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邢刻亲眼看见, 墙角的许拙在他这句话话音落地以后,便迅速沉默了下去。
- -许拙没有买新衣服,这套衣服他已经穿了很久了, 邢刻是见过的。许拙也知道他见过, 所以自然也就知道,他方才的是违心话。
言不由衷是邢刻的一种糟糕习惯。
他从就这样, 是因为出生在令人不安的环境,导致他不具备充分的安全感,来将心里话全盘托出。
往后即便在许拙身边不断被软化, 学会了如何表述自我。然而在面对外界时,他还是会下意识树立起这样的保护层。
这种方式应对外界倒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一旦保留下来,有的时候还是会让邢刻在不经意间, 采取同样的方式面对许拙。
一次两次可以是情趣,但时间长了, 便容易积累出矛盾。
同样的话恋人在高兴时听, 和不那么高兴时听,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味道。
而眼下很显然,许拙看上去并没有那么高兴。
他是刚结束工作,然后被突然出现的邢刻一声不吭地接回家,到家之后便强行要触碰他。
哪怕是动物也有抗拒交.配的时候, 更何况是人。
没谁时时刻刻都准备好了做这种事,妄论邢刻方才也并不是奔着让许拙舒服的手法去的。
邢刻在看清许拙的表情之后,心下便立刻咯噔了一声。
步入大学, 往后再步入社会, 这是两道坎。人成长之后要面对的人和事越来越多, 要面对的世界越来越宽广, 新的事物和旧的事物挤压,很容易让曾经的恋情被动破产。
许拙和邢刻没有,但不代表他们的感情没有受到这种变化的影响,不代表他们之间没有积累下来的矛盾。
上大学时还好,步入社会以后,伴随着邢刻的忙碌,这种问题就变得分外的尖锐。
一边是想要征服的事业高山,一边是陪伴在身边过久的恋人。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精力的天秤总会不自觉倾向还不确定的前者,忽视稳定的后者。
心里总想着做完这件事就去陪他,做完就去。然而事情越来越多,人却一直没有陪到。
许拙已经算是比较平和地去看待这件事了,邢刻长时间不在他身边他也不会过多的不悦。
他一如既往地包容邢刻。
听上去很暖心,实际却会给人以恐慌感。
因为包容的本质是在后退。它会让伴侣害怕- -会不会有一天,这个人退着退着,就直接从自己的世界完全退出去了?
邢刻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至少他在面对许拙的包容时,时时刻刻都有这样的担忧。
他主攻刑法,平时也接刑事诉讼更多。但导师让他为前途着想,偶尔也得接一接法援,接触一些民事诉讼。
他今天刚处理完一档夫妻离婚案。双方也是从校园时期起的情侣,一路向后拼,然而起高楼后没多久,楼便又塌了,夫妻也离了心,最终因为仅剩的财产分割问题,闹上法庭,吵得不可开交。
两人都极其能会道,在办公室里辩论着这些年谁付出更多,谁付出又更少,硬生生凭二人之力创造了个菜市场。
民事诉讼是邢刻的弱点,就在于他根本不耐烦处理这样的鸡毛蒜皮。这对夫妻仅剩的财产加起来都不超过六万块,然而邢刻却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耐心。
出去的时候,有同事笑他,头一回见他给这种案子那么多的耐心。
邢刻可是这两年律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再加上入行便遇上了很好的导师,他的路从一开始就和其他律师不一样,野心也极强。这种案子拿来就是为了让履历好看点,理论只需要公事公办地完成,根本不用给当事人太多时间。
邢刻当时在昏暗的楼道口点了根烟。
他的耐心不是给这对夫妇的,他一遍遍陪他们确定,看他们提供的资料,听他们对话,脑海里想的全是许拙。
人世间有很多不确定。
这对夫妇当年下海经商,选的是时下最热门的产业。理论应该前景无限好,他们也同样野心勃勃。
然而拼搏三十年,手头仅剩六万块,连并肩这么多年的婚姻都要宣告结束。
回头看看,人生简直是一场空。
邢刻想要改变一个国家的法律,他选择的道路远比这对夫妻要更难,落空的概率也远比他们要高。
倘若他走到三十年后,也面临这样一个光景,还拖累了许拙的人生,那他得是怎样的罪孽深重?
法援早早结束,他于是也破天荒去到了许拙的学校,想要接他。
而他坐在学校门口等时,看见的便是和他那匆忙、紧张的律所,风格截然不同的悠然院校。
有人想给许拙介绍对象。
邢刻内心的的确确是有醋意,但倒不是对那位还不知道姓名的女士,而是对许拙的生活,是一种惶恐。
许拙理论可以拥有更悠闲的人生,爱人时刻相伴在左右,根本不用陪他走这样的征途。
他应该有一个每天都来接他下班,陪他度过工作后时光的伴侣,而不是邢刻这样忙于工作,总是将他向后推的人。
邢刻年幼时在邢东海身上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情绪和经历,倘若还因为想要改变这一点,而错过和许拙相处的往后时光。
那即便他改变了法律,他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竖在他人生中间的,就只剩下邢东海了。
邢刻回来的一路,都迷茫在这个选择口。
他迫切地想要证明许拙在自己身边,所以最终既没有顾忌到让他舒服,也又一次下意识地了违心话,致使许拙沉默。
邢刻一愣,最终整个墙角都沉默了下来。
他急急忙忙地想要退出,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许拙却突然咬紧他不放。
邢刻抬眸望去,就见许拙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抬手勾抱住他,低声道:“你别怕。”
他真的是邢刻的支柱,竟然在方才那样的分分秒秒间,也读懂了邢刻内敛的情绪,和不声张的表情,意识到了他在担心些什么。
就好像时候一样,一次次张开自己的柔软,去包裹住邢刻,给他铸造这个世界上最温暖的港湾。
邢刻从来没有哭过。
他在很的时候就觉得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的东西。
然而许拙在这样没被周全到的情况下,竟然还是支棱起不适的身体,想要给他依靠。
让邢刻第一次感觉到喉头酸涩。
“你时候为什么想和我当朋友?”
床头柜的夜灯晕出大片橙光,洒向旁处。
男人的欲望总是容易起来一些,最初的不适感过去以后,许拙就在邢刻的照顾下,飞速地进入了状态。
如今已是结束后完全瘫软了,就懒洋洋地趴在枕头上,手臂至肩头的线条流畅又有力。
邢刻在他身后,亲吻他的脖颈。
“……嗯?”许拙是有点困了,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因为你睡我旁边?”
“睡你旁边所以就想和我当朋友?”邢刻垂首在他的手背上轻吻:“最开始不是明明在哭?”
第一次见许拙的画面,一直都印在邢刻的脑海中,许拙见他的第一眼,眼底就有无比浓重的情绪。
邢刻自就对情绪敏感,他不会看错。
后来的很多年邢刻其实都想不太明白,许拙当时那么丰厚的情绪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包括许拙后来提到爱情时感到的恐惧,又是从哪里来的。
许拙在床上翻了个身,顺着邢刻的话音回想起了两人重生以后的第一面。
盯着邢刻,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对,哭完还想和你当朋友。”
“为什么?”邢刻问。
许拙不话了。
其实这些年,他脑海里有关上一世的记忆变得越来越少,有的时候甚至会忘记自己是重生过的,不提基本是想不起来了。
这是好事,因为那些有关上一世的悲惨回忆悉数淡去以后,许拙才能真正面对这一世轻松快乐的人生,获得新的开始,不再负重前行。
恋人的确是有点忙,但每天晚上都能摸到,父母也都健在,对许拙来就已经很好了。
他本不欲回答邢刻这个问题,然而大抵是邢刻的目光太专注了,以至于他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时候做过一个梦。”
“什么梦?”邢刻认真道。
“就梦到,我得和你当最好的朋友,不当不行。”许拙。
“……不当不行?”
“对,不当肯定会后悔。”许拙已经困到不行,眼睛都闭上了,含含糊糊道:“所以我就把你拐走了,事实证明,嘿,我们确实要在一块一辈子了。”
邢刻缓缓地将自己从床上撑起,支着脑袋垂眸看困倦的许拙:“有这样的梦?”
“对啊。”许拙熟练地在邢刻的这个姿势下,找到了个角度钻进他怀里,预备进入梦乡:“哦对了,你最近加加班吧,马上过年了,我妈谁不回去吃饭家法伺候,我可惹不起她,你懂吧?”
邢刻:“……嗯。”
许拙彻底闭眼睡觉。
然而还没过两秒钟,又睁开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向邢刻:“我也爱你,我是在理解你的人生,理解你的理想,不是单纯容忍和包容。你不在的时候我工作和画画都很高兴,我也在进行自己的人生,别担心这个……我刚才也和你清楚了吧?”
“……嗯。”邢刻又应了一声。
这一次,还忍不住低头亲了亲许拙。
许拙直接抬手把他的脖子勾下来,嘟囔道:“那就一块睡,一天没抱了,让我抱会儿……”
床头柜的灯熄灭下去,邢刻在短暂的迟疑之后,还是顺着许拙的话音躺了下来。
任由他搂着自己,与此同时也伸手护住许拙。
两人同居的时间太长了,往前可以追溯到初中。
许拙渐渐已经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没有邢刻了,他睡着后只要邢刻离开时间超过十五分钟,许拙就一定会醒。
所以为了让他能好好睡觉,邢刻每天晚上都会搂着他,陪他,和他一块儿睡。
但今天却不一样。
邢刻伸手护着许拙梦乡,自己却未能陷入同样的梦乡,脑海里依旧在苦思不解。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梦?
作者有话要:
给阿刻开个挂,让他事业从此畅通无阻,节省下来的时间好好陪出出-v-
补昨天的更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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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