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机检测没有影响, 也没发现异常数据。”

    按照主脑做完这一切后，廖延飞快添加杀毒代码，检查主机内部程序状况, 风平浪静，一点问题都没有。他松了口气，撑在操纵台上扭身看向身后敞开的大门，祝雨珊才被押走, “我们是不是误会祝雨珊了？”

    老陈冷哼一声，“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何必再为这人开脱, 现在把人解决掉也好。免得以后又再哪个重要的时候掉链子。”

    廖延没在话, 注意力重新放在操作台的显示屏上。

    “这样真就没事了？”

    “那还能怎样，那家伙就算再厉害，还能比得过主脑？确定没事就好, 之后让那些机器人一遍一遍排查，今天中层的卡罗尔科研室的实验好像有结果了，我现在要去看看。你什么时候过去？”

    “再等等，还是不太放心。”

    杭白川以一种奇异的角度，注视着老陈和廖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末梢还有各种各样的画面传输过来，杭白川将这些零碎的没有太多意义的信息都放到一边。

    刚开始进入主机时，杭白川没有那么如鱼得水，主机的防御机制将她团团包围，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迅速将入侵内部的未知数据隔离，关到系统内部的牢狱里，主机的牢狱比机器人的要高得多, 周围的数据她取得不了，也就没办法伪装成主机内部的安全数据。

    然而没过多久，严严实实的牢狱开了一个洞，杭白川眼疾手快伸出一段数据细丝从洞中伸了出来，刚吸收了一点主机内部数据，洞就闭合起来，杭白川断尾求生，直接将细丝与牢狱内部的大部分数据切断。现在她能自由控制地，就只有遗留在外面的一截。

    这对杭白川没太多影响，每一段数据都是自己，只是力量变了许多，这时候要是再被主机的防御系统攻击，她可能就没有那么多能力反抗了。好在她已经吸收了主机内部的一部分数据，只要不要有太大动静，被廖延发现，杭白川就能继续悄悄地重新发展壮大。

    她一点一点地吸收周围地数据，原本一截的细丝，也长大成一团。感觉到力量充盈了不少，杭白川决定看看老陈所的研究实验。主机接收着卡罗尔星网络的所有信息，她要想知道什么事情，都不需要像之前那样，在数据洪流中四处游弋乱串，吸收了主机的数据之后，脑子里自然出现一张覆盖整个卡罗尔星的密集脉络图，只需要一个心神，就能看到自己想要的。

    主机如此重要，也难怪廖延会这么紧张，最后看了依旧埋头在操作台忙碌的廖延一眼，杭白川心下忌惮，一头钻进主机最大的一团数据网络当中，以掩藏自己，而后将注意力分散到卡罗尔科研室那里。

    -

    卡罗尔科研室。

    它的位置处在中层，在里面进行工作研究的，大多都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他们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经过测试考核后，才有资格进入科研室进行实验研究。

    卡罗尔科研室是许多人心中的净土，在这里它没有歧视，只要符合标准通过考核，哪怕是地面层或是地底的人都能受聘进入这里。每年科研室都会在下三层开展资质检测，从中招收大批具有天赋的人，科研室给他们提供学习的机会，只要每周通过科研室的测试，就能一直读下去，毕业进入科研室，从此实现质的飞跃。

    对地面层和地底出生的人来，科研室是跳板。在中层眼里，是荣誉，是进步的希望，科研室代表着文明最顶端的智慧，科研室每一次成功的实验，都意味着将文明纪元的向前推进，或许就代表着未来几百年的安宁

    毕竟他们不是星际霸主，比他们科技更高、更强的文明不胜枚举，要想长久的保留文明的土壤，那只能快速的发展。

    玩家跟中层人的想法其实不尽相同，他们也希望能科研室能快点攀登到科技树顶端，摸索到某个奇点，触碰到平行宇宙的边角，这样他们才有划开宇宙限制，回到游戏的可能。

    并且，玩家们还有一个巨大的、听起来不可思议且荒唐的妄想，当荒地的科技实力达到比游戏还有强盛地地步，他们就可以直接吞噬掉那个世界。

    玩家结合现实中的记忆，强行将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推快了百年上千年，可等到它的科技程度已经超越玩家本身的认知后，那就只能靠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普通人。

    此时一群白大褂聚在一个不大的房间中，各自记录着各自的数据。不久之前，他们最抱有希望的Kr9910号模拟世界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这个世界的人通过他们的人为干预，第一次向平行时空的1号模拟世界发送问好的信号波段，并且放在1号模拟世界的设备，有隐约接收的迹象。

    卡罗尔科研室最终要的项目，最重要的就是关于平行时空的研究，其实很多人都不大理解，为什么要把大量的人力财力都投入都一个都可能不存在的可能当中，哪怕是今天，也有许多人对此表示不解。然而黑塔掌握着一切，他们想做的事，不需要给普通人解释。

    研究员们的实验还没有结束，上一次实验的成功，只能算是一个几率不大的偶然，而他们要做的是把偶然变为必然，并且1号模拟世界的信息接收器，可以接收到完整的信号波段。

    1号模拟世界，是项目开始的第一个模拟世界，研究员们通过大量的程序运算，让演算系统主机虚构出一个全新世界。也就是他们强行用计算机创造出了一个世界，当然这个世界全是虚假。虚拟世界的流速比他们要快得多，所以研究员可以通过观察虚拟世界科技发展的进程，从而来得知是否有平行世界，并且两个世界该如何相连交互。

    通过这个研究，科研室不但得出了肯定的结论，并且还连带着发展出不少热门游戏，困住杭白川的虚拟世界，也是这个项目的产物。

    “Kr9910在进行第二次尝试......嘿，这次他们拍摄到了1号模拟世界的影象！芜湖~他们的笔记记录下来，到时候给二号组的人尝试一下！”正在进行观测的女研究院非常兴奋，一手够着拍了下同事的肩，让她别走神，快点来认真起来。

    “已经做好记录了，Kr9910的成果怎么样？”

    “现在还没有。”

    正当研究员兴奋地把模拟主机围了个圈，争抢着要亲眼看看Kr9910正在发生的事时，科研室的上级领着老陈和黑塔的一些机器人走了进来，研究员噤声，悻悻地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位置，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都不认识眼前的人是谁，看领导的态度，这个人着实了不得。

    “听实验有了进展？”

    老陈随口一问，径直拿起放在实验台上的蓝屏，翻了翻，而后用手环将蓝屏上记录的数据扫描下来。他还没放下左手，杭白川就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一些新的东西进入了到自己脑中，她开始源源不断地吸收，让自己愈发充盈。

    主机虽然不想游戏主脑那样庞大，但到底蕴藏有几百几千年的时间底蕴，在杭白川面前也依然是庞然大物。即使她时刻不停地将那些本该流入的数据据为己有，可在主机面前依然是不够看的，廖延甚至还察觉不到有什么问题。

    看到卡罗尔科研室研究的项目，杭白川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些玩家的目的。

    只是，就像祝雨珊所的，主脑真的不知道他们的算盘吗？怎么可能，杭白川自己都有可能是主脑计划的一环。

    杭白川收回卡罗尔科研室的视线，向下探究，她想找到祝雨珊。主机知道卡罗尔星的一切，同样也知道黑塔的一切，现在杭白川等于是住在了敌人的大本营，甚至是伪装成他们的主帅，肆无忌惮的探究敌情。

    -

    吸收得数据越多，杭白川地速度就越快，她的大脑，应该是处理信息的程序，这些程序全都是由荒地的高纬度文明改造而成，获取主机所有的数据，甚至取而代之可能都不在话下。

    祝雨珊被关押在黑塔中层，一个鲜为人知的暗牢里，所幸就算是暗牢，也有安设有监控设备，通过它，杭白川找到了祝雨珊。

    杭白川学到了一个技巧，她抽取一段数据细丝入侵到祝雨珊的手环，而本体还存在于主机内部。

    还没等杭白川想到要些什么，祝雨珊似有所感，直起身子坐了起来，捂住手环关机，冲着空气大声呵斥：“滚回去！快滚！”

    弹指间，收回数据细丝，另一道迅猛而粗壮的独特数据追了上来，杭白川对这条数据链隐约有些熟悉，她没有犹豫，直接截断数据细丝，让细丝往本体所在的反方向跑去，也就是一眨眼的时间，断掉的细丝就被数据链缠绕住，失去了联系。

    而这时，一直窝在操纵台的廖延猛地站起身，“那家伙还在！”

    ...

    ......

    确定那串危险数据还没有解决，黑塔彻底戒严起来。杭白川本就对那串突如其来的数据链招架不住，加上廖延的操作，她的处境更是艰难。

    好不容易引开了穷追不舍的数据链，却被廖延手动开启的主机保险机制逼入死角，她是可以吸收掉这些朝自己进攻的保卫数据条，但它们让周边所有的数据都动了起来。即使杭白川可以将围过来的数据全都吸收，可面对浩瀚如烟的数据包围着，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不一会，被引开的独特数据也寻着动静找了过来，它在众多主机数据中异常显眼，荒地的数据身上都是深蓝色为主，掺杂其他颜色的色块可以分辨不同，而独特的数据链，则是通身绿色，那是一种很独特的、不太常见的绿色，杭白川唯一在游戏大厅最中央的上空，瞥见过。

    主脑偷偷滞留了数据链，身体的转变还是让她少了些许警惕。拼尽全力吸收周身的主机数据，勉强以微弱的优势与身后的链条保持距离，不至于被主脑的数据抓住，可这样不是办法。

    此时杭白川要么尽快获取主机全部数据，将其控制变成自身数据的一部分，要么就被主脑抓住，她当然是要选择前者。

    正当她正要按照心中想法执行时，弹指间用来储存无用信息的区域突然跳了一下，一些杭白川没在关注地画面自眼前闪现，她的动作一滞，突然改变了策略，径直迎向主脑的数据链。

    在触碰到莹绿色数据链的瞬间，杭白川便不见了踪影，数据链迅速展开，像是张开一张巨口将人整个吞了进去。完成任务的数据链闪烁了几下，在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保持成团的状态整个塞进口子里，随后便在这个世界里消失不见。

    主机的警报顿时停止，廖延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头顶偌大的主机，皱起眉头，脸上带着疑惑。

    -

    “Kr9910成功了！他们找到了进入1号的方法！”

    “芜湖~没想到这么快，我们这算是见证历史了吗？”

    “专心记录，别得意忘形出错。”

    “......情况看起来不太妙，Kr9910在干什么？它是疯了吗，Kr9910在攻击1号，为什么？？”

    “嘘，点声，都冷静一点，现在要做的是专心记录数据，最重要的是Kr9910的经验。”

    “真的不阻止吗，1号快要被Kr9910占领了，老天，它之前还是好好的...我们这样做真是对的吗？”

    “这不是你需要想的，记录数据！”

    杭白川的意识很沉，像是海绵吸干了水分，沉闷的，提不起一丝挣扎的气力。

    痛苦飘忽在□□之外，吸收的数据被分成一截一截，身体中的力气也被渐渐抽空，更多莹绿色的细丝围了过来，像是跟杭白川之前的行为一样，要把属于杭白川的数据吸收，归为己有。

    眼前逐渐黑暗，在海中抬头仰望遥远而幽深的海面，意识沉沦于海水的温柔陷阱，一点一点沉没进海底。

    一个泡泡向上飘浮，朝着海面突进

    “砰”地一声，泡泡炸裂。

    一切都归于平静。

    ...

    ......

    她看到一双眼睛，黑灰色的瞳孔，外面一轮泛着淡淡的金色。

    那是一个样貌让杭白川感到极为熟悉的女子，对方身姿笔挺，穿着样式奇怪但利落的军队制服。

    女人站在奇怪的装置面前，身后站着一排同样穿着制服的军人，场面像是在为她送行。

    “你务必完成这次任务，顺利回来，杭少将。”

    溺水的意识让感知变得微弱，就连画面和声音都变得微弱而遥远，杭白川再听不清声音，只能朦胧中再次看到女人抬起的眼，点缀其间的金色亮得刺眼，感觉那人是在盯着自己。

    “一定......完......”

    没有清洗干净的记忆碎片，因为抽取的吸力零散地从角落飘浮出来，她看到身着军装的女人躺进透明的舱室，平静地闭上了眼；癫狂的男人手握长剑刺向自己；浑身是血的短发女子跪在面前，向前伸着手，干瘪的嘴唇极力嚅嗫；还有苍白的白色穹顶，和刺入体内的冰凉仪器，以及失忆后一幕幕副本，头戴王冠登基成王的女人、坐在门槛上晃着铃铛的姑娘、带着一众野兽狂奔的兽王、远远看着采茶女的孤魂野鬼、走在无人街道的蒙塔西......

    徐卿，13号列车的乘客，还有自缢明志的姐。

    这些画面一幅幅闪现，随后一点点化成灰烬。

    她是谁？

    记忆近乎于无，如白纸一般的女人静静问着自己。分离伸出手，握住湮灭在空中的记忆碎片，几乎不可见的数据重新回到杭白川体内，让她的力气多了几丝。

    禁锢着自己的数据链还在吸收着，那些被重新收回的数据一同被再次夺回，而杭白川没有停，她在与主脑做着微弱的搏斗。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杭白川知道自己干什么，哪怕经历百次千次失忆，她依然能找回自己最初的使命。

    消灭它！

    -

    杭白川对主脑来，只是一个的病灶，隐藏在内部，不痛不痒，甚至长期没有任何安全隐患。游戏里的世界依旧照常运转，无数的人进入新手大厅，无数的人死亡到达惩罚副本，无数的人达到积分发现真相，又被做成智能npc，如此周而复始。

    中间也有人组织要反抗主脑，黑色大厅一些玩家自发组建组织，姚药便是其中一个组织的老大，她逐渐开始那个npc的意义，然而姚药还在半山腰，攀登高峰与恶龙搏斗的人，每天坠死无数。游戏大厅中的玩家所不知道的，惩罚世界精力了一次毁灭，主脑强行突破平行世界的界线，将一切吞噬毁灭，惩罚世界变为荒地，又回归原点。

    过了不知多久，没有任何隐患的病灶渐渐被主脑忽视，然而她却没有如表象一样毫无动静，沉静地数据日复日一地吸收着数据细丝以壮大自己。

    某日层层游戏大厅中的主脑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一众在副本中的玩家强制退出了游戏，所有人挤在大厅之中，护着眼睛，不知所措。

    谁都不知道他们正在直面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

    耀眼地光芒一直持续了半个时之久，这半个时里整个游戏的运转近乎完全停摆，半个时候光芒才渐渐减弱，每个人的手环中发出警报。

    游戏共有新手大厅、灰色大厅、蓝色大厅、紫色大厅、□□、黑色大厅六层，每一层的玩家都齐齐低头，看着手环中出现的文字。

    【规则更新】

    【1、未经历一次任务的玩家，清洗记忆强制离开游戏】

    【2、经历过游戏的，自行选择去留，留下的玩家需根据游戏完成每月任务，获得滞留资格，选择离开的玩家，需通过考核后离开】

    【3、最新游戏规则请看详情，触犯者就地死亡】

    文字一处，玩家一片哗然，有些玩家知道了游戏的陷阱，对此只是沉默不语，而更多的玩家，是抱着实现愿望的目的来的，这样的改变当然不合他们的意，然而抗议也没有用，规则下达后立刻执行。一群玩家被压着排好队，在前台办理手续。

    游戏依然存在，不过任务却变成了过家家一样，比如帮死去的怨魂买一个心爱的书包，或是给病死在老房子里的老婆婆收敛尸骨，又或者是化身大侠救出被逼婚即将自缢的深闺姐，有些副本依旧惊险，不过游戏新增了保护机制，玩家们再不需要心翼翼。

    ...

    ......

    又一个平行时空，奥凯西星。

    今天的奥凯西星一片沉默，几十年前，奥凯西星突然遭受到不明生命体的攻击，无数人在长睡不醒，他们进行各种尝试治疗和研究，都找不出病因，直到现在，奥凯西星科技触摸到某些领域，他们才勉强找出了原因。

    一个高纬度的世界发现了他们，频繁将奥凯西星球的人骗入其中，奥凯西要解决这一危机，于是他们派出了杭白川少将。少将以身试险，只身进入高纬度世界，然后解决掉这个问题。

    少将这次去，奥凯西最乐观的估计，就是让杭少将与之和谈，而最差的计划，就是毁掉它。

    杭少将在生命维续仓里躺了一年，而在前夜失去生命体征，也就是杭少将殒命之后的时间，奥凯西再没出现星民突然昏迷的事件，甚至陆续有人清醒。

    今天，是杭少将的葬礼，整个奥凯西星为拯救他们的英雄送行。

    按照奥凯西的习俗，将骨灰洒向星河，安葬在繁星之上，愿英雄与奥凯西同在。

    奥凯西人最为热爱的繁曼罗花瓣围绕在墓地周围，所有人矗立在墓园外，观看着舰队进行的同步直播，当骨灰消失在无尽宇宙，飞舰举行完最庄重的仪式后即将返航，墓园外的奥凯西人也陆续转身离开。

    也有人注意到墓园中隐约站着一个女子，她摸了摸墓碑，眨眼间消失不见。

    奥凯西的杭少将死了。

    而无尽游戏中的杭白川，作为游戏新的主脑，将永远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