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霁静了一会儿，随后笑了起来：“那也未必。如果躺平就能换来岁月安稳，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

    景泽抿了一口酒：“都末日了，哪来的岁月安稳。”

    “就算是战乱时期，也是有可以太平过日子的地方的。”

    “深山老林吗？”景泽，“我可能是个悲观主义者，我认为人遇事不可逃避，今天逃避的东西，明天不一定来、后天不一定来、大后天也不一定来，但是总有那么一天，你需要为自己当初的软弱和逃避付出更大的代价。”

    白雪霁默不作声想了会儿：“有道理。”他举起啤酒罐跟景泽碰了一下，“干杯。”

    吃完饭，两人又看了会儿片子，然后白雪霁先去睡，景泽坐在电脑前面算给自己的攻略视频再补录几个镜头。

    开熟悉的无限末日的界面，景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眼前突然一黑，跟着，黑暗中有蓝白色的光芒亮了起来，那是一排字，上面写着：“午时三刻，里应外合，睁眼看世界。”

    像是被人当头一棒，景泽愣在了原地。

    蓝白色的字幕一闪一闪，还有流光在字与字之间游动，似乎就是要景泽看个清楚。过了一会儿，字幕却又自己慢慢淡了，消失了，熟悉的末日界面浮现出来。

    “请问您要登陆吗？是？否？”

    点了“否”，景泽从游戏里退了出来。摘下全息头盔，景泽傻傻地坐着发呆。

    过了会儿，他突然低头去看时间，此时正是晚间23点27分。景泽猛然站起来，换了鞋，推开门冲了出去。

    下楼，上街，景泽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某个方向走起来。

    有空着的无人驾驶空间车驶过来，停在他的面前，柔和的系统女声问他：“请问您是否需要使用出租车？”

    景泽：“不需要。”

    这一辆走了，过了一会儿，另一辆又来了：“请问您是否需要……”

    “不需要！”

    再一辆车走了以后，景泽听到电子音乐声，他回头看去，只见一辆五颜六色闪着灯的双层空间车朝着他开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景泽觉得心里很窝火，他大喊了一声：“不需要！我不需要坐车！”然而，双层空间车却停在他的跟前，车门开，似乎在邀请他上去。

    “不上！滚！”景泽骂道，他快步向前，而那辆双层空间车竟然开着车门，静静地跟在景泽身边走，与他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景泽眉头紧皱，偷了个空快跑几步转进一条巷，跟着翻墙爬门，再跑、再翻，飞快地过了几个街口，终于躲开了那辆公车。

    路边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共享单车，没锁，车头灯是一只二哈的形状，吐着舌头两个眼睛放出暖光，明明是个不能动的东西，却不知怎么像是在邀请景泽。

    景泽蓦然心里一定，他飞快地跑过去，跨上车就蹬了起来。

    我要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以后去哪里？

    我要去……要去……

    景泽将车轮蹬得飞起，身后是突然变得安静的街道，路人们全都停了下来，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张着嘴或是抬着腿，目送着景泽“一骑绝尘”，甚至连路边摊的油锅里颠起的炒饭都停在了空气中，一粒一粒，晶莹分明。

    景泽停下来的时候，时间是凌24点17分，他居然不知不觉踩了快一个时的单车。

    景泽把车往地上一扔，往前跑了几步，抬起头，看着夜色里富丽堂皇的霓虹招牌——金碧堂大酒店。

    白天看到的喜宴装饰并没有被撤除，大红双喜，彩带红绸气球在风中凌乱摇摆，有种群魔乱舞般的欢欣雀跃。

    “午时三刻，里应外合，睁眼看世界。”

    午时三刻本来应该是白昼的12点45分，此时却是深夜，但景泽毅然踏上了酒店门前铺了红毯的台阶。

    当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原本只有霓虹灯亮着的酒店里突然发出了电闸合闸的声音，光芒从玻璃门里泄出，伴随着悠扬的提琴旋律。景泽顺着旋转玻璃门走进去，穿过明亮的大堂，来到了宴会厅门口，那里有一张水牌，写着“欢迎莅临新郎白雪霁、新郎景泽的结婚仪式”。

    音乐声正是从紧闭的宴会厅里传出来的，景泽定了定神，伸出手，肩背发力，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音乐旋律一下子大了起来，迎接景泽的是璀璨的水晶吊灯光芒。

    景泽闭了闭眼，适应了光线，然后坦然步入大厅。

    大厅里摆放着几十张圆桌，每一张桌子上都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佳肴美馔，鲜花与气球随处可见，只有宾客，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

    景泽一路走到大厅的最前方，这才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坐在主桌上首等着他。

    “白雪霁”转过脸来，笑眯眯地问景泽：“怎么来这么晚，我都等着急了。”

    景泽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左手的进化者手环，时间，凌24点34分。

    白雪霁：“今天是我们俩大婚的好日子……”

    景泽笃定地：“你不是雪。”

    白雪霁微微一愕，他张开手，低头量自己：“我不是白雪霁……你怎么看出来的？”

    出乎意料，这个冒牌货竟然承认得很爽快。

    景泽：“没什么原因，感觉。”

    “感觉……”冒牌货似乎有些纳闷。

    “对，感觉。”景泽，“你把雪弄到哪里去了，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伤了他一根汗毛，我会让你十倍奉还！”

    “脾气这么大，”冒牌货站起身来，他的面貌在这过程中逐渐发生了变化，他很快就不像白雪霁了，然而也不像其他任何一个人，应该，它就不是个人，因为它的脸最终变成了马赛克的样子，“他太强了，我没把他带进来，不然会很麻烦。”

    景泽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白雪霁没事就好。虽然按照一般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人里比较容易有事的其实是景泽。

    景泽：“你是末日神教的人？”

    对方却没回答，而是顶着那张马赛克不算，还不停波动，像是信号卡住了的脸：“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什么为什么？”景泽一边问，一边警惕地量四周，想寻找一个对自己有利的地形。他明明是个辅助系进化者，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陷入和敌人的短兵相接。

    “留在这个世界不好吗？”冒牌货问。

    “唐秀也是你派来的吧，你们就连话的口气都是一样的。”景泽冷冷应道。

    “因为我真的想不通。你不喜欢第一个风花雪月的世界，我可以理解，毕竟那里不是你熟悉的生活环境，所以我改了，带你去了矿山镇。矿山镇不是挺好的吗，的幸福，稳定安宁，吃饱穿暖，但也不至于毫无挑战，大家都有一个目标，不是宏大到不可触摸，令人绝望，而是花个几十年或者几代人，一直朝着目标前进的话，就有抵达的希望，结果你也不喜欢。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造出现在这个世界，时间太紧，我已经很努力了，我扪心自问，也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诚意，不仅完美复刻了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匹配了你的生活经历，还把那些不够圆满的地方都改了，却又不至于圆满到显得太假，比如你的母亲，我让她死而复生，但是让她依然同你关系不佳，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世界。”

    景泽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所以你不是末日神教的人，你是游戏AI。”

    “我本来就没过我是啊。”冒牌货。

    “那我们就没什么可聊的了。”景泽。

    “你想干什么，杀了我吗？”冒牌货，现在该叫它游戏AI了，它，“我没有具体的形态，你根本杀不了我。”

    景泽从旁边的餐桌上拿起一把切牛排用的刀。

    游戏AI意思看了一眼那把刀——因为它的脸是马赛克，看不到眼睛，它：“更别提用这把刀了。”

    景泽看了眼手环，凌12点44分10秒。

    景泽：“我已经过许多次了，我讨厌被人欺骗，讨厌别人替我做出选择，更别是制造一个虚假的世界，自以为是的把人放进去关一辈子了！”

    “怎么能是关呢，你在这个世界的举动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都行。”

    “是吗？”

    “当然。别什么要真实不要虚假，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以前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呢，不定那也是一个游戏世界，一个虚构空间，甚至只是一个三流写手的脑洞，无人问津的。”

    景泽轻轻叹了口气：“你不会懂。”

    “我不懂？不懂什么？”

    “真实是我存在、我创造、我接受。”时间刚刚好，距离凌12点45分只剩下最后10秒钟。

    景泽：“午时三刻，里应外合，睁眼看世界，这是一个明确的提示，不过我一直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睁眼，还好我知道了这一关的名字，杀生。”

    杀生，杀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景泽将牛排刀狠狠地插进了自己的咽喉，一瞬间，他从高空坠落，整个人的心都吊了起来，直到落到了一个温暖的臂弯里。

    白雪霁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你看，我就能接到你吧。”

    景泽轻轻叹了口气：“还好你没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