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他只想现在就直接跟江胜……
医院。
“手术中”的灯亮着。
莫七景站在走廊上, 神色担忧地看向手术室紧闭的大门。
她本来还以为江定口中的“爸”是江胜立,待到了这边,听梁梦起, 她才明白, 躺在手术室里的是为峰老师。
她前几天身体出现透明的迹象, 几次电话请教过为峰老师。明明没什么交情, 为峰老师却耐心且关心地答复了她。
他是这么好的人,即便不算相熟, 她同样也不希望他出事。
莫七景注意到梁梦在手术室外来回走动, 她总哭,却又总自己不能哭, 在这期间, 梁梦已经去洗手间洗了好几次脸, 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像哭过, 她,不能被人看出来她眼睛发红,不然回家会被发现。
莫七景听不懂。
而江定,则是沉默地, 一声不吭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 从头到尾没跟任何人任何一句话。
他始终低着头,因低头而垂下的刘海使得旁人看不见他的眼睛, 他的表情。仿佛四周都是灯光, 却无法照亮他。
终于,“手术中”的灯灭了, 有医务人员从里面出来。
梁梦立刻迎上去,听着医生了一些什么,接而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莫七景也如释重负。
跟梁梦和莫七景庆幸的反应不同,江定的脸上依然没有太明显的表情。
梁梦跟医生交流完,刚想转身去叫江定,却发现江定确定江为峰安全后就起了身。他沉着脸,眼睛里腾升起越来越遮掩不住的怒火和戾气,就像是要找谁拼命一样,大步往外走去。
江定那模样吓到了梁梦,梁梦一眼便看出来江定在想什么,她赶紧追上去,急迫地拉住江定的手,声音发抖道:“你不要去找他,你不能去找他。”
莫七景不清楚这个家庭有什么故事,更不清楚江胜立是什么样的人,她下意识跟上了梁梦和江定的脚步,却不懂江定为什么突然往外走,梁梦为什么那么担心。
她问江定:“你去哪里?”
江定没回莫七景,也没管一直努力扯着他衣袖的母亲,步子越发的快。
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浓得刺鼻,而他最近能回忆起来的所有进医院的原因,都跟江胜立有关。
他真的受够了。
要不是他在江为峰的大门、客厅都装了监控,要不是他给江为峰那个区的每个保安都塞了不少钱,要不是今天当班的那个保安刚好开手机看了眼他家的监控,恐怕江为峰今天就要因为失血过多而亡了。
他们有防备是不假,但是再多的防备,都敌不过身处暗处的有心之人。
况且人不可能没有盹和疲惫疏忽的时候,谁都没有上帝视角,怎么完美闪避每一次迫害?
今天是运气好,刚好有人救了,又救得及时,那下次呢?下下次呢?
如果江为峰不死,岂止下下次?那恐怕还有一百次,一万次。
从那个被害的财务的案子就知道,警方尽责,即便加班查全市的道路监控,也要把凶手揪出来。动手的凶手落网了,可无论是现场故意留下的痕迹,还是凶手的口供都指向抢劫杀人。江胜立显然通过什么手段使得这些亡命之徒为他卖命,为他守口如瓶,于是这个幕后黑手始终隐身于黑暗中。
而这一次,江为峰家里值钱的金件、电子产品、现金也统统被带走了。
结果可想而知,即便凶手落网,他们也不会轻易供出江胜立。侦查阶段正常大概两个半月,就算这些凶手真的破天荒供出江胜立,也同样晚了。
只要江胜立还在,别两个半月,就算是三天,甚至一天,江为峰也可能再死一次。
江定这次回来,处处心谨慎,步步为营,希望能妥善解决江胜立的问题,可江为峰还是陷入危险。
所以何必处心积虑去下一盘棋?何必遵守那么多是非原则?他不想乖乖等待不会缺席的正义了,他只想现在就直接跟江胜立同归于尽,一了百了。
反正,他也是个要消失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江定的脸色过于骇人,吓得梁梦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开始哗哗地往外冒,她死死拉住江定的胳膊:“妈求你了,你不能去,太危险了,你去了可就暴露了。”
江定没听,他慢慢地扯下梁梦的手。
眼见着江定就要走掉,梁梦立刻转头去叫莫七景:“莫姐,你帮我劝劝他。”
话间,江定的步速几乎已经甩出两人一段距离。
莫七景实际上根本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完全不知道从哪里劝。
“阿姨,他到底要去做什么?”
只是这么一瞬间,江定已经上了车。
车子很快发动,那辆车在莫七景和梁梦都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绝尘而去。
车窗外的场景飞速后移,江定的手搭在方向盘上。
路灯投进车窗,在他半边脸上。
他知道自己不冷静,却又在某种层面上出奇地冷静,想得非常清楚。
车子才开出没多远,江定的手机铃声便在车厢内连续响起。
不是莫七景就是梁梦来的,他完全没算接,只快速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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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在江画驻扎了一整天的税务人员终于离去,大楼逐渐安静。
整栋江画大厦基本都已熄灯,唯独某个会客厅内的灯还亮着。
江胜立差走了包括亲儿子江明骋在内的一切人员,只留了钟厉和一个本来就知情,可以帮忙找资料的亲信。毕竟事关重大,他还没算承认逃税的事,故而能听到他跟律师谈话的人越少越好。
这个律师跟江胜立合作已经十来年,江胜立自然开门见山:“严律师,依你看,目前的形势如何?能全身而退吗?”
被唤作严律师的中年男人翻看完所有的材料,皱眉道:“不乐观,今天还只是例行调查和询问,但是一旦能查出来什么实际的东西,我们恐怕就不会是在今天这种舒服的会客厅里见面了。江董,就我的经验来看,举报方向给得太明确了,税务那边的人也一定会找当初你们那几个项目的合作方核实,会找当时的财务轮番问话,这事并不是您单方办得天衣无缝就行,其他人会顶不住,其他证据也可能逐渐被扒出,所以……我推测,恐怕早晚会被查出来。”
江胜立的脸色十分难看,整个人都阴阴沉沉地坐在一边,如同那种因为狂风暴雨而暗得宛如黑夜的白天。
想举报的人明明都已经解决了,为什么还会有人搞出这种事?
是那个人生前留了什么后招?还是江画其他竞争对手搞鬼?
不管是谁,这个人都值得被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江胜立的声音带着阴郁,带着愠怒,也带着命令口吻:“严律师,你应该知道我。我从来不听一件事有多难办,我只要我需要的结果,我不可能进去。”
严律师自然也知道这个老主顾的脾气,立刻安抚道:“江董您别着急,我们是处于很不利的位置,是得付出挺惨痛的代价,但多多少少还是有出路的。其实,可以这样……”
一番谈话之后,律师提着公文包,准备离开,他走前想起什么,回头对江胜立道:“对了,江董,我得提醒您一下,这次举报的方向这么明确,精准得不正常,我怎么看怎么像你自己公司的人办的,或许您该查查您的公司有没有人搞鬼了。”
“嗯。”
接而,律师离去,会客厅内传来一声关门声。
江胜立依然没动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看桌上的材料。
律师的这个提醒,令他脑中忽的闪过一些念头。
起来,今天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江明骋还通知过江今驰了,可江今驰却至今都没有冒头……
这只能,反常得过分,反常得离谱。
江今驰能有什么理由放着公司这么大的事情不管不顾不现身?甚至连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来过?
向来把公司放在第一的人,可绝对不会是这种作风。
除非……是因为今天江为峰出事了,那个“江今驰”根本不可能顾得上这边。
江胜立的眼神逐渐阴翳。
他直接掏出电话,拨通江今驰的号码。
好半天都没人接,江胜立又了第二个。
这一次,电话通了,里面传来江定的声音:“喂。”
江胜立也不多话:“我在公司会客厅等你。”
江定冷声道:“好。”
会客厅的室外是一片漆黑,那漆黑的玻璃如同镜子一般映着沙发上江胜立的身影。
明明有来电显示,叫的却不是爸,而是喂。
是装都懒得装了?
这语气……该不会是想因为江为峰而来找他拼命?
江胜立冷笑一声。
做了二十多年儿子,上次就栽在他手里,竟然到现在还学不乖。
这一点,还真是有点像江为峰那个蠢货。
江胜立放下手机,吩咐钟厉:“叫人。”
C城的夏日,即便晚上也依旧不凉快,周围全是空调发动机的声音。
一直站在窗边的钟厉似是看到了楼下的什么,对江胜立道:“江董,人来了。”
“公司的监控全部关掉。”江胜立起身,也一步步走到窗边,冷眼看着楼下刚下车,正在关车门的儿子,继续跟钟厉道,“半年前,你们让他跑了,这次,我不想听到任何意外。”
完,江胜立森然地看向窗台外黑暗中的某个盆栽,蜿蜒的枝叶宛如一只盘旋在树上的毒蛇,顶着凶狠的眼睛,露出毒牙,张开血盆大口,接而狰狞地吐出蛇信子,仿佛随时要将猎物拆吃入腹。
很快,会客厅门口传来敲门声。
敲门的人并不知道,这扇门的后面并非只有江胜立一人,还有另外几双阴恶的眼睛。
江胜立笑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