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身黑袍的青年迎着月光而立,他的兜帽已经被摘下了,露出了那张英俊年轻却苍白到完全不像个正常活人的脸。他的手呈鹰爪状,指甲锋利而细长,泛着冰冷的光。
“想抓你还挺不容易啊,沈老师。”时煊摘下头顶的假发,随手把不停播放着女生尖叫的录音关掉了。
他顺手把徐殊明交给他的符咒扔出去,那道符咒在半空中化作了一道红光,直直逼向了攻过来的沈新辞。
沈新辞被击退一步,他明显没料到这竟然也是伪装,表情里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会......”
“你要玩声东击西,那我就陪你玩声东击西。”时煊随意地抓了抓被假发套压扁的头发,在沈新辞惊讶的目光里慢慢道:“没办法,我这个人一向喜欢临时改计划。”
下午,众人聚集在酒店房间里,围着徐殊明圈了位置的校园地形图研究了半天。最终,时煊在通往教学楼的林荫路与人工湖旁的山坡上画了两个大红圈。
岑泽霖抬头看他:“你确定是这两处?”
“猜的。”时煊笑着道,随后用指尖在地图上敲了敲:“之前那些女孩献祭的地点连起来后便是姑射阵的阵型,其中有两个交汇点,就是这里和这里,我猜那可能是阵眼所在。沈新辞要结成姑射阵重获新生,就必须在今晚选择这两处之一,无论用什么方法,引一个女孩过去。”
“他万一发现是陷阱,今晚不来呢?”何晓问道。
“今晚不来,再等一个这么天时地利的日子恐怕不知道要多久,他能等,萧郁估计也等不了了。”时煊回答,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们还得给他创造条件,把其中一个做成他眼中相当明显的陷阱,他识破以后自然会放松下来,对另一边也就不会那么警惕了。”
岑泽霖问:“然后呢?”
“今晚六点,老徐的催眠阵会准时起作用,所有学生都会在下课铃响的那一刻直接在教室里睡过去,不会有任何人出教学楼,除了——”时煊先用手指了指自己,随后又指了指对面的岑泽霖:“他以为他是捕猎者,其实他才是猎物。”
时煊眼底浮起一层狡黠的笑意,神态表情将他瞬间拉回到过去还是他自己的时候,与这只天真无邪的人鱼“楚遇”完全不同。
岑泽霖的表情有些复杂,一时晃了神,如同透过“楚遇”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看见了某只奸诈狡猾的狐狸;他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姚沛舟,后者眸光深邃,直直注视着面前这侃侃而谈之人,唇角隐隐有些上扬,表情格外温柔。
姚沛舟对时煊不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们势成水火,在过去那些年月里总是针锋相对;而时煊对姚沛舟更不可能——
岑泽霖用力摇了摇头,默念着不可能不可能,试图把自己脑海里这个可怕的观念甩出去。
看见他这样,时煊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如今的自己是天真纯良、脑子不太好使、话也不利索的“人间智障”,这么周密的计划不太符合人设。
他清了清嗓子,边话边用心翼翼的眼神偷瞄姚沛舟,换了副相当温顺乖巧的表情道:“这...这个我是在电视里学的,《名侦探柯南》。里面有一集,就...就是这么抓凶手的。”
“哦!”岑泽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摸着下巴喃喃道:“柯南也总他是电视里学的。”
一滴冷汗顺着时煊的脊背淌下,他维持着僵硬又尴尬的笑容,只觉得如今的自己还真是活得不容易。
“不过,”岑泽霖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看柯南了?你不是只爱看那个一天到晚演浪漫偶像剧、青春校园剧和过家家仙侠剧的祁舒阳吗?”
时煊一脸空白:“.........”这又是什么他不知道的新设定吗?
“别岔了,接着。”也许是不忍心看他接不上话,姚沛舟开口断了岑泽霖,指着地图上山坡的方位道:“那就兵分两路,我跟楚遇去这里,宣霆在暗处接应,你们剩下的人去另一边。不光是沈新辞,还有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那个人,也要一并揪出来。”
“是!”
沈新辞想走,却发现自己已经步入了对方设下的结界之中,四面八方皆是无形的高墙。他能感觉到,眼前布下结界之人修为实力远远在他之上,鼎盛时期都不一定能一战,更何况是如今。
但他还不能折在这里,还有想见之人未见到,她还在这里等他。
“谁都别想拦我!”沈新辞的声音如同粗糙的砂纸,听的人十分难受,他双眸通红,死死盯着时煊,眼神里充满了杀意,几乎看不到照片里一丁点温润如玉的模样:“就差最后一步了,还差一步我就能重塑肉身,能再见她了!”
“你拿什么见她?”时煊冷笑了一声,眼神里满是嘲讽:“你这具用无数个像她一样的女学生的血重塑的身体吗?也不嫌自己身上的血腥味熏得慌。”
沈新辞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到了如今,除了双腿还是一团模糊不清的雾,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凝成了人形。成功近在咫尺,执念也好、痴心妄想也罢,在沉入黑暗的十余年里,萧郁就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即使被碎了肉体,即使魂魄七零八落,他也不愿就此散去,凭借着残存于心中的那最后一点念想、那个约定,他咬紧牙关撑到了现在。
“我......”沈新辞抬头看他,眼神怨毒,周身萦绕着的黑雾也越来越浓,几乎把周围的一切吞噬:“我们约好了,约好了!”
“但是你失约了呀。”时煊道:“不光失约,还变成了一只怪物,在学校里四处作乱,你觉得她会想看到这样的你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扎在沈新辞的心头,脑海里浮现出走马灯似的片段,反复冲击着他残存的理智。
“老师,你看,这是我昨天刚画的。”
“老师,我喜欢学校图书馆外的樱花林,春日里樱花盛开的时候最美了。”
“老师,学校人工湖里的荷花都开了,我看见了藏在下面的锦鲤。”
“老师,我喜欢你。”
“你住口,你住口!!”终于,那跟紧绷着的弦断了,沈新辞眼眸通红,发出非人的嘶吼:“是你们!是你们把我变成这样的!我明明救了你们的性命,而你们却背叛了我!把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恨这所学校!恨这里的每一个人!我要让它永无宁日!”
“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时煊咬紧牙关,勉强在因沈新辞的暴怒而卷起的狂风里站稳脚跟,逼视着他:“你囚禁了把你害成这样的孙学正,让他过了三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最终死得相当难看!萧郁把那些冷眼旁观的知情者都变成了不久于人世的活死人,献祭给不知哪一方的邪神,他们每一个都不得善终,不入轮回!这还不够吗?”
“那是他们应得的!”沈新辞的声音里充满愤怒与怨气,仿佛每一个字都是含着血吐出来的,就像是当年被烈火焚身,烧尽了那具千年修来的肉体一样,钻心刺骨:“是报应!是报应!是这些卑劣胆的人族应得的报应!”
“他们应得!那些女学生呢?”时煊冷冷地盯着他,表情一改常态,收起了那份戏谑调侃:“她们又做错了什么?看到她们,你难道不会想起当年的萧郁吗!你根本不是报仇,只是在满足你自己的杀戮欲!自私冷血又丑陋!”
沈新辞眉头紧锁,紧紧捏住了拳头,大地随着他的愤怒而晃动,整个学校的建筑都在震颤:“我没有!我没有!我不是!”
“你就是!”时煊的语气又加重了些,他抬头看向沈新辞,眼神尖锐而锋利,直直刺进了沈新辞的心里:“这样的你,别那些人,就连萧郁都会离你远远的!因为你不光非她族类,还是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你......你......”沈新辞被彻底激怒了,狂风自脚底席卷而来,吹起了那一身黑袍,他双眸泛着血光,直直注视着时煊,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他咬牙切齿道:“你给我闭嘴!”
顷刻间天地为之色变,大地龟裂,除却那栋被徐殊明阵法加护的主教学楼,整座学校的建筑开始塌陷,葱茏茂密的树木化为腐朽,清澈见底的湖泊凝成一潭血色的死水。
沈新辞提前催动了姑射阵,就是现在。
“姚沛舟!救命!!!”时煊大声疾呼,只见一道白影迅速冲破朝他卷过来的黑雾将他带离,黑雾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将所到之处的草木瞬间削成了碎屑。
姚沛舟单手执银枪,另一只手拦腰抱着时煊,唇角微扬:“你还真是很喜欢在战前激怒对手啊……”
“必须激怒他,让他提前催阵。”时煊着望向了阵眼中心的沈新辞,如果刚才的沈新辞还有点人样,那么此刻的他俨然变成了一头怪物。他迅速汲取了所有处子之血,额头催生出兽角,身后长出漆黑的尾,身量足足比刚才高出了一倍。
他咆哮着,声音如擂鼓,不停撞击着挡在姚沛舟面前的结界。
“不完整的姑射阵会反噬他的修为,这样收拾起来比较容易。”时煊抬头看着姚沛舟:
“我在替你减负,懂吗?”
“是吗?”姚沛舟轻笑了一声,唇角在对方的鼻尖轻轻碰了一下:“等收拾完这怪物,再来奖励你。”
明明只是轻轻一碰,时煊却觉得自己的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挠过。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姚沛舟,一时间有些晃神。
“咳咳咳!”不远处,岑泽霖的声音突然穿插进来,非常不合时宜地断了这一切:“不好意思啊,我想友情提醒一下二位,咱们这会儿演的是动作片,不是爱情片,能不能调整一下状态?”
时煊面不改色地从姚沛舟怀里跳出来,在心里暗暗发誓,迟早有一天他会把岑泽霖这只死猫送到凌庭柯的床上去演爱情动作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