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护不住 沈识心中却只有对自己冰冷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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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家, 地牢。

    该救的暗卫都救了,如今秦家乱糟糟一片,寇风趁乱轻车熟路混进了地牢。

    身侧无人, 他终于可以仔细看一看两侧那些不成人形的尸身。只是越看越揪心,寇风沉下呼吸,目不斜视地前往密道最尽头的那个暗室。

    暗室门大开着,里面乱糟糟一片, 里面的人已然不见了。寇风心中一沉,警惕地环视一周, 确定里头的人真正逃走之后才迈进房门。他四处搜寻了一番, 将屋里留下的药和看不清笔迹的残页全都收拾收拾带在了身上。

    临走前,他犹豫地向密道后看了一眼,终于下定决心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

    火苗升腾舔舐着早已溃烂冰冷的尸体,像是某种温柔热烈的解脱。

    寇风在心中道,愿你们无忧无痛,得以转世轮回。

    *

    太极殿中一片嘈杂, 大臣们见谢垣这般模样, 心中已将她的话信了十分,也不敢真的让她当众宽衣或是找人验明正身,只是一声声“陛下不可”的拦着。

    秦太后被谢垣刺激得近乎疯魔了, 尖声道:“女儿身又如何?你是先帝唯一的子嗣,这皇位就该是你的!这么多年我费尽心思遮掩, 也不过是为了朝堂安稳罢了!”

    顾大学士气得直翘胡子, 也不管她是什么太后不太后的:“你这疯妇倒是会找借口!今上降生时先帝可是还在世呢!你们秦家安的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

    站在龙椅前的谢垣冷眼看着堂下的闹剧, 只觉得万般无趣,还不忘挑拣秦太后话里的错处:“唯一的子嗣?”

    她这话将所有人都定在了当场。虽他们大都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被这样点破还是有一丝微妙的不适。

    可秦家的家仆仿佛还嫌不够乱似的, 跌跌撞撞地跑到秦阁老跟前痛哭道:“老爷!大公子……大公子被那个刚回金陵的沈识给砍了!”

    秦阁老本就被这一团乱象搅得头皮发麻,此刻一口气差点背过去,肝胆俱裂道:“你什么?”

    朝堂之上一片哗然。顾大学士先是一惊,觉得沈识行事太过鲁莽,又真心实意觉得实在扬眉吐气,遂捋着胡子假情假意道:“真是祸不单行啊。”

    可岂止是祸不单行,不过须臾又是一个秦家的侍从奔了过来:“老爷!家中走水了!”

    秦阁老此刻痛苦到近乎麻木,竟做不出什么反应了。顾大学士掩面喜道:“真是可怜。”

    “报——”这次来得不是秦家人了,而是宫门的守卫,“威武大将军江策带兵进京了!”

    秦太后恍惚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惧意:“谁准他进京的?他是要造反么?!”

    早已听禾迦几人转述完所有事的谢垣面不改色地扯谎:“是朕让他进宫的——家中遭此巨变,阁老怕是无心政事,还是回家歇上一歇最好。”

    她回忆着方才顾采薇同自己的朝中局势,冷硬道:“内阁诸事便由顾大学士代劳。太后也受了惊,回慈宁宫好生休养罢。”

    这是要囚禁太后的意思了。

    秦阁老哪里还管什么政事,被家中侍从搀扶着赶回秦家了。谢垣看都没看发疯的秦太后一眼,继续道:“朕很是感念寇家姑娘救我于水火之中,此前种种尽是有心之人的不实之言,诸位爱卿不必当真。”

    她背后布满了细密的汗,终于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不日将会册封皇太弟,诸位爱卿有个准备。”

    今日谢垣这一番雷厉风行的举措着实让人震惊,朝臣们一时不知些什么,只是俯首称是。顾大学士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不远处自己的孙女,微微叹了口气。

    ……这天,终于到变的时候了。

    不日后册封皇太弟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金陵,百姓们茫然了许久,听闻皇太弟是那位单骑斩杀突厥首领的沈公子后登时激动了起来。

    在将谢垣与沈识的经历都听了个囫囵后,百姓们更激动了。

    这可真是百转千回啊!

    只是忧心忡忡者还是有不少,虽威武大将军带人围了秦家,但还是怕他们再生事端——不过可能不太大就是了。

    还有,这个“不日”到底是什么时候?怎的现下一点动静也没有?

    听闻了百姓疑虑的朝臣们苦笑一声——他们也没办法,皇太弟本人窝在南阳山不见客啊。

    南阳山,行宫。

    寇窈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察觉到有人扶自己起来喂药和粥,动作很轻柔,像是她阿娘。似乎还感受到了阿风,他的心揪着,闷闷的,很不快活。

    双生子之间的心意总是相通一些,阿风在担心她。寇窈觉得不白有这个弟弟,又潜意识忧心起别人,含含糊糊道:“宫中……殿下……还有银……”

    有人掖了掖她的被角,这次她感觉出是阿爹。阿爹的语气也是难得的温和:“一切都好,继续睡罢。”

    阿爹的话总是格外有服力。寇窈又放心睡了过去,直睡到全身骨头都松快了才醒了过来。

    床帐中一片昏暗,寇窈眨了眨眼,许久才辨认出这是自己在南阳山的屋子。身上已经不痛了,估摸着禾迦照着她以往写下的方子给她解了毒。

    手边有一片温热的吐息。寇窈的手指动了动,窗边那人顷刻间惊醒了,抓住了她的手低声唤道:“阿窈?”

    是沈识。

    他声音带着股疲惫的沙哑,像是好几日没有歇过了。寇窈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嗓子有些痛,不出话,只是委屈地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很扎,他似乎长了胡子。沈识的呼吸都乱了,抓着她的手问道:“醒了是不是?”

    寇窈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嗯”。

    沈识轻声道:“先把眼睛闭上,我将蜡烛点上,省得突然见光伤了眼睛。”

    寇窈乖巧地闭上了眼,感受到一片模糊的光,适应了一会儿才再次睁开。入目的是沈识略显憔悴的脸,他一双桃花眼里还带着红血丝,目光却是温柔的:“来,喝点儿水。”

    药枕被他垫在了腰后,寇窈抓着他的手坐起来,一口一口抿着水喝。沈识轻轻拍着她的背:“慢些,别呛着。”

    寇窈喝完水,刚想开口话,他却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温柔的,粗暴的。

    甜蜜的,痛苦的。

    寇窈仰起头迎合着他,直被他亲到气喘吁吁脑中一片空白才被放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了呼吸,带着些不满抱怨道:“……我都好几日没有净口了。”

    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沈识道:“每日师父给你喂完粥都有再让你饮香茶漱漱口,只是你不记得。”

    再者,即便她没有净口,他也不会嫌弃。

    寇窈闻言满意了些,不再嫌弃自己,又反过来嫌弃沈识:“你的胡子好扎,不剃了不要亲我。”

    沈识摸了摸脸上长出来的胡茬,应道:“好。”

    可话出口寇窈又后悔了,伸手拉着他的衣襟又主动亲了上去。她的指甲长长了些,的白色月牙印在上面,和鲜红的蔻丹相称,艳丽又青涩。沈识这次回应得格外温柔,生怕一不心扎疼了她。

    寇窈亲过瘾之后窝在沈识怀里,闷声问道:“银呢?”

    手腕上空落落的,她很不习惯。

    沈识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柔软的发丝:“师父差人将它送回虫谷了,它待在那里可能醒得快一些。”

    这倒也是个办法。寇窈又听着沈识将所有人的情况都交代清楚,心中很是愉悦,语调也轻快起来:“所有人都好好的,秦家还倒了大霉,真是令人欢喜。”

    所有人……都好好的。

    沈识突然便心痛起来。他看着寇窈尖尖的下巴和格外明显的锁骨,声音都是颤抖的:“不。”

    “不,阿窈。”他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你一点都不好。”

    她中了那种曾让他父亲丧命的毒,若非她自己早就研制出了解药,沈识根本不敢想她还要受多少苦。原来巫女并非真的百毒不侵,在这种奇毒面前,她照样脆弱到不堪一击。

    她又瘦了,整个人显得愈发轻盈妩媚,惹人怜爱,可沈识只感觉心中钝痛。她受了很多痛,还险些被秦则欺负,怎么能算得上好?

    寇窈只觉得沈识的目光哀伤到让自己喘不过气,她出言反驳:“我很好呀,眼下一点事都没有。即便在满庭芳,也遇到了心善的人帮扶……我还挺喜欢那位青衣姑娘的。”

    沈识沉默地注视着她。

    她的确是个苦中作乐的性子。在他们刚来到南阳山不久他便发现了,那时只觉看她一眼便万般柔情涌上心头,想要把所有的苦都替她抹除,宠着她爱着她。此时再看她,沈识心中却只有对自己冰冷的恨与恶。

    他以为自己能一直保护好她,可是他不能。

    当时寇窈一时心软留下来陪伴自己,然后经历了什么?

    为各种奇毒操碎了心思,不住地在路上奔波劳累,受到宵觊觎欺辱,甚至吃穿用度都比不上以往在苗疆或在家中。

    她留下来,给予了他万般甜蜜,自己却吃尽了苦。

    而她自己却还意识不到。

    沈识轻声道:“阿窈……几个月前,你不该留在金陵的。”

    那样便不会吃这么多苦,受这么多罪。可以一直无忧无虑,仍然在寇家,在苗疆,做最娇贵的姐和最让人敬爱的巫女。

    寇窈浑浑噩噩地听着他出这样让自己难受的话,还未开口眼泪便已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得心口都是痛的,不知要比中毒难受多少倍。

    沈识近乎仓惶地将她抱在怀里:“阿窈,不要哭。”

    寇窈揪着他的衣襟哽咽道:“你是不是嫌弃我拖你的后腿了?”

    是不是觉得她留在金陵只会给他添乱?

    不然为什么她不该留下?

    沈识跪在床前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泪,肝肠寸断道:“我怎么可能嫌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