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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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里临时登记了河对岸一家招待所的客房,用来给二组的人落脚以及办公。下了雨的山城温度较低,时煊捧着姚沛舟递给他的热水掌心的温度才一点点回升。

    “你就是蒋云岫女士?镇上的‘奶茶西施’?”宣霆看着坐在对面衣冠楚楚、端庄秀丽的蒋云岫,问道。

    后者颔首微笑,指尖勾着发丝绕到了耳后,:“什么西施呀,都是大家开玩笑起哄的,让诸位警官见笑了。”

    这“西施”的名头不虚,蒋云岫的长相与气质即使是放在美女如云的岚城也绝对是在大马路上让人驻足回头看上好一阵的那种,更何况是在松平这样的地方。

    尤其是她眉心这一点朱砂,更是画龙点睛之笔。

    宣霆本身就不太擅长和女性交道,这辈子唯一混得熟的女人恐怕就是盛窈,听了这话只是轻点了一下头,立刻切入正题:“听彭书记,当时是你站出来制止大家挪动尸体,因此才没人继续破坏现场的?”

    “哦,我看电视剧里都这么做,要先保护现场,免得给警方办案添麻烦。”蒋云岫笑了一下,从容不迫地回答道。

    “是,你做的对。”宣霆,他抬起头来注视着蒋云岫,表情严肃而认真,不紧不慢地问道:“但我好奇的是,下雨天,又是大半夜,蒋女士一个年轻姑娘为什么也会去凑这样的热闹呢?”

    “凑热闹?”蒋云岫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稍稍一僵,但随即又放松下来,轻言细语地询问道:“在这位警官眼里,我家附近出了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竟然是热闹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宣霆。

    “那是什么意思呢?”蒋云岫的表情明显有些不悦,就连语速都加快了一些,抢在宣霆解释之前继续发问:“我在这里生活,这里是我家,家中出了这样的大事,无论是谁都会关心吧。”

    宣霆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有些犯难地挠了挠头。

    “我看户籍档案记载,蒋女士是三年前来到这里定居的,对吗?”时煊接过话茬,语气温和,眉眼间还透着几分笑意。

    也许是他长得嫩,蒋云岫与他四目相对时,表情也放缓了许多,顺着他的话轻轻一点头,答:“对,三年前的清明,那天也下着大雨,和今天差不多。”

    “一个人?”时煊问她。

    蒋云岫点头:“是的,一个人。”

    “那就奇怪了,蒋女士既没有家人在这儿,又未婚,听连男朋友都没有...哦,所里的宋警官的——如果是其他人得知这个消息,跑到现场想找找失踪的家人倒也得过去,可蒋女士,”时煊始终保持着笑眯眯地态度,单手撑着面前的桌子,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您一个独身且漂亮的柔弱姑娘,应该不会为了普通朋友深夜不睡觉跑到凶险血腥的案发现场来吧?毕竟那个地方,都快成万人坑了。”

    蒋云岫维持着端庄的坐姿,如果有人见过白天的她就会发现经过了整整一夜,她的发型、衣服甚至连妆容都没有丝毫变化,即使狂风骤雨也没能影响她分毫。她静静注视着时煊,片刻后扬唇一笑,:“可我,就是去了现场,就当我好奇吧。”

    时煊定定地看着她,两人之间仿佛产生了一股无形的气场互相抵抗着,片刻后,他松懈下来,笑着道:“听,蒋女士的店生意非常好,前段时间还上了岚城十大网红店的推荐,有不少知名美食博主都来探店测评过?”

    “承蒙抬爱。”蒋云岫笑答。

    “今天会营业吗?我想去尝尝传中十大网红店的是什么味道。”时煊继续问道,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神往。

    “当然。”蒋云岫拍了拍裙摆上的褶皱,从容不迫地回应道:“警官想喝点什么?”

    时煊:“您最拿手的。”

    “老大——!过来过来!”大雨里,岑泽霖冲一旁的姚沛舟拼命招手,生怕被雨幕阻挡着对方看不见。

    姚沛舟迅速走近,在他面前站稳:“发现什么了?”

    “你看这个!”岑泽霖指了指被雨水冲刷过的地面,那上头的泥被冲掉了,露出半块石碑来,隐约可见一道青色的符咒。他抬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眸子格外清亮:“这不符咒,不是窈姐常画的吗?”

    姚沛舟表情凝重,蹲下来把石碑上的泥抹干净,拧着眉头认真端详了一会儿。泥土彻底被清除后,那青色的符咒完全呈现在他们眼前——赫然是一条盘错的青蛇。

    海滩上,盛窈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椅上,一头大波浪卷发随意垂落至腰间,若隐若现地遮挡住胸前的一片春光。修长笔直的双腿交叠着,吸引了来往行人的目光,而她却像是浑然不觉一般,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目空一切,直到耳边传来了姚沛舟的声音,她才坐端正了些。

    “你什么?松平县?”盛窈问道。

    “对,就是松平。”姚沛舟的声音里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与盛窈这头灿烂明媚的阳光形成鲜明对比,他:“我们在这个河堤附近发现了你的封印。”

    “老大,你不会是故意搞我吧?”盛窈把墨镜往头顶一推,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我好不容易享受一个假期,你就这么算计着把我拽回来搬砖?”

    姚沛舟声音冷冷:“没搞你,是你的封印,看微信。”

    盛窈满脸写着不耐烦,摸过一旁的手机划开,点了姚沛舟发来的照片。不看还好,一看她发现这好像真的是她的封印。

    他们这些人但凡镇压了某只凶兽或者恶灵,就必定会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封印,相当于告诉其他人这下面镇着一只不太好对付的玩意儿,封印是我的,别擅动,出了问题当心我找你麻烦。

    当年时煊镇压相柳的地方原本也有一块石碑,刻着他的封印,只可惜被赶去杀人的姚沛舟不慎毁坏了,现在估计只剩石头渣子了。

    “你要这么,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盛窈沉思了片刻,随后道:“那得是......”

    姚沛舟不由分地断了她:“那就收拾收拾,你的假期结束了。”

    “我......”盛窈瞪圆了眼睛,掐断了夹在耳朵边的那朵鸡蛋花,敢怒不敢言:“无良上司,你大爷。”

    她一个快渡劫的人,趁着现在享受一下阳光沙滩海浪都不行吗?!

    过了午后,雨了不少,时煊走到蒋云岫的奶茶店时,也就基本上停了。他收了伞,站在店铺前抬头冲着人笑:“我来了,蒋女士。”

    蒋云岫换了身衣服,重新梳妆扮过了,此时的她系着围裙看上去居家又温婉,抬头看向时煊露出一抹清浅的笑:“云中君,喝吗?”

    “听起来不错。”时煊一挑眉,表现出几分兴趣。

    “稍等。”蒋云岫转身去,忙碌了一阵,时煊看见她熟练的调和、配比、摇晃,然后往绘着山水画的纸杯里倒了满满一杯翡翠绿,然后又在上面熟练地挤满了层层堆叠的芝士,最后再撒上抹茶粉。

    “谢谢。”时煊伸手接过喝了一口,晕开在唇齿间的除了淡淡的茶香以外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和醇厚的芝士,层次相当丰富。他抬头冲人笑,道:“云中君,芝士堆叠成的云,四君子的竹为君,这名字也起得好。”

    蒋云岫笑了一声:“附庸风雅罢了。”

    “是真风雅,比起现在那些连锁加盟店的全是果糖香精勾兑的东西来,担得起雅这个字了。”时煊笑着道,这会儿他才开始量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店。

    装修风格都与蒋云岫这个人的气质非常相似,颇有几分江南女子才有的温婉典雅,大到橱窗、柜台和壁纸,到收银台上的摆件和窗口的风铃,无处不精致。

    时煊大概能理解这家店为什么能成为这镇中脱颖而出的网红了,毕竟店主是真的非常用心在经营。可这样一个蕙质兰心又年轻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不算太有人气的镇安家落户。

    他还来不及多想,回身就跟一个青年撞了个满怀,后者背着画板,连伞都没,淋了些毛毛雨的头发蒙着一层水雾,看上去富有光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费景行?

    时煊微讶地一挑眉,缘分这件事情真的是相当妙不可言。这人像是跟蒋云岫很熟似的,笑着跟她招呼,随后从画板里抽出一张素描纸递过去,:“这个,是回礼。”

    “给我的吗?”蒋云岫笑弯了眉眼,双手接过那张素描纸,仔细端详着上面的画。那画中正是她本人,穿着雪纺连衣裙,系着围裙,发带与头发一起编成了麻花辫,温婉大方。

    费景行挠了挠头发,笑了:“对,凭印象画的,可能画得不太好,谢谢你昨天送我的柠檬茶。”

    “这么好看,一杯怎么够呢。”蒋云岫笑得很开心,她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收好,对费景行:“我要把它裱起来,挂在店里的墙上。”

    她一笑,费景行也就跟着笑。

    时煊看这架势哪儿哪儿都觉得不对劲,特案处外勤二组的组花盛窈悉心养了这么多年的“猪”一个不留神就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盛窈就一会儿没看住,头顶就开始冒绿光了。

    他抱臂站在一旁,咬着吸管一边感叹世风日下,一边往他前段时间刚利用“美色”混进的外勤二组群里传了一条心音:“我在蒋云岫的奶茶店碰到上次画展那个画家了,他好像在和蒋云岫谈恋爱?”

    岑泽霖:“卧槽?!”

    何晓:“敢情不是来采风,是来采花来了?”

    宣霆:“这怎么发现的?”

    贺铭:“惊天大八卦啊,乡村爱情故事在我眼前上演了?”

    “.........”姚沛舟没有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微眯起眼眸,似乎可以想象得出某只人鱼一副纯良无辜但憋着坏水的模样了。

    刚从热带地区飞回来的盛窈,开着她那辆无比拉风的大红色法拉利跑车,正听着某位当红rapper的歌摇头晃脑,听见这条消息直接油门当刹车踩下去,撞向了通往松平县省道上的一棵大树。

    她揉着撞疼的腰,披头散发地从撞出的安全气囊上抬起头,咬牙切齿:“即使是雷劫将至,我他妈也不用这么倒霉吧——!”

    那些尸体经过检查后大多数都被认领走了,余下的一些,要么是来这里旅游的外乡人,要么就可能是孤苦无依的流浪汉,他们被陈列摆放在县里的殡仪馆中,准备统一火化。

    “王队,这...真的能火化了?”县里唯一的法医不太确定地凑到王队长跟前,声和他嘀咕。

    王队长瞥了一眼站在另一头的姚沛舟,压低声音道:“他火化,那就火化,人家是上头的人,一不二,我怎么敢多嘴。”

    “他能不能行啊?”法医撇了撇嘴,明显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胡啊,这你就不懂了,他居然要火化,那这个责任就他来担,他查案不需要尸检,那是他的本事。”王队长一脸讳莫如深,停顿了片刻后继续:“后续有问题,都跟咱没关系。”

    法医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道理。”

    “再了,眼看着天气热了,这玩意儿搁久了,它臭啊,这谁受得住。”王队长完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随他去!”

    尸体进入火化炉,别人听不见,但姚沛舟分明听见噼里啪啦的火花声中夹杂着些许惨叫,绝望无助又带着深深的恐惧,盘旋在这灰蒙蒙的镇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