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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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意念有时确实会带来一些东西。

    有关“许拙的梦境”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疑问,  在邢刻脑海中困扰他太多时间以后,从某一天夜里开始,邢刻便也会断断续续地做一些梦。

    这些梦很奇怪。

    在梦里,  邢刻能感觉到强烈的情绪存在-  -痛苦、窒息、麻木、彷徨。做这样梦的时日放在普通人身上,  可以被称之为“一个好觉都没有睡过”然而邢刻每一次醒来以后,  精神却丝毫不觉被沉重的梦境所扰。

    那就像是一条平行线,一条和他当下生活永不相交、永不干扰,却又仿佛息息相关的平行线。

    邢刻在那条线上,  看到了许多熟悉的人,也看见了一些陌生人。

    他看见了更暴戾的邢东海和更怯懦的李书梅。

    看见了残废的自己。

    与此同时,  也看见了同他如今生活截然不同的许拙和孙芳丽夫妇。

    他们被命运的无情压着碾着,虽未像他一样落得残疾的半身,  被命运折腾的精神颓然却与他无异。

    在梦里,邢刻也记得许拙。

    他花了很长一段时间,  才让那个在中学时代逞强阳光,  最终彻底被命运玩弄到失去一切精神的许拙重新抬起头来。

    那个时候邢刻已经时日无多了,他的想法很简单。

    身体的绝境已经无法改变,但许拙的精神和心灵却是可以改变的。所有他给了许拙几乎一切,想要弥补他这一部分的空缺,想要把自己仅剩的东西,  填进许拙缺乏的那一块之中,成为他人生的一半,支撑他活下去。

    这本是一场单向牺牲,  奉献自己所有,  目的是为了让另一个灵魂完整。

    他当然成功了,  但与此同时,  眼睛重新亮起的许拙,也将视线落注在了他的身上。

    他竟然企图去亲吻那样一个残废的自己,企图接纳他,替他溶解掉废物身体所带来的不适。

    在那一刻,邢刻感觉到了强烈的害怕、羞耻、以及无法用言语表达的爱意。

    他在牢笼之中,救起了笼外受伤的鸟。他本想让鸟去迎接更广阔的世界,却不料伤好以后的鸟,只对牢笼里的他歌唱。

    即便他已经死在牢笼之中,鸟也依旧在隔窗望他,想他,持续了往后数十年的时光。

    邢刻能在梦里看见,往后数十年时光中,鸟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的模样。就好像鸟企图再见他一次的那些时光里,他都在某个地方,切实地看着鸟,不舍得离去一样。

    一直到鸟也死亡。

    在那漫长到让人失语的时光之中,邢刻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冲击。他有时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被巨大的悲怆压到窒息,仿佛再难见天日。

    唯有抱住一旁睡得浑身放松的许拙,才能借着他的体温稍稍缓解一些,确定眼下才是现实,而梦不过是一场梦。

    然而,这梦很显然不仅仅只是一场梦。

    因为在那断续梦境的最终结尾里,邢刻看见鸟死亡以后,在阳光下留下了一根羽毛。

    那羽毛极其轻柔。被吹着,卷着,飘过时间的长河,最终回到了他们的新生。

    在鸟刚刚破壳,而他也还没有被关进牢笼里的时光。

    这一次,邢刻看见他的鸟在睡醒后,眼睛几乎是立刻亮了起来,都不顾还没长齐的羽毛,就扑棱着翅膀跌跌撞撞地朝他跑来,身后带着耀眼的阳光,和新生的无限希望。

    而他也最终拥抱了鸟。

    暗夜流光,天再亮起时,邢刻便再也没有做过这些梦了。

    *

    许拙隐秘地发现,邢刻最近有了一些变化。

    就在他之前,让邢刻挪挪工作,过年跟他回去陪陪孙芳丽夫妇之后。邢刻不仅处理掉了过年期间的事物,就连平时的事物好像都在一瞬间被压缩了。

    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早,和许拙呆在一块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当然,有时他还是会因为工作而晚归,但那种感觉,却和过去不大一样了。

    这就好像,人的精力只有十分。

    在面对想要克服但却未知的困难时,人会被迫拿出更多的精力,倾注在它的身上,以至于忽略生活中的其他,连时间的流逝都忘却。

    一直到攻克完毕,对一切都了如指掌的时候,人才重新变得游刃有余,节奏也紧跟着慢下来。

    而等到游刃有余的时候,即便做的还是以前那些工作,面对的还是以前那些人,可心态却不一样了。

    变得更从容,也更平静。

    精力于是回流,得以望向陪伴在身边的人。

    哪怕依旧有需要忙碌的时候,但状态却已经截然不同,有了全新的爱人节奏,得以不被高难度的工作所完全吞噬。

    这当然很好啦,谁不想和喜欢的人多相处一段时间呢?只不过有的时候,许拙也会有一点甜蜜的负担。

    怎么,他也是一个成年人,而且是一名教师了。

    可按照眼下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他感觉自己都快要被邢刻惯坏了。

    邢刻对他本来就没什么底线,在这段时间的变化,精力的回流之后,堪称更没有底线。

    就是让许拙坐在他头顶上撒野,他貌似也没什么问题。

    两人过年回家的那段时间,邢刻每天早上起来跑,回到家再给许拙做早点,等他睡醒以后吃。内容之营养精致,把孙芳丽都看得咂舌。

    让许拙忍不住辩解:“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妈,他跑还是跟我学的呢,我就是回家之后懒了一点-  -”

    “只是回家之后懒了一点?”孙芳丽不信:“阿刻前两天还想买飞机,不是因为你这次回临西赶上春节高峰和他抱怨?”

    许拙张了张嘴:“太冤枉了吧,我没抱怨,我就是在火车上夸了句飞机快,过两年通航就不这么麻烦了……”

    孙芳丽推推老花镜,一脸高深莫测道:“我懂,我懂。”

    和孙芳丽的反应不一样的是,许清朗觉得许拙这样让邢刻照顾着不太好,有点丢他当爹的脸了。

    一般在家,那都是许清朗伺候孙芳丽的,从按摩到面膜搅拌都归许清朗来,再看看许拙,同样是自家媳妇,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嘛,一点都没有得到亲生父亲的真传。

    有时候,许清朗给孙芳丽切了个漂漂亮亮的果盘之后,还会一脸骄傲又鄙视地看许拙一眼,脸上摆明了的一排字:“瞅瞅我,再瞅瞅你,那没用的-  -”

    气得许拙第二天也开始切果盘。

    他切完邢刻切,一家人互相卷。年夜饭外边排了一圈五花八门的果盘,亲戚来他们家走访时,都惊叹许家是不是要改业卖水果了。

    是的,孙芳丽和许清朗已经知道了两孩子之间的事,时间是在大学。

    那时候许拙的室友们经常被妈妈催着找女朋友,回回电话都一定会问。孙芳丽没问过,但许拙觉得问肯定也是早晚的事情。

    那时的许拙离开家乡,去到北城念大学,已经深感和父母相处的时间少了。

    他明白入社会之后只会更少,于是他挑了个假期,精力和时间最充沛的时候,和孙芳丽夫妇摊了牌。

    许拙是个行动派,他做事的时候通常不会考虑太多,决定要做立刻就去做了。

    就连当时课业繁忙的邢刻都是后知后觉的,等他意识到从北城立刻跑回临西的时候,许家已经一片和谐了。

    邢刻后来问许拙,是怎么对父母的。

    许拙虽然是行动派,但他当时压力也很大。提前做了很多功课,准备了很多稿件,就预备到时候好好同孙芳丽一。

    许拙直觉,在这件事上更难服的是孙芳丽而不是许清朗。

    却不想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他的脱稿演讲好不容易激情背完,孙芳丽只给了他一句淡淡的:“就这事啊?”

    许拙当时懵了一下:“对啊。”

    “你两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高、高中吧。”许拙回忆了一下。

    “哦。那我和你爸发现得早一些,初中的时候就觉得你两苗头不对了。”

    “初、初中?”许拙愣了一下:“你怎么都没和我过-  -”

    孙芳丽当时顿了顿:“只是没和你过,但阿刻……”

    她是和邢刻过的,甚至过一些在当时的孩子听上去,会很锋利的话。

    邢刻不像许拙,他不懂得开导人,也不懂得服人,尤其是感情方面。而他对孙芳丽的感激和包容,大概就体现在他当时受过孙芳丽的伤害,但往后的人生中,他既没有报复过孙芳丽,也没有告诉过许拙。

    他把那段伤害就那样吞掉了。

    其实很多时候,孙芳丽回想起邢刻的这个行为,都会觉得感慨万千。

    年幼的时候,孙芳丽可以不管邢刻,但是她管了,在食物方面几乎视如己出,这不是不相干的大人会对孩子做的事。

    而长大之后,邢刻也可以不包容孙芳丽,但他包容了,并且自行消解了那些伤害,这同样不是不相干的孩子会对大人做的事。

    她和许清朗有一个亲生的孩子许拙,与此同时,邢刻在很早以前,也其实就等同于他们家的第二个孩子了。

    如亲人般相处了那样多年,等到老了,于是也不愿意折腾了。

    孩子喜欢,邢刻也是他们看大的。

    孙芳丽创业那些年见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对她来,已经没什么比安安稳稳快快乐乐地过一生,更重要的事情了。

    许清朗的病情也就卡在了那个声音沙哑的范畴,没有继续恶化下去,对孙芳丽来,一切就已经够了。

    于是乎,邢刻赶到的时候,才会看见许拙一家喝茶的和谐画面。

    不过,那画面在之后也少有了。

    因为自从许拙毕业之后,给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的他和邢刻回家的时候,孙芳丽会故意逗他玩,以此来表达想念。

    就譬如,大过年的差两孩子跨越半座临西市,去买一只烧鸡。

    这烧鸡不仅限时还要排队,可把许拙和邢刻折腾了个够呛。

    好不容易买好,许拙连忙抱着鸡上了车。

    没办法,外边太冷啦,许拙人都快被冻晃神了。

    可直到关上驾驶门的时候,许拙才发现邢刻竟然还没上车,就站在路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见状,在车内顿了一下。

    本来是想开窗问一问邢刻,问他在干什么的。可瞧见外边街道上飞舞的雪花之后,许拙却还是决定下车来。

    如果邢刻真的为什么东西而驻足的话,他可不想在远处问他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他想在邢刻身边,和他感受同样的环境和温度,然后和他一起看。

    “这是……”

    那是一朵被撞在玻璃瓶内的百花,看着纯真又无暇。

    许拙知道这种花,花名叫雪片莲,花语是新生。

    这样的白色花朵在过年的临西并不畅销,但却是卖花的姑娘很认真栽培出来的。

    她大概是第一次出来卖花,脸色看上去紧张得不得了,脸颊都被冻僵了。

    于是许拙几乎想也没想,就买下了她桌面上所有的雪片莲。

    一共两朵。

    “怎么突然想买这种花了?”好不容易牵着爱人抱着花上车以后,许拙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好奇地问道。

    一旁的邢刻盯着怀里的两朵雪片莲,表情看上去特别认真,好像在见什么新奇的宝物,隔了一会儿,才在许拙的提醒之下,系好安全带。

    “我最近总在想一些事。”系好安全带后,邢刻护着雪片莲,垂睫道。

    黑色的短发和眼睫,以及同样暗色调的衣服连成一片,同怀里洁白的花朵迥然不同。

    “嗯?”许拙回:“什么事啊?”

    车辆启动,向前前进,邢刻的目光也重新转投向窗外。

    他前段时间总是做那样的梦境,因为太过逼真,清醒过来以后,邢刻有时也还是会为上一世所困。

    那时的许拙那么痛苦,而他们之间又有那么多的遗憾。

    情绪涌起以后,他便会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许拙好。这虽然不是什么坏事,却也是他被上一世的痛苦所捕获的象征。

    而那并不是现实。

    哪怕它曾经是事实,却也不是现实。

    现实是他和许拙坐在车上,他们的人生历程已经被完全改写,而他们接下来,也还有数十年的时光可以让他们相伴彼此,去开拓整个世界。

    这才是现实。

    “在想你时候,为什么一眼就挑中我了?”邢刻一边,一边收回视线,在许拙落在腿上的手背上轻轻摸了摸。

    许拙愣了一下,诧异地看了邢刻一眼。

    -  -这段时间,邢刻对这个问题的执着度,似乎比以往要高了不少。

    他没再像过去一样敷衍,而是在安静之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回了句:“可能是命运作怪?也许我两上一世就被绑一块了,所以这一世从一开始就分不开。”

    他一边,一边翻转过手背,改为和邢刻十指相握。

    唇角的那抹笑容里带着几分不羁。

    他试图用这样的态度,去冲淡这句话背后所涵盖的大量内容。

    假设邢刻没听懂,那它就是一句随口不提的玩笑话。

    然而邢刻听懂了。

    只见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在许拙的手背上眷恋地吻了吻,最终低声道:“所以我买了。”

    那些回忆哪怕是以梦境的形式出现,都让邢刻辗转反侧。

    而倘若鸟真的是带着羽毛新生,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得承载了多少情绪和压力。

    难怪在的时候,许拙总是不仰望未来,而只盯着他看。

    但现在不一样了,一切已经走到了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上。

    往前的承载和担忧通通都可以丢掉,从这一刻开始,从这两束花开始,他们便要迎接一段全新的生活。

    眼下才是现实。

    而现实是,他们在大雪的临西市内交握着双手,共同穿过车外热闹的人间。

    这些在上一世他们单独看过很多很多遍的场景,到如今,到往后,他们都会一起去看。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正文完!阿刻和出出的故事就到这啦。历时三个半月的连载时间,感谢大家的陪伴~~想表达的在故事里基本已经表达完啦,接下来就祝大家生活开心-v-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可以评论留言~番外会写几个~~

    下本书开暗潮或者是神明,具体哪本就看我哪边灵感多一些。都是我喜欢的故事,大家可以凭喜好收藏,也可以提建议~那我们就有缘再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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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不想就这么引狼入了室。

    *

    裴谙和陆潮之初见时相看两厌,后来暗潮汹涌,最终难舍难分。

    遥想当年,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栽对方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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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个愿吧,总会有心软的神明听见。”

    白御看见后飞速划过,完全不为这样的学鸡式文字所动。

    然而两分钟后,他还是翻回了原贴,面无表情地敲下了回复-  -

    “真的?那我想和神明恋爱。”

    原以为只是平平无奇的网络骚话,却不想第二天睡醒,头顶光环的神明真的出现在了这个糟糕的区。

    然后,白御便和神明谈起了鸡飞狗跳的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