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震惊! 殿下,我先失陪。
莺娘方才新婚, 我前去叨扰似乎不太好。
莺娘有孕,谢承安像以往那样变着法子讨莺娘开心,听我的内应, 她总是不太开心。
这样一想, 我去探望, 兴许能让她高兴一些。
关于她身世的事, 我不算告诉她。
一时间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难道能巧到,她母亲与我母亲同一天生产?怕是一碗催产药, 才能让此事抹平, 不留痕迹。似乎人人都知道我不是足月而生……其实莺娘也未足月。
“姑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熤从殿外探头, 在宫女帮助下进来。
“嗯。”
“姑姑, 熤也有心事, 我们交换好不好?”
“好啊。”
“那我先来。姑姑, 父王最近都不出门,整天盯着我,让我跑圈圈,我好累啊。”
“姑姑, 你的心事是什么?”他眼神清澈, 话时还带着奶气,偏偏总爱装作大人样子。
“……”我心事太多, 一时不知该哪一件。就皱眉, 作出一副苦恼的样子:
“我想出宫看婉柔郡主,但她才新婚, 我去看她,谢承安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不会的!我和姑姑一起去,他要是赶你, 我就在他府门口滚……”
“淘气。”我轻轻弹他的额头。
“我最聪明了,不淘气。姑姑,我有些……饿了。”
江熤眼巴巴看着我。
“去吃饭,等你吃完,我们就出去。”
“姑姑真的带我出宫玩啊!姑姑真好!”江熤踮脚,在我脸上轻轻啾了一口。
“我最喜欢姑姑了,只亲姑姑,不亲别人。”
“是,不亲别人,很快就去亲大猪蹄子了。”我笑着揉揉他的头。
越不让江熤吃肉,他越喜欢。
尤其喜欢大块的,比如大肘子、大猪蹄子、大鸡腿……
“我喜欢大猪蹄子是因为大猪蹄子好吃,姑姑不是大猪蹄子,不能吃,我还是喜欢姑姑。”
“这又是为什么呢?”
江熤皱起脸,陷入思考中。
忽然,他展眉一笑,脆声道:
“我知道了!因为姑姑好看,比我父王好看太多了!比什么猪蹄、肘子都好看。”
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我让宫女带他吃饭,给他一块的猪蹄上的瘦肉。
今日要出宫,正好王琅在宫里,我请他来坐会儿。
“我算请莺娘帮忙,你也知道她怀有身孕,所以府里,还需你多多照顾她。”
“这是自然。”
“你母亲究竟如何了?那两个太医要是没有办法,就换几个太医试试。”
“照常吃药,将养着,殿下不必忧心。”
“我还是有些不放心,能不能跟着莺娘去?但是不进屋。”
“那怕是要委屈殿下了。”
“有什么委屈的……我想看看你以前住的地方。”
“其实、其实也无甚可看。”他低头,耳朵有点红。
我伸手捏住,软乎乎的,耳垂尤其软,不仅红,还开始发烫了。
“珩之,你脸红了。”
“殿下……太轻狂了。”
“还有更轻狂的,你这就受不住了?”我笑着挑起他的下巴。
他不敢看我,视线四处流离。
我贴近他耳侧,他已有些颤栗,像是站都站不稳。
我语气缠绵,声道:
“你是……大傻蛋。”
“殿下。”他站直了。
愤愤然,震惊中还有些委屈,看着我。
“咳……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吗?珩之,你怎么了?”我惊诧道。
“殿下,你有点坏。”
他突然伸手,把我搂到怀里,埋头,含住我的耳朵,咬了一口。
我快速钻出来,他已是正襟危坐,端着一盏茶,眼睛含笑,淡然饮茶。
“王大力,你属狗的吗?”我感觉那口咬到了心上,酥酥颤颤。
“是,殿下,微臣确实属狗。”
“你是狗?”
“微臣,是殿下的狗。”
他用一种炽热的眼神看着我,就像饿极了的狗盯着肉骨头。也许他真是狗。
“你真是……我还以为你是正经人。”
我喝了口茶压压惊。
“我本来就是正经人,只是殿下乱我心曲,让我不正经。”他一本正经道。
“这也要怪我?”我含笑,瞥他一眼。
“自然要怪,旁人可不会让我如此……殿下你感受一下……”他伸手,把我的手带到他胸口。
穿过一层甲胄,我贴在他里衣外。只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我摸到他胸口结实而有韧性的肉。他心脏所在的位置,正在加速跳动,连温度也在升高。我的手,放的位置不太好,他胸口那一点,被我压在手底,我稍稍挪动,手指恰好划到。
像是什么植物迅速破土而出。
我震惊了,手不听使唤的捏了一把。
他那什么……那什么……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刻缩手,后退了好几步,像摸到了烫手山芋。
我一直知道男子胸口与女子胸口不同。一个平一个软。
不知他竟这样敏感。
“殿下,我先失陪。”
他显然比我更震惊,拔腿就跑。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喝水压惊的时候,差点把水灌到鼻孔里去。
娘耶……我摸到了什么……
我坐在那里发愣,久久不能忘怀。
下午出宫,我去看莺娘,带上江熤,还有大宝。
江熤也许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可爱的猫猫,心翼翼呼噜呼噜毛,与大宝对视,喜欢得不行。
平时大宝懒,不爱动,宫女就把它放在专属的屋子里,倒是很少见江熤看到。
“殿下。”
莺娘先是看看我,又看看江熤,再看看大宝,一时间不知道看哪个好。
“这是江熤,大皇兄的儿子。”
“这是大宝,我养的猫。”
“婉柔姑姑好!”江熤乖巧行礼,被莺娘招过去。
很少有女性能扛得住江熤的诱惑。上至四五十的老姑姑,下至五六岁大的宫女,一看到江熤,就忍不住多看两眼。
他生得白嫩可爱,肉嘟嘟,但不显得痴肥,长长的睫毛低垂,格外美好。
“见过十一公主。”谢承安又来了,一脸控诉。
仿佛在问,你怎么又来了?
还拖家带口的?
“见过熤皇孙。”
他看江熤的眼神倒很柔和。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的崽儿。
“婉柔姑姑,你真好看。比谢二哥好看太多了。”江熤摇头,一副可惜的神色。
江熤是谢临徽的表弟,叫谢承安一声二哥也使得。平时他在我边上都是直呼谢承安的名字,这会儿当面,他也顾虑礼节,改了称呼。
不过这样算,谢承安的辈分就比莺娘低了一辈。
果然见他脸色漆黑。
“听熤皇孙已经开始习武了,不如让我来考较考较?”
谢承安伸手一捞,抓起江熤,轻轻松松带走。
“放手放手快放手!我才三岁!我不考较!”
“姑姑救我!”
江熤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威宁侯府。
“你别伤到他了!”莺娘不放心,交代道。
“夫人放心,我有分寸。”谢承安大步离开,抛给我一个眼神。仿佛在,有事事,没事赶紧走。
“今日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看着莺娘,正要向她行礼,她拦下来。
“殿下若有什么事,莺娘帮得上忙,是莺娘之幸,怎当得殿下的礼?”
“此事不便入他人耳。”
“你等退下吧,去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莺娘会意,叫屋内的丫鬟都出去。
“是。”
不止如此,我带来的宫女,也退出去,把外面守得严严实实。
我们对坐在软榻上,大宝瘫在我腿上,四只爪子伸得老长,露出粉软的肉垫。
我顺毛往下摸,它懒洋洋的,很有些享受。
“能不能叫我也摸摸?”莺娘问。
“好。”我分出一条猫腿给莺娘撸。
宫里的猫都被太监训过,就连华翎宫,也有两个太监照顾大宝,把它教得温驯听话。我总觉得它不会像它的父母那样会抓老鼠。
莺娘摸得很轻,看着大宝享受的表情,更是卖力。时刻注意着大宝的脸,生怕它不舒服。
我也怕大宝会伤到莺娘,时刻注意着。
好在它懒散惯了,没骨头似的,瘫成一团,偶尔还发出撒娇般的叫声。
“我也想要一个。”莺娘露出渴望的眼神。
“等大宝生了再给你一只。”
“大宝现在还,有没有同胞兄弟,我……”莺娘略显期待的看着我。
“你现在还怀着孩子呢,猫又闹腾,怎么好养这个?等你生了我再送一只猫给你养,好不好?”
“那好……我就想个殿下这样的,最后一公一母,等它们长大了,还能凑个对儿。”莺娘往大宝腹下看去,像在辨别公母。
“是只公猫。”我告诉她。
“呀……”莺娘点头,脸微微发红。
“对了,殿下是有什么事?”
“这事来话长……我就长话短了。当年,德妃娘娘为我和王将军定下婚约,我也记在德妃娘娘名下,实际上,我生母不是德妃娘娘,还与王老夫人有些旧怨,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去拜见王老夫人。现下我越长越像母亲,王老夫人病重,想与我见一面,我怕叫她身体不适,便想让你代我去。”
“这样啊……我自然是肯的。”莺娘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对了,殿下是想让我在王老夫人面前冒充你?”她问。
“是。”
“那殿下要教教我该怎么同她话,我从未见过王老夫人,也不知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莺娘轻摇团扇,笑意浅浅,自有一种女诸葛智定江山的气势。
“这有何难?我告诉你便是了……”
王老夫人常年茹素,为战死的长子祈福。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忌讳。她是尚书的女儿,才学不错,性情温柔贤淑,很符合贤妻标准,当然,那一位尚书现在已经入土了。
“殿下可别忘了,欠我一只猫。”她眨眨眼。
“不敢忘不敢忘。莺娘便是想要星星月亮,我也想办法给你弄来。”
“哪要那冷冰冰的玩意儿,我只贪人间良宵短,不能日日与美人朝夕相对……”
她也放得开了,大方与我趣。
明日天气不错,莺娘无事,正好能过去看看。
王大力也会在边上帮衬,叫我不必担心。
江熤和谢承安玩得开心,谢承安带他骑大马。称呼也从谢二哥,变成谢姑父。
今日出去,事情都敲定妥当,我放心许多。
二哥那边……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需叫人盯着,等蛇出洞,再七寸。省得天天提心吊胆,活得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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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出宫的马车上与莺娘碰面,换了身宫女服饰,她则盘发盛装,略一妆点,容貌与气质俱全,她是公主,没人会怀疑。只是她身形削瘦,脸色苍白,有几分病容。
没参加宫宴、也甚少出门,燕皇用的借口都是,我生病了,身体不好。莺娘这样,恰好能取信王老夫人。
我本以为我在莺娘面前会心虚,会愧疚。其实真正与她面对面坐着,也只是同以往一样,唠些家常。她要是真的知道了真相,会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不叫她知道就好。
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威宁侯夫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莺娘。
我心里想,一定要加倍对莺娘好。
既然我知道了这件事,就应当照顾她一些。
其实这样也何其残忍。就像我与二哥。原本感情不错,一旦牵扯到身世,那点感情就显得微薄,不堪一击。
我还是第一次进王府。修得大气而森严,来往侍从皆有理有节,不多看,不多言。明明是府邸,偏有种军中令行禁止之感。
王大力带着莺娘去看王老夫人。
我躲在外间窗下,铺了块羊毛地毯,半蹲坐在那里。
想我何等英明神武一个人,却为了王大力折腰、听壁脚。
我不知道他是否在谋划什么,却很享受这一刻的时光。此刻,我不是为了任何旁的事,只是为了喜欢的人。
王老夫人夸莺娘长得好,又怜惜她身体不好,问她生的什么病,吃什么药。
莺娘一一答了。
王老夫人再问燕皇,问高妃娘娘。
我事先与莺娘讲过,她答得妥帖,连我都听不出破绽。
到这里,王老夫人让王大力出去,她有私房话要和莺娘讲。
王大力乖乖出去,在外面转了一圈,宫女们一致给他指了个方向,他找到我这里来。
当他发现我坐在窗下时,先是震惊,又很无奈。
毕竟窗正开着,只要王老夫人出来一瞧,就能看到我。
“殿下,恕我冒昧……我观你身子不好,像是不利于嗣。”王老夫人道。
“夫人……”莺娘也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故作娇羞。
“殿下,其实我也有一事与你。我王家世代忠烈,为国尽忠,不能断在珩之这一代,我希望珩之多生几个儿子。殿下应该也知道生子对身体不好,何况殿下的身体还这样羸弱,以后最好只生一个。若是儿子,那还好,若是女儿,殿下怎忍心叫珩之绝嗣?”
“我可以调养身体……”莺娘有些震惊,仍然试图挽回一二。
“殿下这样出尘的人,我也不忍叫殿下受生育之苦。其实我倒是有一个两全之策。”
王老夫人声音慈和。
我不由得竖起耳朵,听那两全之策。
难道叫王大力自己生孩子?
“珩之原与徐将军的女儿指腹为婚,后来,徐将军一门三将,尽数战死,徐将军的独女徐如意就养在我们王府。”
“如意是珩之的表妹,两人幼时感情很好,可惜后来生病,发了高热,把脑子给烧坏了。她性如稚子,身子却很康健,殿下或可让如意为侧,等如意生下孩子,就养在身边。多生几个也不紧,过继一个到靖之名下,一个过继到徐家……”
窗下,我一口咬住王大力的手背。
简直要气炸了。
这可真是安排得明明白白。
王家大公子,字靖之,仅有一独女王稚安。也许是要过继一个儿子。
徐将军满门英烈,皆战死沙场,仅剩一个独女,她生下的孩子过继到徐家,正常。
为什么都盯上王大力?
他好比配种的公马……算了,不提。
我凭空生出一股极大的怒气,心知不怪他,还是难以抑制。
我没听过任何与徐如意有关的事。终于想起燕皇曾,王家还养了一个傻姑娘,日后养在王府或者送到庄子上都行。想来,这傻姑娘就是徐如意。
王大力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抚在我背后。
我去看他的眼睛,才望见他眼中的歉疚。
我松口,见他手上被咬出血痕,把口水擦干净,揉了揉。
他咬了我一口,这一口是还他。
真看见牙印,还是心疼。
我们坐在窗下,他低头,吻在我额头。
这一刻,他神色竟有几分虔诚。
我越发猜不透。
我每次觉得他是真心,就偏偏看到些无法理解的举动,觉得是假意,更钦佩他待我这样好。
我听到脚步声,王大力抱起我闪到一边。
“窗开得有些大了,老身有些冷。殿下觉得我这两全之策如何?”
王老夫人合了窗,问莺娘。
“这事,我不能决定。我要回宫问问父皇。”莺娘有些为难。
“殿下,如意痴傻,威胁不到你的地位,你若肯让如意为侧,京中人人都会夸殿下贤良,赞扬殿下关照英烈之后……”
“夫人,此事我尚需想想,想好了再给您答复。”莺娘语气中已有些抗拒。
王老夫人不再多言,咳嗽起来,一时间撕心裂肺。
良久,才平复下来,疲惫道:
“我知道这样叫殿下为难,可我活不了多久,只想在临死前抱孙子。殿下金尊玉贵,必不能匆匆嫁进门,可如意就住在王府,与珩之也有些情谊,叫她生子,本是极妥当的事。”
“夫人,如意姑娘愿意吗?”莺娘突然问道。
“她是极愿意的,她一直把珩之当作夫君。”
王老夫人笑着,又循循劝道:
“殿下,便是你不生孩子都好,只管抱如意的孩子养,反正如意什么都不知道,也教不了孩子。”
“老夫人笑了。”莺娘客气道。
“我了这么久,就想等殿下一句准话,殿下竟这般推脱,连我临死之前的遗愿……都不能答应么?”
王老夫人语气凄哀。
莺娘想了想,斟酌道:
“我不知夫人心中如何看待这样的事。反正我不能接受。十二公主原定谢承安,谢承安钟情婉柔郡主,十二公主便另择良人。婚约虽定,若是不适合,再改也是有的。我怕是不能叫夫人您满意,您再择佳媳,可好?”
莺娘很有些迟疑,我知道她担心我生气。可我对她的话一点也不生气,只觉得贴心。
如果莺娘这一招以退为进,不能叫王老夫人放弃她的想法,我真要头痛了。
我看了王大力一眼,他此时仍抱着我,像不觉得累,腰板挺直。
这会,我倒能理解他为什么叫我找个人替代了。
要是我真身下场,王老夫人怕是已经被我气得暴毙了。听最惨的就是被母亲和妻子夹在中间的男人,左右为难,进退不得。看起来王大力就是了。
“殿下,这门亲事,是德妃娘娘定下的。她一心想看殿下与珩之成就佳缘,殿下是想让娘娘,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么?”
莺娘声音温柔,语气缓缓:
“德妃娘娘待我如亲女,如果德妃娘娘知道我不情愿,想来也能理解我的选择。做娘的,都疼孩子。她要是真疼孩子,就该给孩子想要的。”
“而不是给孩子,她觉得孩子该有的东西。”
“有句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强行为之,反倒不美。夫人学识渊博,应当也知道这个道理。”
“殿下是觉得,珩之不乐意?珩之是我的孩儿,难道我还会害他么?要是让旁的女人给珩之生孩子,焉知她是否包藏祸心?不知殿下觉得我所讲的,哪一点对珩之不好?”
“《女则》有言,为妻者当贤良,不争不妒,殿下怕要再翻翻书……”
“夫人既如此想,我亦无言。”
莺娘行礼告退,环佩叮当。
王大力抱我走到一边,放我下来,替我整理好衣服。他进屋,似是劝了王老夫人几句,很快就听见他们谈笑起来。
莺娘在外,朝我走来。
最后伸手,将我抱在怀里。
我怕伤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动。
其实我也没多伤心。
这种程度,已经不能叫我伤心。
我只是愈发痛惜莺娘。她反倒像我姐姐一样,为我据理力争,还抱我,安慰我。
奈何……我不能出半句真相。
“殿下,莫放在心上。”莺娘低声道。
“我晓得。倒累得你这么久,渴不渴?”
我们去另一个房间休息,她已疲惫至极,半阖着眼,我替她松了发髻,轻轻替她按揉。
“殿下怎可做这样的事?”她见是我,低声,急问。
“别闹,睡会儿吧。”
我蒙上她的眼睛,她不再挣动,乖乖睡了。今日她穿着襦裙,不显肚子,我给她盖上薄被。
王大力等在门外。
见我出来,沉默着。
莺娘睡下,我让宫女们照顾她。
我跟着王大力来到他住的院。
绿竹猗猗,风声飒飒。
“殿下,此事非我本意。”他语气涩然。
“你想让我如何做?”我即使猜到他要什么,还是想听他亲自开口。
“我想求殿下答应,实际上,我必不会碰徐如意半分,我只拿她当妹妹看,从未生过他心。她这样,我也不能放心叫她出嫁,留在王府,一则成全了殿下的名声,二则,也能让她好生养在这里,让旁人不敢轻慢。”
“我母亲……她近来混沌,时常做梦,方才又把我认成了哥哥。我不知她还能活多久,只想让她安心。”
他姿态放低,诚心诚意恳求。
我知道,便是去问父皇,也得不到一个答案。这件事,只能我亲自来想。
“若我,不肯呢?”我语气平淡,其实更近似于叙述。
他突然抬眸,像是没想到我会这样。
他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他都了不会同徐如意有实,我还是不答应。
我也不太明白。
我只知道,我不情愿被任何人按头去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这只是对你们有利罢了。”
我抛下一句话。
凭什么叫我牺牲?
昔年,那些弑君犯上的臣子也是,恭恭敬敬跪倒在君王面前,用千万种办法来体现自己的忠诚。到了最后,也没手软半分。
一步让,步步让。
没人教我该如何做,我只按心里的想法来。
“殿下,为何如此想我?”
他追上来,抓住我的手。
“明昭,你不信我?”他又急急追问。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可是你摸了我,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他面沉如水,语气很是苦涩:
“明昭,你不嫁给我,我以后就只能当一个老光棍。”
“这件事的确叫你为难,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别生我的气,也不要去找别人。”他突然跪下,已有几分祈求。
“你起来。”
这一跪,叫我头大如斗。
“我不起来。”他声音闷闷。
“殿下,我不想你走。”
“我不想你为难。”
“殿下,我不想让你生气。”
“殿下……”
他一声比一声低,最后反倒态度决然:
“殿下,你走吧。”
“赶紧起来,送我回宫。”我轻轻踹了他的靴子一脚。他想什么呢?刚刚不是,再想想办法吗?怎么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他的戏太快,我都跟不过来。
“殿下,不想看看我住的地方吗?”
“今天没有心情。”
“那我送殿下回宫。”他有点低落。
“先送莺娘回去,你母亲该不会下次又要见我吧?”
莺娘的肚子只会越来越大,我下次绝对不会让她帮忙。
既累人,又伤神,还叫她替我担心。
要是王老夫人又想见我,只好,我生病了,病得起不来床,不能出门。
“不准。她现在很喜欢闹。也许是以前从来都安分,一闹起来,谁都降不住。”
他低叹,眉心蹙起,愈发显得疲惫。
“你别只顾着照顾她,也要记得好好休息。”
“谢殿下关心。”他笑起来,清俊难言。
我心中一叹。原本定下的决心,又灰飞烟灭。
其实,他与我本该就没有姻缘可言。
何必为了那么一点感情,彼此都进退两难。
可我终究舍不得。
暂且走一步,看一步,也许会有什么转机也不定。
莺娘憩一会,精神好了许多。
我们在马车上换好衣饰,我送她去威宁侯府。
谢承安脸色漆黑,正等着我。
“殿下,你再也不要把我夫人带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去了。”
“我很担心的。”
莺娘脸上泛起薄红,嗔道:
“你一个臭男人,知道什么?”
“是,我是不知道。你出去玩,也不带我。”谢承安脸臭臭的,不看我,也不看莺娘,气鼓鼓。
“谢妹婿,放心吧,没有下回。”
听到我这样叫他,谢承安陡然脸色一变,用一种想反驳又忍住的古怪眼神看着我。莺娘名义上是高妃娘娘的义女,十二的义妹,自然也是我的义妹。叫谢承安一句妹婿也没什么不对。
“我回宫了,莺娘,你早些歇息。”
“殿下你也是。”
莺娘与我对视,柔柔一笑,很快被谢承安抱走。
我隐约还能听到她喊,
“你就是臭男人,臭男人……”
我心中轻快许多。
回宫后,大宝迫不及待冲来抓裙子,我逮住它一顿狠撸,照样吃了饱饱一顿,拆开六姐姐的信,细读。
这回,六姐姐的是,嫁人必须要考虑的事。比如要怎么和对方的家人相处,要是实在相处得不好,就换一家。
这可真是……
我都怀疑六姐姐能看到我在做什么,能看到我的遭遇。可惜这信至少是半月前写的。就算不是半月,也有十天。
溯洄这回写了很多话,详细了苍国的秋猎,还有苍国贵女的生活。我总觉得,她不是以“贵女”的身份在写,反倒是从旁的什么角度在写。她还,衣服很好很合身,她已经在穿了。
我不禁为华翎宫中的绣娘骄傲,连远在苍国的溯洄也喜欢她们的手艺呢。
大概只有看信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快乐。
燕皇那边,又通知我,六月,正式册立二皇子为太子。
我不算破坏这件事。
至少要让二皇子体验一下当太子的感觉。
有时候也忍不住想,要是我是个皇子该多好,我一定勤学好问,做个优秀的皇子,再问鼎天下,继任皇位,立王大力为皇后……
每次想到这里,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转而又清醒了。
是的,我缺了个零件,当不了皇帝。
天气越来越热,大宝疯狂掉毛。我已经在华翎宫很多地方发现了它的猫毛。
殿内开始用上冰盆,大宝贪凉,日日待在冰盆附近,不肯离开。
我终于得见,二皇子,在文武百官、后宫诸妃面前,被立为太子。
我见他步伐稳健,意气风发,也愿意为他高兴。
他要是不憋着坏,准备暗算我,想来,我的喜悦会更加真诚一些。
“十一妹妹,你今日分外好看。”
他语气真诚,转而趣道:
“王将军真是好福气。”
王大力面不改色。
我突然替新上任的太子尴尬。
王大力,其实不太会话,有时候甚至不话。
“太子殿下今日也分外俊朗,或许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我奉承道。
“还是十一嘴甜。”
燕皇笑着拍拍我的肩。
“燕国后继有人,朕如今总算放心了。”
“我也为父皇高兴。”我挽住他的手。
今日礼节繁多,要各种跪拜,我搀住燕皇的胳膊时,才发觉他在发抖。心下一叹,面上仍和他们你来我往,着一些虚假的话。
王大力另有任务,我送父皇回去,快到寝殿的时候,他突然昏倒,闭上眼睛前,还叫我不要找御医,找谢临徽。
我便叫孙青去找谢临徽。
现在,孙子已经成了燕皇身边最得力的人。燕皇很信任他。他长大后,生得极好,长身玉立,眉目如画,气质仪态极佳,宫女们都很喜欢他。
燕皇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我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冰凉。
谢临徽很快匆匆赶来,探脉,施针,开药,处理得井井有条。
他并没有走太医院,反倒把药方给了不知从何时出现在大殿里的黑衣人。
“这就是传中的暗卫?”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惊诧,谢临徽觉得好笑,他表情有些奇怪,最后一板一眼道:
“回殿下,这的确就是传中的暗卫。”
“我父皇他……”
“陛下应与殿下过吧。殿下想开些。”谢临徽垂眸,神色超然。
我一直守着父皇。
谢临徽就在边上,良久,突然道:
“殿下不介意的话,让我把一把脉?”
“嗯。”许是他觉得无聊,我把胳膊伸过去。
他也没整那些虚的,直接按在我手腕上,我也不介意这些。
他姿态坦荡,仿佛按的不是一个女的,而是一只猪,或者一条狗。
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问:
“殿下最近是否觉得头痛,恶心,时常身体发冷?”
“是有一些。”
我以往也这样,只是最近频繁些。
底子不好,烦心事也多,感觉这样也正常,不耐烦喝苦药。何况太医也只是我思虑过多,叫我想开些,身体自然而然会转好。
我没法想开些,就拖下去了。
“殿下这是中毒的迹象。”
“啊?”我真震惊了。
“我闻见殿下身有异香,毒应该是从香气入体。不知殿下用的是什么香粉?可否让我检查一下。”
“等等……”
我见燕皇眼皮颤了颤,示意谢临徽暂时不要讲话。
“明昭?”
燕皇眯了一会,才睁开眼。
“什么时辰了?难为你还守着我。”
“你是我父亲,我不守着你,守着谁?”
“梦微,你方才什么中毒?谁中毒了?”
我冲谢临徽眨眨眼。
谢临徽立刻道:
“回陛下,是十一公主。微臣发现她中毒了。”
我无话可。
“什么毒?”
“这种毒,名为缠枝,毒性不强,只会叫人越来越疲惫,时常头痛,恶心,身体发冷,最后气血两亏,刮风下雨都容易生病,就算诊脉,得出的结果也是因为其他病。”
“取菱妃的脉案来。”燕皇沉吟两秒。
孙青立刻离开。
没多久,取来几本泛黄的书册。外面在下雨,他把书册放在怀里,也许是跑得急,衣袍下全湿了。
“孙青,你下去换衣服吧。”
“奴才不冷。”
“朕看着碍眼。”燕皇摆摆手。
孙青这才离开。
谢临徽翻看脉案,神色越来越凝重。
最后,才沉声道:
“菱妃娘娘,当年应该也是中了这毒。”
“如果只是寻常病,断不会让她虚弱至此。菱妃娘娘身体本来十分康健……”
“这毒如何解?”燕皇问。
“公主中毒不深,针灸配合药浴,三月可解。”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会比常人单薄一些,好生照料,也无甚大事。”
“梦微,你先给明昭解毒……”
“父皇,我先不解毒,免得草惊蛇。先钓出幕后真凶吧……反正我已经中毒了,也不差那一时半会。”我一听,不会死,就不大在意解毒的事情。我更想知道,是谁害我。也害我母亲。
“既已发现,必能查出……你得也有道理,梦微,此事就交给你,争取早些查出来,再把明昭的毒给解了。”
“是。”
“朕乏了,你们先下去。”
我与谢临徽一同出去,我没走,就坐在殿门口的石阶上。
隐约听到殿内泣声响起。
墨黑的天上,雷霆炸裂,外面的雨大起来,再听不到殿内的声音。
虽然坐在屋檐下,雨仍然飘来,裙裾沾湿后粘在一起,有点冷。
谢临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一把伞,架在我肩上。
“你也是暗卫?”
“不,我是暗卫头领。接下来,就要和殿下合作了。”
“嗯。”
“殿下是算在这里坐一晚上?”谢临徽问。
“不,我腿麻了,动不了。”我呆呆看着前面的雨幕,直到熟悉的身影出现。王大力今日要巡视皇宫,并不知道燕皇晕倒的事。
“过来,抱我。”
王大力非常听话,一步步走过来,银亮的甲胄上还有些水汽。
他把我捞起来,抱在怀里。
低声问:
“殿下,回宫吗?”
“这么大的雨,回什么宫?过来喝茶吧。”
谢临徽已经离开原先站的地方,正冲我们招手。
茶水间里水雾弥漫,各种茶混合成一种独特的香气。
王大力正在给我拧裙摆,水淅淅沥沥滴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