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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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块石碑被岑泽霖指使何晓给扛了回来,此时正摆放在招待所的房间里。这石碑明显被人劈开了,有一道相当深的沟壑,就连盛窈的封印也隐隐有些裂纹。

    盛窈坐在沙发上,正对着这块石碑,努力思索了好一阵子后开口:“要印象,还是有点的,就是不知道和我想的是不是一个人。”

    “你不妨先看?”岑泽霖。

    “五百多年前吧,有妖族修炼成了人形在带山一带作乱,山下村庄城镇的百姓苦不堪言,家中幼童壮丁连连失踪,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那时我修炼的紧要关头,正好缺一件功德,听了这件事呢就跑了一趟。”

    盛窈到这里,脸色有些凝重:“到了一看竟然是本家,那也是条青蛇。同族相残,怎么都不合适,好不好听,古往今来也没有这样的事。一开始我是算放过这姑娘的,可没想到她不听教训反而变本加厉。我就只好下了重手,把她镇压在带山下西南方位,并且在那儿立了碑封了印。”

    “带山?哪个带山?”岑泽霖问她。

    “啊?这......”盛窈一脸为难,很明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山海经·北山经》记载,北山之首,曰单狐之山,又北二百五十里曰求如之山,又北三百里,曰带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青碧。”姚沛舟替她解释道。

    盛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你这意思,咱们现在脚底下这块地儿曾经是带山地界?”

    姚沛舟颔首:“应该是。”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谁这么手欠,把你的封印给劈了?”岑泽霖一手托着腮了个哈欠,忙活了一整天他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这会儿已经前胸贴后背开始怀念凌庭柯家里那位精通各国菜系的厨师了。

    “给。”时煊给他递上一个纸盒,开后摆着一排整整齐齐四个章鱼丸子,淋了照烧酱和沙拉酱,色泽金黄,看上去颇有食欲。

    岑泽霖一看见,眼睛都亮了,满脸欣喜地接过去,问他:“你哪儿弄的?”

    “回来的时候在路边买的。”时煊咔呲咔呲啃着手里的大鸡排,边吃边:“我刚吃了一份,还不错。”

    “......啊?”岑泽霖刚戳起一个丸子,听他完后又掉回了盒子里,他眨了眨眼睛,表情有些怪异:“你,还吃鱼啊?”

    时煊啃鸡排的动作停下了,顶着一张油乎乎的嘴,连碎屑都忘了擦,冲岑泽霖眨了眨眼睛,表情相当无辜:“我,不能吃吗?”

    “这......”岑泽霖抵挡不了香味的诱惑,重新把丸子戳起来塞进嘴里,狼吞虎咽着吃下一整个,烫得嘴里直冒白烟,好一通哈气后道:“好像也能吃?”

    “你也是鱼啊,楚。”盛窈凑过来声提醒,瞟了一眼岑泽霖手里的章鱼丸子,道:“怎么还手足相残呢?”

    时煊:“.........”他还以为他是狐狸呢。

    入了夜,整个镇都归于宁静,雨后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芬芳。盛窈踩着积了水的石子路款款走过,遥遥望见道路那一头的房子里亮着灯。

    灯下,费景行坐在画架前,一手端着颜料盘另一只手拿着画笔,在纸上涂涂改改。他表情认真,画一会儿就要停下来思考一阵,皱着眉头的样子活像个天真单纯的孩子。

    她站在光源背后,将自己曼妙卓越的身姿隐藏在黑暗中,望向费景行时的表情格外温柔。不过很快,她的表情就变了样。

    因为她看见驻足于费景行家附近的还有另一个人的身影——看模样身段,正是白天他们口中提到的那位“奶茶西施”蒋云岫。

    这他妈叫什么事儿?

    盛窈愤愤不平地想着,第一世如果不是自己从中周旋、给那位皇帝下了咒术,就凭这子呆呆蠢蠢的样子怎么也娶不上公主;第二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让他看见自己了,整天像个傻子似的一下班就在米高梅门口晃悠,但就是不敢上前搭话。

    这一世倒好,长进了,会自个儿去拱白菜了。盛窈越想越气,随意翻了一下手腕,原本好好拿在费景行手里的调色盘凭空被掀翻了,直直地拍在费景行脸上。

    “啊!”他短暂地叫了一声,调色盘掉在地上,露出了他那张被染的花红柳绿的脸。而他表情呆呆的,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盛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余光撇见站在另一边的蒋云岫,后者神情严肃,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有多好笑,整个人都沉在一片阴影里。

    她死死地盯着费景行,就好像透过他看见了什么其他东西。

    “你蒋云岫有问题?”岑泽霖抱着一袋鱼干咔咔咔地啃,抽空抬头看了盛窈一眼,表情狐疑:“姐,你不会是因为人家跟费景行走得近,所以公报私仇吧?”

    盛窈抬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我是那种人?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我怎么啦?”岑泽霖提高了音调。

    “呵......”盛窈笑了一声,拨弄了一把头发掀起眼皮看他:“你呢?”

    几年前特案处办案的时候捡到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真身是只孔雀,生得水灵漂亮,跟个洋娃娃似的,但像是失了忆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住哪儿了,一开始处里人都不知道安置在什么地方更方便,倒是岑泽霖热心肠可以带回家暂住。

    结果呢,这孔雀一到他家看见了凌庭柯,满心欢喜地开屏了。一天到晚缠着人不,面对岑泽霖的张牙舞爪还表现得楚楚可怜,就像是他欺负了自己一样。

    凌庭柯天天念他:“这么大个人了,别总欺负孩。”

    岑泽霖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在猫咪的生存法则里,领域范围内的东西一律都是自己的——管他是鱼干还是大青龙。

    于是三天两头跟人找不痛快,还这孔雀心怀不轨,一定是个犯罪预备役要严密监控,甚至扬言要把孔雀毛拔光做鸡毛掸子。

    最后还是凌庭柯受不了这一猫一鸟之争,手一挥签了个字,把孔雀送走了。孔雀临走前眼泪汪汪,啪嗒啪嗒跑到岑泽霖跟前抱着人脖子吧唧一下照着脸亲了一口。

    岑泽霖摸着脸,直接被他给整懵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孔雀喜欢跟岑泽霖一块玩儿,被领到家里的时候可高兴了,看凌庭柯整天冷着一张脸担心他不喜欢自己要把自己赶走,这才在凌庭柯面前讨好卖乖。

    得知这一切的岑泽霖悔得肠子都青了,可这有什么用呢,人家都跟别人走了。

    岑泽霖大概也想到了这茬,清了清嗓子,:“我那是年少无知。”

    “那你现在呢?”何晓促狭地笑着,冲他挤眉弄眼:“你现在已经不年少了,什么时候才能从副组长摇身一变,变成...这个,处长夫人?”

    “呸!你少胡八道!”岑泽霖一掌拍在他的肩上,瞪了他一眼。

    “正事儿!”盛窈敲了敲桌子,对他们这种动不动跑题的行为相当的不满。

    岑泽霖这才摆正了姿态,表情变得严肃认真起来:“你她一定有问题,有什么依据吗?”

    “感觉。”盛窈回答:“她身上有不属于人族的气息,可她本身又好像是人族,这就很奇怪了。”

    岑泽霖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就是发现她是个人族,所以才把疑虑消的,而且我也没从她身上闻到血腥味儿,虽然她大半夜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件事的确很蹊跷。”

    “何止,她还大半夜在费景行的屋门口晃呢。”盛窈表情相当不悦。

    何晓一脸惊讶:“你果然还是在嫉妒人家和费景行走得近吧?”

    盛窈怒道:“我了不是!”

    到了下午五点,奶茶店准时关门,落了锁,蒋云岫跟迎面碰上的熟人着招呼,朝着回家的路走去。她住在城东的文化宫家属院,一个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岚城的人把房子低价卖给了她,这里住着的大多数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

    一个院子住五户人家,独门独户,共用一个花园,各家会用篱笆隔出一片地方来作为自家的院子,蒋云岫在她那方院子里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木。

    还养了一只肥硕圆润、毛色亮丽的橘猫。

    她推开院门,原本还在窝里吃东西的橘猫立刻踩着碎步迎上来,纵身一跃窜进了她怀里,左蹭蹭右蹭蹭撒着娇。

    “乖啦。”蒋云岫摸了摸它的头,抱着它往屋子里走,刚掏出钥匙就发现怀里的猫咪冲她身后哈气,浑身的毛连同尾巴都竖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她回过头,院子里凭空出现了一个妙龄女子,不紧不慢地朝她走来,语气懒散:“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在做了。”蒋云岫压低了声音回答。

    “哦?”那人冷笑了一声:“可我怎么觉得好像没什么动静啊?”

    蒋云岫:“我跟他压根就不认识,他怎么会信任一个陌生人?要把他引到你的那里去,需要时间。”

    “可你只有一个月,一个月以后他就要走了。”女子不耐烦地断了她,表情阴冷:“真是天公不作美,河堤竟然被冲垮了,招来了不该招的人,再不抓紧时间办完这事,我答应你的事情可能也就不作数了。”

    “你......”蒋云岫的手稍稍一用力,可能是弄疼了怀里的猫咪,它叫了一声从她手上挣脱出来落地后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陌生女子。蒋云岫顿了顿,平复情绪后道:“我会做到的,明天一定把费景行引到阵中,但请你履行承诺,找到我要找的人。”

    “当然。”女子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来凑到她耳畔低语:“等我解决了那条碍事的青蛇,就一定会帮你找到他的。”

    蒋云岫没有再话,只是神色冷冷地盯着她,眉心那点朱砂痣似乎要比以往更鲜艳一些。

    “你们这些人啊,就爱些情情爱爱,你是,青也是。”女子的眼神里满是嘲讽:“她守了张玉堂三世,跟陪着他投胎转世似的,真把自己当成人啦?”

    夜半,时煊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了一把——自从他重生到“楚遇”的身上后,就没有一个人睡过觉,一开始还会不习惯,毕竟自己一个人睡久了身边突然多了个喘气的活物,还真不是那么容易就适应的,好几次他睡糊涂了差点把姚沛舟踹下床。

    但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他突然就习惯了,有时候觉得冷了还会不自觉地往人身上靠,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空的,连床铺都是冷的。

    时煊睁开眼睛,摸了摸身边空了不知道多久的床,映入眼帘的是姚沛舟站在窗边的身影。窗外黑黢黢的,县城的夜不比岚城,没有繁华的灯红酒绿,沿街的路灯像是快燃尽的蜡烛,在风雨飘摇中忽明忽暗。

    入了五月,天起就一直这么阴沉着,还总下雨。稍微算一算日子,时煊就知道姚沛舟为什么会失眠了。

    因为盛窈即将迎来她修行三千年的雷劫,此次能飞升她便不再是寻常蛇妖,而是像她那位姐姐一样修成正果了;可若是渡劫失败,她极有可能会被劈得飞灰湮灭。

    渡劫最忌讳分心——

    想到这里,时煊原本惺忪的睡眼慢慢睁开了,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望着姚沛舟幽幽地开口道:“姚沛舟,我觉得那蛇妖就是冲着盛窈来的。”

    听见声音的姚沛舟回头,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