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胡旋舞 殿下简直是难为我谢临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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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其实不傻, 只是没人教他。

    我也不知燕皇对他究竟有几分慈父之心。

    其他皇子都去封地上了,只有大皇子留在京中。

    其他皇子都有班底,连我也有, 大皇子是真的闲赋在家。

    燕皇很少召见他, 仿佛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管大皇子如何胖, 如何懒, 燕皇都不管。

    要是保护一个人就是这样,那未免也太过了。

    孙青文才出众, 他先把奏折分拣好, 我再教大哥怎么看。

    拍马屁的,不看。

    各种废话的, 不看。

    提议某种措施的, 斟酌利弊, 可以和朝臣商议一番, 之后再决定。

    想从国库掏钱的,看看要做什么,如修缮堤坝,让不那么贪、又灵活变通的官员去主持。纯属想捞油的, 不给过。

    有大案、流寇、灾荒等, 分出来,慎重处理。

    平日里, 马屁和废话折最多。不能总让孙青帮忙挑, 大哥总要自己分辨。

    而一旦出事,需要慎重考虑的奏折就会纷至沓来。

    最近倒还好, 正是太平时节。

    他只需要批复一下,准,已阅, 诸如此类的话就好。

    “明昭,你,我要是刻几个章,直接盖在奏折上,怎么样?”

    他可能写累了,想出一个偷懒的办法。

    “不怎么样。万一你受人钳制,朝臣都不能第一时间发现,万一你盖错了怎么办?比如把准盖成不准,没人发现。或者有人偷刻你的章,提前处理奏折,瞒天过海。”

    “可是手写也会有人模仿笔迹。”

    “那你就多回几句,让下面的人知道你的话风格。不雅的话不要写。”

    “噢。”

    大哥绞尽脑汁回复奏折,我给他一些不重要的,让他写着玩玩,其他的带回华翎宫批阅。

    天下三分,东北处有苍国,西南方向有梁国,燕国位于中央,东方靠海,西边靠山,且有一片无际的草原。犬戎就在西方,不时侵扰,每次都是捞一笔就跑。犬戎也知道柿子要挑软的捏,他们只敢燕国和梁国,很少去苍国。

    平心而论,我要是只杀大哥,江熤早晚会知道。相处的时间越长,感情就越深,何必留一个这样的大患。如果一起除去,我也很难登位。虽有兵符,军中势力不一定认可我。虽有玉玺,紧要关头,它就是块石头。圣旨怎么可能压得住天下人,很大的概率,是扶持一位皇子,要么他做我的傀儡,要么我暂避风头,迟早也是要撕破脸的。等燕国动乱,犬戎势必要趁乱来袭,苍国、梁国联合起兵,正好把燕国瓜分得干干净净。

    把江山玩没了,估计燕皇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杀我。

    虽然他现在还苟延残喘着。

    我看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怕也活不了多久。

    大哥如果真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对我来,反而是最好的。省得我物色其他人选,再费尽心机,维持朝堂的平稳。

    先通过科举,上朝堂,天天杵着,朝臣只会以为我任性,做些闹的事,麻痹他们的感官。

    正好趁他们不注意,把燕云骑训练出来。

    到时候,不管我要做什么,都没人能阻止我。

    我再也不想嫁人。

    不成亲就出宫开府,又如何?

    早年我总想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规矩应该是怎样,旧例应该是怎样,现在才知道,那些条条框框就是一张网。要活得好,就要把网撕破。

    就算嫁给世间最位高权重的人,又如何?

    云妃是苍国的公主,在燕国皇宫里混吃等死,一身白衣,恍如幽魂,近来忧思成疾,形销骨立。

    宁王妃,也就是二皇子妃,她当初做太子妃的时候,门庭若市,所有人都奉承。一朝树倒猢狲散,宁王府冷清至极,落针可闻。连生死都握在我手里。

    京中绝大多数贵女,一生所学,都是为了嫁得一个好夫家,获得主持中馈的权利,上要孝顺公婆长辈,下要诞育子嗣,运气好有嫡子,运气不好,一直生,或者养着妾生子。运气再差一些,直接因生产而死。

    寻常人家的女儿也是这样。仿佛她们生来就是为了生个儿子,再把后宅管理得井井有条,衣食住行,处处妥帖。一生贤良,换得几句夸赞。

    夫妻和顺,子孙满堂,一生顺遂,已是难得。

    终究意难平。

    我也不知,为什么我对生来如此的惯俗,如此深恶痛绝?

    荣华富贵过眼云烟,真正有大权在握,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做想做的事。

    下午,十二过来找我。眼圈红红,问:

    “那天晚上的事,十一姐你知道吗?二哥他怎么会突然……突然暴毙?”

    那天的事已下封口令,知情者都不敢出去。

    当夜,后宫诸人被关在宫里,不准探消息,很多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高妃娘娘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她竟放心让十二来找我,这是吃准了我不会找十二报仇?缠枝的事,她曾掺合过。

    “我问母妃,她,二哥想害父皇。”

    “二哥已经是太子,他害父皇做什么?何况,他又是那样好的人……这一切是不是大哥做的?”

    十二着着,放低声音,一副笃定的样子。

    “他先是假死,把自己隐藏起来,再布局,最后害了二哥,也害了父皇……我早就觉得他只是装成一副憨厚老实的样子,没想到他坏得很。”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问她。

    “好像……大家都这么,也这么想。”十二嗫嚅道。

    我竟不知,大哥结结实实背住了这么重这么黑一口锅。

    也许后宫诸人是这么想,那文武百官呢?

    他们应该听见了二皇子临死前的话。

    就冲他的话,也能坐实他怨恨燕皇、下毒谋逆的罪行。

    “现在大哥是太子,你不要再这样的话了。心被人捅出去。”我告诫道。

    “我知道的,所以只和十一姐啊,我有分寸。我只是觉得大哥阴险狡诈,十一姐你和他话的一定要,不定他表面上笑呵呵,背地里却在想着怎么报复你。”

    “我会注意的。”其实我觉得十二的,更符合二皇子。

    “不过随他们怎样,反正与我们无关。就是十一姐,你的及笈礼,与二哥的孝期相撞,怕是不能大办了。”

    “那有什么关系?父皇近来心情不好,低调些反而是好事。”

    其实这也没法低调。

    燕皇已经过,我及笈那天,他会禅位。

    “十一姐~”

    十二抱住我,拍拍我的背,大约是在安慰我。

    我早就不在乎及笈礼是否隆重这种事。见她心翼翼关注我的情绪,反倒觉得有点好笑又心酸。

    “诶,想想还是有些难过?不如美人给我跳个舞?”

    “好啊。”十二笑起来,要宫女去取她的舞衣。

    有高位妃嫔护着的皇家公主,没有那么多忧愁,可以尽情学喜欢的东西。

    她素来多才多艺,绝对比我更像个公主。

    “近日学了一支胡旋舞,绝对够劲道,等着瞧吧。”

    十二冲我扬起下巴。

    “不错,跳得好,公子有赏。”

    我勾住她的下巴,一笑。

    “怎么感觉公子瘦了一些?”她突然问。

    “最近事太多,接二连三的,把我吓瘦了。”

    “还能吓瘦?”十二一脸震惊。

    “是啊。”我一本正经唬她。

    “改明儿我也试试。本算让临徽哥哥第一个看,现在,先跳给公子爷您瞧瞧,要是您多吃两碗饭,就算是我的功劳了。”

    宫女取舞衣回来,十二进内室换衣服。

    一应鼓乐已就位。

    我有好几年没招司乐坊的人进来了。真有些期待十二的舞。

    其实我也想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

    她换了一身胡姬舞衣,十分严实,脸亦被面纱遮住,只露出一双灵动有神的眼睛,含着笑意。

    胡琴响起,鼓声伴随着铃音。

    她指如拈花,双臂伸展,灵巧柔媚,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腕间戴着金铃。

    乌黑的发披散开,坠了许多金珠、流苏。

    手腕上,一圈圈细镯相碰,清脆极了。

    琴声悠扬婉转,鼓声渐渐铿锵。

    她舞姿亦十分柔婉,离我愈来愈近,眉目传情。

    那只是一种纯粹的喜悦。

    我也很高兴。

    金铃乍破鼓声急,琴弦亦作铿锵鸣。

    她重新回到地毯中央,渐有力度,飞旋而起。

    我专注的看着她,层层叠叠的裙摆散开,如一朵盛放的花。

    隔着舞衣,我仍看出她腰肢的纤细,以及臂细雅的弧线,铃与鼓十足相配,一轻一重,她起落间正合着节拍。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我不知她转了多少圈,只觉得胸中烦闷尽随着这乐声、这舞姿,飞去九霄云外。

    鼓声停,她摘下面纱,酡颜醉貌,向我看来。

    我招招手,她先一屁股坐下,开始喘气。

    “累死……我了……”

    “今日得见胡璇舞,方知光阴未虚度。”

    “倾国倾城,不外如是。”

    她就着宫女端着茶盏的手饮几口,才笑着:

    “难得听你夸我。要是十一姐你和我一起学舞,我们就能一起跳舞了。胡璇舞,两个人对着跳才好。”

    “转起来的时候啊,裙高裙低,交相映照,才是真的好看。”

    “我老了,跳不动了,叫谢世子与你一起跳。他也长得好看,我觉得穿这舞衣应该不错……私下与你对舞,也不失为一种加深感情的方式。”

    “是这样吗?”她似有些兴奋。

    “是这样的。”我点头。

    “改日我一定要……”她着着声音低下去,偷偷笑起来。

    阴暗些的人,总爱十二这样的明媚。

    谢临徽眼光极高,费了一番手段,才与十二订下婚约,应该有几分真心。若非如此,我也不放心看十二嫁给他。以后要是他对十二不好……我就把他成死狗。

    又与她了会话,她很快把注意力从宫廷政变移到了别的地方,离开时高高兴兴,带着时兴的珠宝首饰、华美匹练。

    溯洄那边送来的东西,我用不完,最想送给十二。

    看她扮得漂漂亮亮,心中也颇为高兴。

    “殿下简直是难为我谢临徽,万一如梦逼我跳舞,我该怎么办?”

    谢临徽从殿顶跳下来,虽是抱怨,却颇为满足。

    他也看到了十二的舞。

    “你要是不想,我就叫她晚些出阁,天天陪我,同吃同睡。”我笑了笑。

    “别了。我感觉你有些不对头。那些姑娘,都很容易喜欢你。”

    “你只需要叫十二喜欢你就好,而我,却肩负着,让全天下的姑娘都喜欢我的重任。”我郑重道。

    “……”谢临徽不出话。

    “汝甚秀。”他良久才感慨道。

    “宫中的流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都大哥他……”我问。

    “殿下行事隐蔽,自然不为人知。大皇子今为储君,受些流言蜚语,很正常。”

    “那些朝臣不是知道一些吗?”

    “他们也觉得大皇子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看似中厚,内里藏奸,都心着呢。”谢临徽幸灾乐祸一笑。

    经过他多年的查探,有八成把握,能确定,大皇子的确是个沉迷吃喝玩乐的安逸王爷。

    “就这样吧,维持他这个状态就好,省得被看穿,反而被那群老奸巨猾的朝臣欺负。”

    一个心机深沉的帝王,总比一个混吃等死的帝王更有威慑力。

    “殿下还是亲自和大皇子吧,你的他才能听进去。我们是没有办法的。大皇子上午批了二十本奏折,自己饿了,大吃一顿,开始午休,晚上才醒,正好到了该吃晚膳的时辰,他又吃了一顿,去御花园逛了逛,消食,中途看望过大皇子妃、熤皇孙,我来时听,他算沐浴更衣,快就寝了……”

    谢临徽极力忍笑。

    “我不管他怎么样,反正消息给我捂紧,别让外人知道。”我心中颇为震惊,面上依然平淡如水。

    “遵殿下令。”

    “如今诸事太平,殿下算什么时候开始解毒?”

    “再等等。”

    我要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大皇兄真的没问题,才敢解毒。解毒期无法分心做其他事,很容易为人所害。而且燕皇的身体……最多只能撑到九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