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们不给我时间去做江定……
莫七景任职的这间舞蹈学校, 是学校,实际上还是生意,本质也不过就是个比舞蹈工作室更大规模的“工作室”。在C城做得算大, 而学校平时的主要收入, 一些来自课程, 一些来自项目。项目种类很多, 比如跟幼儿园合作,承包一些幼儿园的舞蹈教学, 又或者接一些商演、活动、年会、排舞, 以及带特定人员参加汇演、比赛、考级。
江画算是学校客户里比较大的一个了,能接到的活儿自然也属于收益还不错的, 学校的老师都会抢着做。
莫七景来A城也两天了, 再过一两天就能结束行程回C城。
这天早上, 她迷迷糊糊地起床, 一个人去洗脸台梳洗。刚洗完脸,莫七景就听到雪在外面叫她的名字。
“七景?”
那是找人的语气,莫七景正要应声,雪已经探头进洗手间。
的密闭空间内, 雪的视线像是可以越过莫七景一样, 她表情疑惑地扫视整个洗手间,接而就如同没有看到莫七景一般, 又从洗手间出去, 在外面继续喊道:“七景?人呢?”
洗手台边,莫七景安静且神情凝重地看向跟前的镜子, 一动都不敢动。
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不再是隐约半透明,而是别人彻底看不见她。
显而易见, 情况已经严重到用幻觉都无法解释的地步了。
莫七景六神无主地出了洗手间,这时床边的雪回头看到她,发出一声疑惑的怪音:“你去哪里了?”
莫七景没答,脸上只有一片惨白。
未知的恐惧比任何现实的灾难都要令人彷徨,它没有规律,无从解释,甚至无处向人求救。
到底是为什么?
只知道自己身上的情况,似乎一天比一天糟糕,一天比一天严重了,其他一概不知。她就像一个突然被扔进困境的人,不明白自己怎么到达了这个困境里面,为什么有这种困境,又该如何走出困境。
最开始是间隔很久才出现一次,出现的时间也很短,稍纵即逝,就像当初的雪一样,那任谁看了,都只会当是眼花了。
接着,异常的情况慢慢开始变得频繁,虽然时间还是很短,稍微眨眼就过去了,可莫七景自己已经知道,这频率,绝对不是眼花。
而今天,竟然第一次出现了这样的状况?
恶化的速度似乎越来越快了,就像是某种倒计时。
这可怎么办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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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江今驰就站在莫七景的房间外。
他伸手,想敲门,但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缩了回去,接着快步离开。
走廊响起几声脚步声以后,他忽的停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莫七景的房门,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再次折返,又停到莫七景门口。
手才抬起,想起莫七景冰冷的眼神,最终还是放了下去。
都一两个月没见了,好不容易见一面,却连话都不上。
但是,不能惹她不高兴。
这么想着,眼神失望地收了回去,江今驰低下头,落寞地往回走。
迎面过来的周校长还是一贯的乐呵:“江总,你最近怎么老愁眉苦脸的?那天也是一个人满脸心事地坐长椅上。”
江今驰没听明白周校长在什么:“哪天?”
“就我们刚来这边的那天啊。”周校长笑道,“不记得了吗?当时我去路那头的卖铺买了包烟,你在我前面买了瓶水。”
显然从来没有去过路那边某家卖铺的江今驰停住动作。
他脸色微微变化,像是明白发生了什么。
表情迅速沉了下去,江今驰转身,快步往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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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A城的半年,江定和江为峰有一个共同的心病,那便是梁梦。
过去的那些年,江为峰并不敢频繁在江胜立周遭出现,他通常只在抑制不住思念时,趁着江胜立出门,远远看妻儿几眼。短暂又遥远的这几眼只能看到一些表象,梁梦衣着光鲜,生活无忧,于是他还以为梁梦跟另一个自己夫妻恩爱、婚姻美满,完全不清楚梁梦这二十年受的委屈。而江定,虽把梁梦这些年的不易看在眼里,却也无能为力,劝解无门。
过去的那些年,父子俩能放任梁梦在江胜立身边,是因为并不清楚江胜立已经冷血到了这种地步,甚至多多少少信任江胜立不会对梁梦如何。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江定已经差点命丧江胜立之手后,父子俩谁都不敢再托大。江胜立暂时没动过梁梦,不代表以后不会动。一辈子那么长,万一梁梦今后跟江胜立产生什么争执或冲突,弄不好也会陷入危险。
故而,绝对不能让梁梦一直都留在那样一个人身边。
在A城的这段日子,父子俩时常商量,等江定的身份稳定下来,不会排异,没有性命之忧以后,他们要回C城,想办法把梁梦从江胜立身边带走。
为此,父子俩也预想了一些或许可以尝试的方法。梁梦心软,感情丰富,必然也念旧情。若江定,那他从出生到少年时期的所有记忆一定与梁梦吻合,而江为峰自与她相恋到诞下“江今驰”之间的记忆必定是夫妻俩都最珍视的过去。那些回忆和爱都是真实的,父子俩希望能合两人之力,改变一些什么。
这一晚,江定的梦很不安宁。
最开始,他梦到了莫七景。
她穿着漂亮的裙子,裙摆在风里摇曳,而她看向前方,咧出漂亮的笑容。江定刚想走向她,便发现巨大的屏障将他拒之门外,再抬头,已唯有江今驰能停留在她身边。
梦里的江定站在屏障外发愣了片刻,可只是稍微迟疑,莫七景却在他眼前变得透明,最终消失。
画面一转,江定又回到了从长大的家里。
他欣喜地往客厅走去,想去寻找母亲,却发现梁梦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
血,止不住的血遍地蔓延,一直爬到江定的脚下。
他猛然惊醒。
喘息地看着黑蒙蒙的房间,江定忽的听到卧室外面正传来奇怪的声响。
很明显,那声响并不来自江为峰。
江定警觉地起了身,他目光冷厉地看向卧室门外,尽量没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只默默伸手,握住了件可以防身的物件。
没有开灯的屋内漆黑一片,接下来便是大步且频繁的脚步声,东西被带翻摔碎的声音,斗的声音,伴随着什么被撞击的声音,因为受伤而呼痛的声音……
静悄悄的夜里,看似寻常的普通人家突然响起警鸣声。那是个特制的报警器,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穿透云霄,几乎将整栋楼都惊醒。而显然,这个报警器的防卫机制就是通过巨大且持续的声音震慑试图施暴的人员,一旦响起,就会持续很长时间,无法按停。
有两个人影就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在那警报声之下匆匆忙忙地跑出屋子,穿过区,接而消失在黑暗中。
江为峰是趁着江定拖住那两个人的时候去按报警器的,那两个不速之客逃出去以后,他惊魂未定地喘着气,开灯,接而看到了身上有不少伤口及血迹的江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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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夜的,江为峰和江定去了趟警局,从警局出来后又去了趟医院。
换药室内,医务人员心地为江定消毒,擦拭,上药,处理伤口。
江为峰得知江定这伤整体问题不大时,可算稍微松了一口气。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对比起江为峰,江定的眼神却冷然很多。
伤口确实都不算太严重,不会导致他行动太不便,可这几个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却让江定回想起了十分不好的记忆。
一个比今天还要黑暗的夜晚。
那一晚,他躺在冬日寒冷的地上,伤口又深又痛,他的手里,衣服上全都是自己的血。而送给他这一刀的江胜立居高临下,甚至轻嘲地看着他,要置他于死地。
这一次,即便他没真出不测,但江胜立的目的却是毫无变化的。
江胜立要赶尽杀绝,江胜立一定要他死。
江定的拳头不自觉紧握,紧到几乎暴出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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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为峰和江定从医院回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
才开门,便发现不知道是谁从门缝里塞进来一封信。
江定捡起那封信,在手上展开。
注意到这一切的江为峰也探身过来,拧眉看着纸上那个跟江定一模一样的字迹:“他也在?”
“嗯。”江定把信往旁边桌上一扔,转身又出门,“爸,我出去一趟。”
“心点啊。”江为峰不放心地嘱咐,“早点回来,我们还得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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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着江今驰预留的地址,江定抵达了某间独栋度假别墅。
他也不知道江今驰这个点找他做什么,毕竟两人现下已经完全不存在过去那种为了相互扮演而天天互通信息的必要。
所以现在的他和他,还有什么好沟通的?又有什么好的?
进屋后,江定察觉到自己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他没太表现出来,只是坐到沙发上休息。
而站立在一边的江今驰从他进门起就冷脸盯着他,就像在看什么做错事的人。好半天以后,江今驰才语气十分不好地开口问江定:“你真的是刚好住那酒店旁?还是随便在附近租了个房,跟着我们?”
我们。
江定听到这词,心里有声不轻不重的轻嘲。
我们。
哦,原来是宣告主权,兴师问罪来了。
江定没答话,江今驰便越发愤怒,他几步冲到江定跟前,语调也抬高:“我对你还不够容忍吗?你又是撒谎,又是给我下绊子,我处处给你留后路。你有什么好不死心的?一直围在七景附近做什么?”
“所以呢?”江定断了对面,没什么表情地抬头看跟前的人,“你叫我来到底是想什么?”
江今驰也不拐弯抹角,只用一种命令的语气道:“我跟七景在A城还要呆两天,你立刻离开,这两天不要让我发现你在附近。”
这命令的语气实在太过理直气壮。
江定依然没什么表情,语调也平淡地反问:“凭什么?我本来就住这里。”
“我不管你是本来就住这里还是跟到了这里!我也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江今驰沉下脸色,语意充斥着不可抗拒的意味,“你不要忘记了,你跟我站在一起能这么完好,是我愿意配合你避免排异,这间屋子里但凡多一个人,你都不会好受。你不要试图消磨我的耐心,挑战我的底线。”
江今驰一个字,一个字地:“清楚了吗?”
两双眼睛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江今驰拎起他的外套,傲然睥睨着跟前的人,等着他的回答。
然而好半天,屋里都安安静静的,江定没有回复他。
江今驰蹙眉:“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自讨苦吃?”
断他的是一声嗤笑。
身上的伤口还在发痛,而突然出现的江今驰也着实令人火大。
之前一直平静坐在沙发上的人缓缓抬起头,那双本无波澜的眼睛里逐渐升起一【工/仲/呺:寻甜日记】些不着痕迹的轻蔑、冷漠:“到底是什么导致你产生这种错觉,让你觉得我好欺负?”
江定着,也不禁想起了江胜立。
没错,江胜立也是。他们似乎都没有搞清楚,江胜立能害他一次,是因为当初的他把江胜立想得太好,没有防范。江胜立是不是也跟江今驰一样,真的心底里觉得,他很害怕他们?他会这样一辈子处处被他俩压,任他俩捏圆搓扁?
江定一点点站起来,跟江今驰平视,把他刚刚的话还给了他:“你才是不该消磨我的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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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定回家前去了趟干洗店,取了一件他早在前一天晚上就拜托干洗店加急清洗的西装。
他拎着洗好的西装回家时,屋里的江为峰已经焦虑地迎了上来。
显然,前一天晚上的事,令江为峰坐立不安。他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像是跟江定商量,也像是自言自语。
“不搬家的话太冒险了,我们很清楚那个人的作风,位置已经暴露了,他早晚可能再找上门来。”江为峰着着,又自己否认了自己,“但是如果搬家的话,你身份没有稳定,我以前也没有过类似的经验,不确定你跑去一个新的地方,身份这块会不会受到影响,会不会让这半年的积累付之东流?”
江为峰着,想到了一些更加不好的发展:“总不能你刚要稳定,他就找上门,我们换个地方,他又找上门吧?”
任江为峰在那边满脸急迫,江定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是一点都不着急。
“爸,不用两难了。”
那声音沉稳,淡然,不带一点慌乱,似是早有决定。
江定越过江为峰,穿过客厅,开某个杂物间,搬出一个纸箱子。
意识到江定拖出来的是什么纸箱,江为峰吓得赶紧过去制止:“你做什么?”
江定轻轻拿开江为峰的手,淡淡然道:“爸,摆明我现在没有别的选择。”
他开干洗店那件装着【江今驰】西装的袋子,也拿出纸盒里属于【江今驰】的东西。
浅灰色的高定西装在空中一甩,修长的手指穿过衣袖,套到江定身上。江定抬手,面无表情地给自己系上许久没戴过的手表,再拿出那台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的,属于【江今驰】的手机。
“但既然他们不给我时间去做江定,那到时候他们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