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绾东和燕十二离开藩镇。

    但他们心里都明白藩镇的事不会就这么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薄大人在一天夜里填了那个洞口, 并在洞口周围种上了几颗树。

    这里除了薄大人自己, 估计连绾东都不一定能认出去洞口的路。

    好在绾东是在中秋前回薛家庄的, 不然罗氏要将他一顿好。

    这不中秋当日火烧火燎的赶回来的梅白便被大骂了一顿, 甚至被勒令去劈了一晌午的柴。

    绾东睡了午觉起来，梅白还在院子里劈柴。

    见绾东起了, 院子里的白憨兮兮的冲着窗口处喊了一声：堂哥。”

    绾东虽还没清醒, 还带着一点起床气，陡然间竟感觉到了自家白的那一份娇憨可爱, 和儿时是有些不一样了。

    儿时的白让他厌烦过……可到底是弟弟, 是亲人。

    绾东披上外衫, 走出房门, 问了一句：“燕十二呢？”

    白抢着答道：“他睡不着，去周家下棋去了。”

    “周郎如今在家中？”绾东惊呼道。

    “燕十二喊你你要睡觉，所以他一个人去了……”白无辜的眨眨眼睛，生怕堂哥下一刻就要揍他, 可不是他不告知堂哥周郎在家的, 实在是不敢搅堂哥睡觉。

    绾东对白无语，轻哼了一声出门去了。

    “堂哥……”白猫哼似的喊了一声。

    绾东疑惑的回头看向他。

    白解释道：“我娘……今日中秋, 要早点回来吃饭。”

    白和堂哥话若是重一点, 得将他娘罗氏搬出来。

    大抵是因为此前砸了堂哥的店子被胖揍一顿后留下的后遗症。

    又或者是被绾东那几次发病吓得魂飞魄散，终究是一日比一日老实。

    绾东“嗯”了一声后出门去了。

    白长吁一口气, 继续劈柴。也不知他娘为何让他一直劈柴，分明那木柴已快堆的有院墙那般高了，大概一个月都用不完……

    ＊

    绾东弯去了自家铁铺一趟。

    见绾东过来, 铁铺的账房将账本拿了一大摞过来。

    绾东只觑了一眼，眼眶便有些发酸。

    这些账本他就不爱看，莫不是怕吃爹的，时候也不会硬着头皮学这学那。

    长大了看着账本依然头疼，但也会在这一刹那想到他爹抽他的情景，于是乎又是一阵心酸一阵好笑……

    他想起爹娘的时候总是这样，甜蜜又苦涩，儿时这一家子人谁都欺负他，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奢求那二老从地里爬出来能再教导他几句。

    每当看到罗氏，就会想起他娘亲，也会想白是多么幸福。

    婶婶罗氏心里也明白，骂白白毒的时候，也只是不想让他心里难受。

    曾经张扬跋扈的白变成了憨瓜的模样，实在的有些不习惯了。

    ＊

    账房先生刚把账本放下，又端了一大摞月饼过来，即便绾东的爹娘已去世多年，账房及铁铺子里的人还是习惯喊他大公子。

    “大公子，这是你喜欢吃的石榴酱月饼和豆沙月饼。”账房的把甜的摆在最上头。

    绾东当年喜欢甜食，现在的绾东虽仍旧喜欢甜食，但也不像当年那般非吃甜食不可。

    他拿起一块石榴酱月饼，轻轻咬了一口，石榴酱溢出，唇齿留香。

    恍惚间，儿时的一些场景在脑海中闪过，又很快的化作泡影。

    绾东往铁匠那里走去，铁匠将新的铁锅拿给他看。

    “这锅最近卖的挺好。”铁匠告诉他。

    铁锅比之以往做了一半，不知是谁想出来的。

    “好多人过来订呢，早知道以往就做锅卖了，省料不，价格也好。”账房也走过来。

    这锅子轻便也比大锅便宜一点，即便是外出也能背着上路，所以周围来订的人不少。

    再自从薛家庄铁铺出了这种铁锅后许多铁匠开始这种大的锅。

    绾东从铁铺出来后，便弯去周家去了。

    周郎家的老宅离周郎渡有点远，在薛家庄前面的枣花庄。

    少时绾东也常往周郎家跑。

    燕十二在周郎渡附近买了宅院以后也经常往枣花庄跑，还要在枣花庄买一块地专门种枣树。

    事实上燕十二已在周郎渡附近买了好多地，特意选的离绾东的地较近的，他自个儿种都种不过来，还请了几个人帮忙。

    绾东在薛家庄村头铺子里买了两坛酒。

    刚进枣花庄，就遇上了枣花庄有名的媒婆喜婆子。

    喜婆子一瞧见绾东就对他起最近又认识了哪家的好姑娘。

    “人长得挺漂亮，家里有五头牛，嫁妆就能拿出三头牛，绾东你也十八了吧，可以考虑考虑了……”

    喜婆子了一大串后，一旁有人插道：“长得再漂亮也没有绾东漂亮啊……”

    再有人：“绾东十八了吗？我怎么觉得他才十五六，是我记错了吗？”

    绾东红着一张脸，彻底没脾气。

    好在周郎的随从正在扫院门，远远的看到绾东被村头几个人围住，扔了扫帚跑过来。

    “绾东哥，我主子正等着您呢！”阿合机灵，一把抓住绾东的手臂往村里走。

    周郎家是枣花庄有名的大户，不过枣花庄薛家庄姚家村这里的大户很多，毕竟是上京城郊这里的村民们大多也都过的都可以，离这里再远一点的村子就没有这么殷实了。

    绾东方进周家老宅的院子，就听到院子那头燕十二的叫声，还有几人的笑声。

    料到这几人又在赌棋，绾东唇角微勾，跟着阿合往里走。

    见绾东进来，周郎笑道：“绾东来了，阿合看茶。”

    燕十二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后继续放棋子：“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真应该报官了再来。”绾东接过阿合递来的茶水。

    阿合没忍住捂着嘴偷笑。

    如今静帝继位后，逐渐不允许民间赌棋，情节太甚者处以罚款。

    于是乎赌棋这种事开始沦为屋内的闹，那些茶馆酒楼几乎已将赌棋的房舍给拆掉了。

    “不行，你们这是坑我，方才这子没放在这里的！”燕十二大叫道。

    大弈棋术盛行之际，百姓为了效仿士族发明了赌棋，更加简单也更加世俗，常常是二人对二人，吃棋子多者甚。

    赌价一般是每吃掉一粒棋子得一钱银子，绾东常这个赌价像他这样的也玩不起，那些富人们又不在乎这点钱。

    所以赌棋也逐渐沦为大户人家消遣的法子，闺阁姑娘，富户郎君都爱玩这个。

    绾东记得他仅赌过一次，还是好些年前七八岁的时候，攒了好久的银疙瘩输了个精光，他想了一晚上才想明白怎么输的……

    之后便再也没碰过赌棋了。

    绾东安静的坐在一旁，听到他们吼着笑着，棋子敲着棋盘的声音，还有银疙瘩碰撞的声音……

    燕十二总是学什么都快，他来上京以后大抵是迷上赌棋，以往每日都要和人赌上一两局，后来他赢的太多了，周郎渡一带的人都怕他了，只要他往那赌棋桌前一坐，总能散不少人。

    兜兜转转也只有周郎渡一带最会赌棋的周郎和周郎的几个朋友喜欢和燕十二玩，毕竟高手之间过招才有意思。

    周郎赌棋也不忘绾东，偶尔笑了两声后抬起头来对阿合道：“去把核桃仁和糖葫芦端上来，再问问厨子那边烤鸭做好了没有，做好了直接端上来可以吃了。”

    于是乎绾东一个人坐在桌前吃吃喝喝，他将周郎最喜欢喝的“老薛头”酒坛子开了也没引来周郎陪他一道。

    果然有了新朋忘了旧人，这燕十二才是周郎的青梅竹马吧。

    绾东将核桃壳扔进火炉子里，刹时间微勾起唇角。

    “叔！”院子外边周郎的侄儿子序提着一篮子山楂从外边进来。

    “叔！”他进屋后，看着他叔又喊了两声，直到看到了绾东，一个虎冲过去张开手臂。

    “绾东叔！”

    绾东方才听到这子的声音就往里头缩了缩，正想进里屋去，没想到这子这么快进来，还是没躲过。

    子序一把抱住绾东……的大腿。

    因为方才子序冲过来的时候，绾东已抬起一脚，只差将他一脚踹到门外去了，却被这子抱住了腿。

    “绾东叔！”子序放开绾东的腿，又忙将那一篮子山楂提过来，“绾东叔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山楂，还有石榴……”

    着又从胸口处摸出三个大石榴来。

    方才绾东就觉得有东西磕着腿了……还以为这豆芽长胖了长结实了，原来是这里藏了石榴。

    “都是我亲手摘的给绾东叔吃的！”十一岁的少年眼眸晶亮，清澈无比。

    “……”

    绾东心道不是给你亲叔送来的，顺带看到他坐在这儿吗？

    这子从人精似的，见人人话见鬼鬼话，一张嘴你哄死人的。

    子序将那石榴剥开，给绾东递过去。又瞥了一眼隔壁那棋桌：“我叔他们又不带你玩，我陪您话呗。”

    “……”

    绾东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入口的石榴不香了。

    子序拿刀将山楂去籽，边起刚听到的传闻：“我昨日去桃花堤，那里出了一桩命案，桃花堤的里正在那哭呢，他们堤招谁惹谁了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