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结界之中,沈新辞与姚沛舟得正激烈,虽他们已经被徐殊明一早布下的结界隔离开,不会波及到其他人。但事实上,这里也已经被暴怒状态下的沈新辞破坏得差不多了,放眼望去,全都是塌陷的建筑。
柏木这所闻名全国的百年名校成了现在这副德行,恐怕那深埋在地底的创始人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白虎之力的毁灭性绝不比这受了邪阵影响的异兽驳要,四圣之中,白虎主战主杀戮,以至于古代王朝调兵遣将也以虎符为凭。
姚沛舟一旦发力,别这区区一所学校,整个桑海恐怕都能在瞬间夷为平地。因此外勤二组众人各站一角,牵动着整个防护结界,以防结界破裂,无辜群众遭殃。
时煊早在防护界形成之前撤出了场外,寻了一个僻静角落躲起来。就他如今这个弱鸡肉体,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强势霸道的灵力波动,稍微靠近一些都怕震出个好歹来。
毕竟是圣兽,在架斗殴方面这些寻常异兽根本无法与之抗衡,很快,沈新辞便落了下风,被姚沛舟一枪刺中了腹部。
漆黑的血喷涌而出,他吃痛地跪倒在地,掌心在粗糙的地面擦得血肉模糊。他抬起头望向姚沛舟,冷笑道:“圣兽白虎,监兵神君,如今也沦为人族爪牙,供他们驱使,与看门狗无异。”
姚沛舟根本不理会他的冷嘲热讽,长枪在半空中一划,冷光迸发,直直朝着沈新辞而去,直接砍掉了他一只手。
“啊———!!!”沈新辞爆发出一声惨叫,额头上青筋暴露,冷汗顺着他的脸颊不停往下淌,断臂处渗出了潺潺黑血。
随后,那长枪又凌空一划,飞速朝沈新辞而去,削掉了他的另一只手臂。他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那身汲取了处子之血后凝成的修为正从他被砍断的胳膊处散开,被他脚底下的阵法尽数吸收。
而站在沈新辞面前的姚沛舟不仅毫发无损,连枪尖都不曾沾上一滴血,他用冷冰冰的眼神盯着沈新辞,后者狼狈不堪又怪异的模样与当年那个神采奕奕、眉清目秀的青年教师形成鲜明对比。
姚沛舟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瞰他,面无表情地道:“我不爱跟人嘴仗,尤其是最近这几年。”
“是吗?”沈新辞倒在地上,努力想要爬起来,却苦于没有支撑,只能在地上苦苦挣扎。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修为就像是漏斗里的细沙不断流失,双臂断裂的疼痛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他啐了一口血,磨破了膝盖才勉强站起来,眼神里满是嘲讽:“监兵神君,像你这样冷血嗜杀之徒,应该没爱过谁吧?”
有八卦可以听?
外勤二组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彼此之间交换了一下眼神,对于这个话题相当满意;被隔离在结界之外的时煊惊讶地一挑眉,这个展开令他有些意外。
姚沛舟低垂着眼眸,声音泠泠:“别那么多废话,趁我还有耐心,回答我。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又是谁教你姑射之法?”
沈新辞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怎么?被我戳到痛处了?也对,白虎主杀伐,天煞孤星,即便有,恐怕也都被你克......啊——!”
他还没完,姚沛舟一脚将他狠狠踩回到了地上。他的脸在地上摩擦出黑血,疼得龇牙咧嘴却无力动弹。
姚沛舟的脚用力踩在他的脸上,眼神漠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令人不敢靠近的气息,语气没有丝毫温度:“知道为什么你还没死吗?因为我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亲自救出你那可怜的爱人。”
“你什么?!”沈新辞眼神一凛,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侧过头去看他。
“你不会不知道吧?”姚沛舟的双眸里凝着难以融化的冰,用仿佛在看一堆垃圾的眼神注视着沈新辞:“那个人不光唤醒了你,还利用了萧郁,教她邪术,让她不仅仅用了王校长他们的血,还用了自己的。他告诉萧郁,这学校的一切都是你做的,萧郁为了给你收拾烂摊子还亲手杀了一个男学生,而现在他抓走了萧郁,只待时机一到,就吞噬她残存的骨血与灵魂,好让她永世不入轮回。”
沈新辞听到最后,眼神里已经失去了最后的神采,他侧过头看向姚沛舟,表情里充满了恐惧:“不...不......你在骗我,不可能!他答应过我,要让我和她重聚,然后再以术法赐予她永生。”
“永生?”姚沛舟冷笑了一声:“蠢货,我当真是好些年没见过像你这样的蠢货了。”
“不会的...不会的......”沈新辞已经顾不上疼痛了,短短数十分钟,姑射阵已经几乎将他的修为吸食干净,他的头发迅速褪成了一片雪白,皮肤也像是干枯的树皮。
“姚沛舟!!!”结界外,时煊大声喊道:“他的时间不多了!快点......”
他还没完,突然有一股强力将他往后一拽。锋利的刀刃抵上了他的脖颈,背后传来一股冰冷气息,紧紧贴着他清瘦的脊背。
“别动!”来者是萧郁,她的声音很沙哑,话的同时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时煊:“.........”还真是新鲜事儿年年有,他活到这个岁数竟然头一次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对手还是个心力衰竭的人族女性。
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了时煊身上,外勤二组的几个人操控着结界,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对付萧郁,只能看着她挟持着“楚遇”步步逼近。
岑泽霖:“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带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勤出外勤呢?”
何晓:“我一直以为楚的手无缚鸡之力是相对咱们而言,没想到竟然是针对全物种?”
时煊根本懒得理他们,此时他的注意力全放在萧郁身上;这个女人不对劲,虽她还是维持着那副与年龄不符的苍老面容,但手上的力道根本不是一个普通人类会有的。
“楚遇”这具身体虽弱,但好歹也算修成了人形,不太可能在一个人族的控制下动弹不得;他是被萧郁身上附着的气息压制住了,那点儿灵力根本无法施展。
姚沛舟表情凝重,盯着萧郁手里拿把刀:“放开他。”
“你...你先放!”萧郁紧紧攥着时煊的胳膊:“不然,我就杀了他!”
“我跟他不熟!”时煊赶紧,他低头看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相当真诚地开口:“萧女士,你即便现在把我剐了,他也一样无动于衷,知道吗?”
萧郁冷冷地:“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真的,你难道没听见沈新辞吗?”时煊摆出一副老实乖巧的样子,道:“他真身是白虎,主杀伐,天生就冷心冷情,不可能在乎别人的死活。你......”
萧郁把刀一横,直接在他白皙纤细的脖颈处划了一道口子。有血珠渗出,滑进了时煊的领口里,他立刻识相地选择了闭嘴。
这女人疯了!
“我放!”看见了“楚遇”脖颈处的血丝,姚沛舟迅速妥协,他看着萧郁,沉声开口道:“你别碰他,我放。”
他不敢轻举妄动,更不敢强抢,只能往后撤了一步。沈新辞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趴在地上虚弱无力地看了萧郁一眼,便仓皇失措地要往后躲,躲不掉,就下意识地把脸往衣领里埋。
“新辞!”萧郁立刻撒手松开了时煊,朝着沈新辞奔去,她跪倒在地,在触摸到对方血肉模糊的脸时眼泪便簌簌地往下落:“不!不不...你别躲我,别躲我,我求你了。”
脖颈处破了道口子,时煊还没来得及去摸,就已经被人抢先一步。一道白影闪过,姚沛舟拦在了他面前,低头去看他脖子上的伤口:“别动。”
炽热滚烫的气息扑在时煊脖子上,熏出了一片绯红,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匆忙开口道:“不疼,办事要紧,趁他俩还活着,赶紧问出线索。”
姚沛舟回头,与他一同望向这对历经数年、坎坷曲折后终于相见的恋人。
“你别看我,别看我......”
沈新辞不停地摇头,他不愿让萧郁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那简直是要了他的命。这些年间,他藏在校园里,在每个萧郁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注视着她。
他不敢在萧郁面前现身,他怕吓到他单纯的、瘦弱的爱人。被孙学正引入阵中后,大火将他的肉身焚烧殆尽,脸上、身上留下的伤疤直到最近才勉强恢复。
那样一个残缺不全的他,怎么见他的萧郁。可是现在,他正以更加狼狈更加不堪的形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萧郁紧咬住下嘴唇,眼眶里满是泪,她伸手抚上沈新辞满是黑血的脸,连连哀求:“不,不要...你别这样,你让我看看你,整整十五年了,我守在这里,就只想再看看你。”
“别看,别看......”沈新辞如同精疲力尽的困兽,发出了最后的哀鸣,他无力地趴在地上,感觉自己所有的精力都被抽干了,连声音都微弱了下去:“我这个样子,实在是......”
“我不管!”萧郁伸手将他拥入怀中,任凭对方身上的血污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终于不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了,裸露在外的脚踝与脖颈处爬满了青色纹路,汇集成了人眼状的图腾。
她伸手抚摸过沈新辞的脸,与他对视,在后者痛苦又绝望的眼神里缓缓开口道:“新辞,你看,我现在的模样也很吓人对不对?但你会因为这样而不想见我吗?”
“我......”沈新辞还没完,就见一股无形的力量冲破了萧郁的身体迅速在空中消散,随后她别过头去吐出了一大口血,朝后一仰,倒在了地上。
沈新辞如同发了疯一般,奋力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了萧郁身边。他望着她颈部的怪异纹路,苍老的面容,以及那微乎其微的气息,突然意识到姚沛舟所言也许是真的。
这并不是什么让萧郁能获得永生的方法,分明是想要了她的命。他喃喃低语道:“怎么会这样。”
“你终于明白了?”姚沛舟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他低头看着这对愚蠢又可怜的恋人,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沈新辞回头看向他:“我...真的错了?”
“你觉得呢?”姚沛舟反问他。
“我生于中曲之山,千年修成人形,后隐姓埋名于桑海,只求安稳度日。没曾想,妖邪作祟,为祸此间,我为救人舍身而出,在他面前显了真身,到头却给自己引来灭顶之灾。”沈新辞的笑容十分苍凉,到最后时隐隐有几分苦涩:“或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姚沛舟:“孙学正辜负了你的好意,固然该死。但诱使你作祟之人,更是罪孽深重,他到底是谁?藏身何处?”
“他从未在我面前显过形。”沈新辞摇了摇头,他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姚沛舟,停顿片刻后道:“但他——”
噗呲。
一根离弦之箭冲破了西南方位的结界,穿透沈新辞的心脏,又扎进了昏迷中的萧郁胸口。两人被这根箭牢牢地穿在了一起,以最亲密的姿态紧贴在一处。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回过神时姚沛舟已经追着西南方那道影出去了,紧随其后的是岑泽霖跟宣霆。
而镇守西南方的何晓不知何时晕倒在地,他所在的方位暴露出一人高的缺口。
“你别死!!!”时煊冲过去,用手按住沈新辞的伤口,把自身本就微弱的灵力通过掌心传递给他:“沈新辞!你不是想报仇吗?那人才是你真正的仇人,告诉我他是谁,我替你去杀了他。”
“他......”沈新辞的声音逐渐微弱,到最后只化作一个谁也没看懂的口型。他紧紧拥抱着萧郁尚有余温的身躯,在经历过这十多年的坎坷与磨难后终于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只是这一次,没有了当年冲天的怨气与满腔的愤恨,因为他终于冲破了束缚与阻碍,在这樱花飞舞的时节、在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了他的爱人。
“你会等我吗?”
“会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山神为证,四年为期。我如期而归,你如约而至。”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