区别。”

    烛伊狐疑接过,借窗边亮光细辨良久,奇道:“又有仿品?这枚虎尾稍长,雕变胖了,金箔数量大倒是对的, 但容易瞧出是新制……”

    她到一半,暗觉泄露自己对琉璃璧的了解,立时噤声。

    纪允殊轻笑揭穿她的心思:“还怕我觉察端倪?继续。”

    “呃……也没别的,”烛伊尴尬一笑,复问,“这玩意儿从何而来?”

    “我那大外甥还我的,是从曹不破身上搜的,你信么?”

    纪允殊怒火渐熄,反而觉得好笑。

    烛伊竟不晓得该如何应对,唯有默然。

    纪允殊又问:“你可知,从无到有,作出这样一块琉璃,需经过多少道工序,耗费多少时日?”

    “工序不大清楚,时间……怕是要两三日吧?”

    纪允殊冷笑:“首先,得有图纸,其后工匠会用泥土或蜡按图雕塑一个原型,为使成品达到完美,这一步就必须控制得十分精准细腻。干透后在原型表面,一层层涂胶制模,以石膏固定外型,再翻模、转阴模、制蜡模、灌蜡模、拆取蜡模……期间若冷却变形,还得修整,才能制出的耐火石膏模子。

    “选料、调配、烧结、降温、拆石膏模……一连串步骤,但凡出错,便要重来。取得琉璃粗胚,需断面切割,去掉注浆口多余的部分,继而以粗、细研磨砂磨平磨细,再作刨光和抛光。我全程监督,亲自参与加工。最精于此道的工匠,日夜赶工,少也要三五天!”

    烛伊了然:“你的意思是,世子很早便谋划调换一事?”

    “不然?”

    烛伊真心希望,纪允殊的疑虑就如同她对裴氏的怀疑,纯属误会或是玩笑。

    可这件琉璃璧虽有瑕疵,绝非一朝一夕所能仿制。

    接触日久,顾思白给她的印象是——率真至善,人畜无害。

    很难相信,他会是殚精竭虑谋算亲朋的笑面虎。

    恍惚间,她猛然记起,在顺州城城南共醉楼时,顾思白曾受她鼓舞,握拳了句“此行有件事,我想我会做好的”。

    她那时好奇问是何事,他则心虚垂首,只道“不能”。

    莫非,是窃取琉璃璧?

    可他身为南国宜京的郡王府世子,与诺玛族洛松氏的琉璃璧八杆子不一处……

    沉思间,烛伊目光不经意一扫,只见纪允殊懒懒倚在车壁,眉宇间的意气风发淡去,转成罕见的落寞。

    她安静靠向另一端的软垫,细品他眼底情绪。

    他估计在想……连自家外甥都骗他,他还能信谁?

    恰逢纪允殊抬眸睨了她一眼。

    烛伊继续揣摩:他心里正怒骂,烛伊这坏蛋也不能信!凭空冒出个奇怪的表弟,定是在策划什么坏事!

    再看纪允殊整理袍袖,她又琢磨他的想法,是否在嫌弃衣不称身……

    沉默酝酿多时,纪允殊忽而破僵局:“你方才问我琉璃璧的处置,我倒想听听你的计划。”

    烛伊开门见山,语气笃定:“我需要你那枚碧琉璃。”

    他语调平静:“用来做什么?你要如何拿到手?”

    “如你推测的,去寻求海岛军团的协助,惩恶平乱。我深知,或偷或抢或骗,皆无法从你手里夺去。我只问纪将军一句……”

    纪允殊长眸直视她,难辨喜怒:“你。”

    “如若我替你挡掉赐婚,你能否将碧琉璃还给我……家主子?”

    她语速放得极慢,如经过深思熟虑,又似怀藏深沉的诚意。

    纪允殊抑制不住唇角的微扬:“这,得看你怎么挡。”

    顿了顿,他寸寸敛去笑意,正色道:“你家主子,需保证不对我大冽发起战争。”

    烛伊失笑:“我族岂会以卵击石,引发灭族之祸?”

    “若得东海战力,便不再是‘卵’。”

    纪允殊眉心轻蹙,“我一直没想明白,洛松氏缘何与万里之遥的东海诸岛扯上干系?”

    “此为机密,请纪将军回答我所提疑问。”

    烛伊娇颜暗藏锋锐,如隐含初识时的警惕。

    纪允殊淡然一哂:“此物我留着无用。若上缴作为盛家兄弟盗窃邻族秘宝的证物,只会让太子得逞;要是给云兄为妻族减罪,恐怕落入荻氏家族之手,更非你所愿吧?”

    “所以呢?”

    “物归原主并非不可,”纪允殊垂眸叹道,“烛伊,其实……我不乐意以此要挟你、强迫你为我做什么。”

    ——我希望,你真心实意留在我身边。

    可惜,你做不到。

    沉吟片晌,他收拾残勇,悄悄去握住她的柔荑素手。

    沉嗓醇如浓酒,烈香醉人。

    “烛伊,咱们抵京便成亲吧!”

    烛伊听他重提此事,惑然:“假成亲,挡桃花?”

    纪允殊瞬时丧气:真嫁不行吗?他哪里不好!有才有财有貌!他也可以学习温柔体贴!学习怎么夸赞她!

    他第二次提此事,她竟还不上道!

    她明明钟情于他!

    难不成……只馋他的身子,却不想负责?

    果然!是个“始乱终弃”的坏姑娘!

    哼!不给名分,绝对不让她得逞!

    思及此处,纪允殊脸颊灼红,下意识拢了拢衣襟。

    烛伊等不到他确切的答复,却从他乍露羞态斟酌出——他依旧畏惧女人。

    她至今犹记,初次与他同床共枕那晚,他论及何以“无情无爱”。

    一是身负重任、无须顾及,二是没遇上适宜之人,三来情爱浪费时间、耗费心神。

    他又岂会为拒皇家赐婚而真娶的异族女子为妻?

    不过贪图她的落魄无依、有令人信服的容姿,又出现得恰到好处罢了。

    她竟不要脸地跟他落实“婚姻真假”。

    烛伊自嘲似的笑了笑。

    以遮掩徒增的淡淡失落。

    疾风席卷烤肉香气,丝丝缕缕扑入车帘。

    依稀听闻议论声此起彼伏,过后重归静谧。

    随后,顾思白尴尬的话音响于车外丈许之外。

    “那个……请问二位好了没?要不要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纪允殊闷声发话:“给烛伊拿点吃食。”

    烛伊接转顾思白所呈托盘,极力掩饰对他的猜疑,还冲他报以微笑。

    回身对上纪允殊的恹恹神色,她温言道:“你这两日几乎没进食,虽是毒素未清之故,好歹也该呵护脾胃。”

    纪允殊犹自沉浸在“大外甥背叛”与“意中人无情”的愤恨中,负气道:“本将军没胃口,只想咬人。”

    烛伊:?

    见他忿忿不平的眼光紧紧锁定自己,她不情不愿挽袖,将手臂递至他跟前。

    “喏,咬完乖乖陪我吃烤羊排。”

    晶莹雪臂于弱光中微微发颤,如无瑕白璧,更胜巨匠雕琢。

    纪允殊恨得牙痒痒的。

    这混账姑娘!

    先矢口否认他们的爱侣关系!

    又将他的诚心求娶,视为“挡桃花”!

    更别提她和郎君眉来眼去、动手动脚、互换手帕、比比划划!

    于是,他一手擒住她的细腕,将她整个人拖拽入怀,另一只手熟练固着她的后颈,以唇封住她因惊呼而翕张的嘴。

    去他的诺玛族规矩!

    他纪允殊的地盘,就得按照他的规矩来!

    既然他的毒于她无害,他就要弥补白日的遗憾,做些“有情人屏退左右、孤男寡女躲进马车”该做的事!

    烛伊正为琉璃璧的事心烦意乱,陡然受他禁锢,承受他胡搅蛮缠的一吻,竟无分毫厌烦推拒之情。

    乃至当他撬开贝齿,半吮半掠,吸纳她的每一缕气息时,她还随他之意转绕丁香舌,重温他醉时所予的热烈和放肆。

    未料他如暴风骤雨席卷而过,忽地撤退,转而深息浅喘。

    幽暗中,那朗朗长眸湛亮如星辰,如惊,如喜,如怒,如怨。

    “上次趁我喝多了,偷摸偷亲本将军的人,就是你!不是梦!”

    烛伊:糟糕……被他验证了!

    原来这家伙既非发脾气,也没情动,而是在追根究底!

    可恶!枉她溺于他的温存黏缠当中,差点……

    纪允殊的唇辗转落向她的腮边、耳根、鼻尖、眼帘、眉峰、额角,逐寸探寻曾熨贴过的轮廓,细腻柔滑感带给他带来暗昧刺激。

    他鼻腔哼哼有声:“想抵赖?”

    烛伊被他闹得身心酸软,嗫嗫嚅嚅:“好吧,我承认那晚一时失控,觊觎将军大人的美色……”

    纪允殊压抑浮笑,以一本正经的语气道:“本将军得讨回来。”

    不等她有所回应,他翻身将她抵在软榻上,借身躯重量牢牢固住她,俯首以唇去搓磨她的柔软唇瓣。

    所有在酒后探究过的技巧,因再度纠缠而熟稔于心。

    像是迫不及待弥补近日错失的良机,他由轻碾改为浅吮,得寸进尺,恣意品尝,将他自己喂过去。

    烛伊粉唇被践捻成丹红,身心仿佛被他捻化在掌中,不出的燥涩。

    仿若置身无边无际的沙漠,而他是唯一的甘泉。

    她脸热心慌,头昏脑胀、舌根发软,被迫吞吐着他的一呼一吸。

    纪破坑!过分了啊!要“讨”这么多吗?

    等他稍稍放过她,她已迷乱羞恼,辞不达意地呜咽。

    “你!你要经过我允准!、‘请求赐吻’……才行!”

    “哦?”纪允殊轻舐她耳垂,嗓音骤然一沉,“征求你同意就行?其他男人也如是?都有谁?”

    烛伊抽手捶他:“别人哪来的这胆子!就你!就你放肆!”

    纪允殊的心花瞬间怒放,堪比花灯节那夜环绕绽放的团团烟花。

    但“请求赐吻”是什么鬼话!

    他怎得出口!

    虽未餍足,可他终究尝到甜头,也得这姑娘亲口招供“觊觎他的美色”,决定暂且放她一马。

    他侧身与她共挤短榻,柔柔拥着她,捻揉纤指,圈绕长发。

    耳听彼此心腔剧烈的跳动,心是悦然且满足的。

    不想与她分离。

    片刻也不情愿。

    哪怕明知她别有所图,时不时对男子来个“始乱终弃”……但他,有别于其他男人。

    他要的不是世情炎凉里的遗忘。

    他绝不会成为她余生记忆里面目模糊的过往。

    他要的是她灼烫的情,毫无保留的欲,纵使过程凄艳且煎熬。

    他有足够的能力与自信,不仅留住她,更让她心甘情愿坦诚以待。

    兴许,冽国史册上不单记载他英勇善战的事迹,也将留下他与她浓墨重彩的艳逸之举。

    烛伊心潮久未平定。

    她是真真迷恋他的一切。

    然而,她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就算是令她无比动心的他。

    今生无缘同偕到老。

    临别前多宠他几回,倒非难事。

    以臂攀上他的颈脖,她徐徐昂首凑到他唇畔,以唇相蹂,以舌相搅。

    纪允殊未灭的心火再度腾烧,意图居高临下,重拾先前的刚健勇猛。

    岂料烛伊抵住他的心口,赧然推拒。

    “你好重,快把我砸断气了。”

    他只好捧她至上方,由着她一点点释放温柔,循序渐进挥霍爱念,探求最隐秘的乐趣,以及最本能的绸缪缱绻。

    林中篝火渐熄。

    众人静候半天,未闻召唤,冷得瑟瑟发抖,一个个搓摩手掌。

    盛九手执最后一块羊排,眼看快结冰了,决意挪步询问情况。

    冷不防门帘被风抖开,那红色纤姿正趴伏在银白袍青年之上,脸额相贴,哼着飘飘然的噬骨微吟。

    嗷嗷嗷!她!盛九!终于等到了!

    她没敢细看,赶忙拢好车帘。

    蹑手蹑脚走开,才捂紧红透的脸,原地乱蹦了两下。

    她抑制不了羞笑,识趣向顾思白等人摆手。

    余人相互对视:懂。

    再多吹会儿冷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