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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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

    众人围在一起,目光落在宣霆手指的方向。在师资简介那一栏有一张一寸照片,照片上的青年眉清目秀,模样端正,穿着干净整齐的白衬衣,名字一栏填着“沈新辞”三个大字。

    何晓:“学校有这个老师吗?”

    “没有就对了。”岑泽霖拍拍他的肩膀,冲他笑了笑。

    看来这个学校、这群藏在阴沟里的耗子千方百计想要掩盖的真相已经离他们越来越近,至少他们找到了那个关键人物。

    “沈新辞...沈新辞......”时煊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在读到沈字的时候突然停住了,之后扬起嘴角笑道:“原来那位孙校长临死前想要的,就是这个名字啊。”

    只可惜他被幕后主使一把割掉了舌头,直到最后也没把这个名字出口。查到这里,那位借用了黄文昊身体的“朋友”在时煊心中变得格外可疑;一方面他似乎在帮助他们找到更准确的线索,但另一方面也无法排除就是他割掉了孙学正的舌头。

    他知道的越多,就越像和幕后主使是一伙的。

    “你在想什么?”姚沛舟的声音在时煊耳边响起。

    时煊抬头看了他一眼,回答道:“我在想,校方那群酒囊饭袋还能撑多久?够不够你们拼凑出这个沈新辞的故事。”

    “靠他们当然不行。”姚沛舟轻笑了一下,顺便伸手在时煊头顶揉了揉。

    这动不动就占便宜的毛病恐怕只有把手剁了才能好了,时煊腹诽着。只见姚沛舟手一挥,顷刻间所有人从办公室转换到了学校操场正中央那棵参天松柏下。雨幕被他撑开的结界隔离,哪怕风吹得树叶落了满地,在这结界里也感受不到分毫。

    他伸出手凭空画了一道符咒,金光四溢,随后散作细密的金色符文将他周身包围。他额前的头发被疾风掀起,衣角翻飞,掌心凝聚着一团耀眼夺目的白光他迅速低下身,用力一掌拍在地上。

    裂纹自他掌心处蔓延开,一直延伸到众人脚底下,姚沛舟的声音沉重而缓慢,如同寺庙里的暮鼓钟:“地灵何在,出来见我!”

    上古四圣的召唤术,可召各方地灵现身,为其所用。所谓地灵,汲取了该地日精月华、人气灵性,或数千年或百年,凝聚而成,化为人形,栖身于地根处,通该地诸事。

    岑泽霖望着此时被金光包裹着的姚沛舟,回头扯了扯何晓的衣角,跟他咬耳朵:“老大怎么知道这学校的‘根’在这里?”

    “你问我?”何晓挑眉,表情惊讶:“问老大本人啊。”

    岑泽霖瞪了他一眼:“你这蠢熊!”

    “柏木建于清末,当时名为修文私塾,传闻盖这间学校的是位乡绅,方圆百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老者驾鹤西去,他的学生们就将他埋在私塾正后方的园子里。”时煊伸手指了指眼前这方土地,之后继续道:“第二年立春下了场大雨,雨后,老者的埋骨之地突然长出了一棵参天大树,茂密繁盛,根基深厚,便是你身后这棵,也是这学校的根。”

    何晓与岑泽霖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听了个不得了的故事,只有盛窈抱臂站在一边,静静观察着眼前这个对一切侃侃而谈的“楚遇”,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和他从内到外完全不同的人。

    时煊还没注意到这双充满探寻的眼,继续道:“不过有没有地灵就不知道了,全看你家老大是天生的欧皇,还是命定的非酋。”

    至少,在时煊的印象里,叶听澜那个非中非的非皇,就没成功召出过什么像样的地灵。

    “这里当然有。”徐殊明开口道:“地灵这种生物又不是满地跑的地鼠,在街市、地摊儿、菜市场没有,但像是学校、事业单位、政府机关这样看过风水后才地基修建的场所,还是很容易生出地灵的。”

    所以叶听澜是专门在街市、地摊儿和菜市场这样的地方召唤地灵?时煊忍了忍,防止掉马,还是没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他话音刚落,只见脚下的裂痕处有风呼啸而过,那风卷起了脚下的落叶,将四散的叶汇聚到一起,一点点累积到了一人高。叶的缝隙里透出了光,一点点烧尽了树叶,显出了身穿赤色长衫的鹤发老者。

    地灵冲着姚沛舟拱手一礼,冲他笑得憨态可掬:“恭迎监兵神君大驾,神君有何吩咐,老朽定当竭力为神君效劳。”

    “查一人,名沈新辞。”姚沛舟简单明了地道。

    “神君稍等,容老朽查探一番。”地灵笑吟吟地回复道,随后他便闭上了眼。

    一阵温和的风从众人面颊拂过,闪着金光的文字自四面八方而来沿着蜿蜒曲折的道汇聚到那地灵的脚下。数十秒后,地灵缓缓睁开了双眼,毕恭毕敬地答道:“他非人族,乃异兽驳,生于中曲之山,状如马而白身黑尾,一角,虎牙爪,音如鼓音......”

    “住。”姚沛舟不耐烦地一挥手,断了他长篇大论的废话:“我要他在这个学校的经历,作为沈新辞的经历。”

    “哦!”地灵立刻停止了那些文绉绉的古籍记载,换成了非常通俗易懂的现代白话:“驳曾化名叫沈新辞在这所学校任教,教的是美术课,十八年前学校曾有妖邪作祟,那妖物藏在学校里狩猎夜半落单的人,方圆百里有数十人相继失踪。沈新辞为了救人挺身而出,在妖物面前显了真身,当场诛杀了作乱的妖物,但也被当时的校长孙学正目击到了这一幕。”

    “那校长虽然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但同时又忌惮畏惧他的能力,终日惶惶,直到遇见了一位胡子拉碴满头白发的老道人。那老道人他印堂发黑、邪祟缠身,迟早有一天会被邪祟害了性命,孙学正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求老道人救他一命。”

    “老道人给了他一些符文黄纸,又让他把沈新辞引到自己设下的阵局当中,他连连答应。沈新辞对他毫无防备,在他的引导下踏进了老道人设下的圈套,于阵中显出原形,被碎了肉身,镇压在图书馆外的樱花树下。孙学正按照老道人的要求把那些符文黄纸贴在了学校的公告栏处,只要有人经过看上一眼便会把沈新辞这个人包括那起事件忘得一干二净。”

    姚沛舟又问:“这老道是何许人?”

    “不知。”地灵回答道:“无记载,无姓名,无经历。”

    “驳乃上古异兽,修为灵力不浅,怎么可能被区区一个老道士破肉身,镇压在地下?”姚沛舟一记锋利尖锐的眼神扫过去,像刀子一样刮过地灵那张老树皮一样的脸:“这样的能人异士,会没有记载?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想?”

    “哎哟!神君明鉴!”地灵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弯腰作揖,自证清白:“此道人当真没有记载,就连模样都是一团模糊不清,老朽应了监兵神君之召,岂敢不竭力相帮,只是爱莫能助啊!”

    “那你再问问他,沈新辞和萧郁是什么关系。”时煊冲姚沛舟道。

    虽然其他人都能听见地灵的回答,但这地灵是应白虎召唤出来的,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其他人,所以对于他的询问也仅限于姚沛舟一人。

    听了时煊的话,姚沛舟问地灵道:“沈新辞和萧郁是什么关系?”

    “曾经是恋人,如今——”地灵惋惜不已地摇了摇头:“萧郁已非完人,而沈新辞也无肉身,二人皆有心结,若不开怕是难以相见。”

    师生恋——

    二十多年前,曾经是柏木私立高中学生的萧郁和自己的美术老师沈新辞相恋。在早恋、师生恋以及百年名校的束缚里,二人不得不将这段感情藏在阴影之下,悄无声息地滋生发芽。

    之后萧郁从学校毕业,与沈新辞有过四年之约,然而四年约满,萧郁从国外归来,却遍寻不得曾经的恋人,周围所有人都对这个人毫无印象,就好像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上。

    但只有她知道,他在,在这所学校的每个角落都曾有过停留。图书馆里隔着书架与阳光的相望,樱花树下趁着风与花迷了众人眼时的牵手,还有湖畔拱桥下被垂杨遮下身形的相拥。

    所以,她留下来了,扎根在这所学校。

    盛窈听到此处,妃唇上扬,笑容带着难以言喻的嘲讽:“古往今来,好管闲事的道士和尚还真是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萧郁如今身在何处?”姚沛舟继续问道。

    “这——”地灵的表情中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他皱着眉头缓缓闭上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辞了一阵,而后睁眼,冲姚沛舟摇了摇头:“她如今已耗尽心血,衰竭如枯木,老朽实在是感应不到了。”

    姚沛舟手一挥,冲他道:“行了,你去吧。”

    “是。”地灵冲他拱手一拜,随着一阵风卷起的落叶一并消失在树下。

    “听他的意思,我们不用去抓萧郁了?”直到他走后,岑泽霖才开口问道:“她不都快挂了吗?”

    时煊回答他:“抓还是得抓,还要一箭双雕,萧郁区区人族,沈新辞虽有千年修行,但被碎了肉身,束于地下,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做到这一地步,必然是背后有人引导,等着吧,事情未成,那人还会把萧郁送回来的。”

    “萧郁是被她背后的人抓走的?”岑泽霖继续问。

    “因为,她做了多余的事。”时煊望着结界之外的雨幕,目光飘向了很远的地方,他:“这件案子,受害者都是女孩,取处子之血,结姑射阵。杀黄文昊,就是这多余的一环,只会让萧郁暴露得更快,毕竟黄文昊死也不肯瞑目的双眼里映出了萧郁沾满血的脸。”

    听到这里,岑泽霖似乎懂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幕后之人觉得她做了多余的事情,为了防止她继续坏事,就将她抓起来控制住了,待到最要紧的关头再把她送回来?”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时煊点点头,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赞赏表情。

    这副表情看的岑泽霖心里很不是滋味,就好像自己平白无故在这人鱼面前矮了一截儿,明明在食物链里他的地位要比一条鱼高!

    “算上前一个女孩,他们一共杀害了八个,姑射阵除了需要取九名处子之血,完全结成还得有一个必要条件,即第九名处子需在阴年阴月阴日取血,当晚还得是娥眉月。所以,咱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了。”时煊了个哈欠,耷拉着眼皮显出几分困意,这人鱼的身体弱得像朵娇花,多活动一会儿就犯困,他现在只想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听着窗户外的雨声好好睡一觉。

    岑泽霖:“等?等什么?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去,掌握了线索,咱们应该主动出击啊!”

    “你往哪儿出呢?知道幕后黑手的老巢吗?还是能把异兽驳从地底下挖出来?怎么办事这么不讲究方法呢。”时煊抬眼看向他:“你非要找也不是不行,一把把这学校掀个底朝天,到那时别藏在地底下区区一只神兽了,这方圆百里的普通民众都得跟着遭殃。”

    如今社会不比当年,讲究法治和谐;他们和国安签订了协议,除非必要否则绝不轻易破坏人界秩序,因此很多时候他们办案过程有些束手束脚,就比如现在。

    他们知道沈新辞就在学校里,但若强制手段把沈新辞揪出来,恐怕这整个学校都能在瞬间夷为平地。

    岑泽霖揉了揉头发,表情相当复杂:“你的有道理。”

    “所以,咱们现在就回......”时煊到一半,了个哈欠,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继续道:“回去,好好睡一觉,休生养息。”

    完他回头眼巴巴地看着姚沛舟,大概是刚过哈欠的缘故,他的眼里盛着一汪盈盈的湖泊,看过去时,姚沛舟的心头登时软了半截,后者毫无原则地点了点头:“走吧,回去。”

    果然是妖妃祸国,从此君王不早朝!岑泽霖更加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了,转过头去和深有此意的何晓交换了一个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