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陈氏发威
整整一个上午,陈氏都心神不宁,就连走在路上都有些恍恍惚惚的,差点走到土坑里,多亏旁边有人拉了她一把,这才没崴了脚。
若只是一次还好,那是不心,可连着几次都这样,妇人们也看出来了,陈氏这是心里有事,本还在嘁嘁喳喳唠嗑的人立时住了嘴,闷不吭声地往前走。
做花饽饽时,几人也很安静,没像往日一样笑笑。陈氏心思本就不在这上,也没察觉出来。只是觉得屋里安静不少,正好她也在想事情,嘻嘻哈哈的也想不安生。
起早她也想好了,就是那官府审案还得讲个证据,自己更不能上来就先给人按个罪状。所以,她谁也没盯着瞧,瞧多了再给人看毛了。是人是鬼,今天总能有个分晓。
待把三人送走,陈氏回到屋里,不时往外头张望。来也怪,一个上午过去了,除了那三个妇人来做活,别来串门的,就是屋前的路上也没走几个人。
陈氏越想越心烦,要是没人来,是不是就明这问题出在那仨人身上?她这可看了老半天,外头路过的人都是村里人,也没啥生面孔。难道是人家早就来了,就搁仨人家里等着呢?亏她才刚还怕误会了人家,都没多瞧。
她心里有些后悔,还不如刚才多撒摸几眼。越寻思越心烦,她是再坐不住了,索性站院里往外瞅。看了一阵子,又觉得傻站着也不成,还不如边干活边听听声,人来过往的总有个动静。
陈氏随手拎起扫帚,搁院里就扫开了。秋日天干物燥,院里尘土也大。没一会儿,院里就给整得尘土飞扬。她心里窝着火,手上就失了准头,那群鸡鸭给撵得到处乱跑,一时间,院里鸡飞鸭跳,好不热闹。
忽的,陈氏直起身子,她好像听着啥动静,吵吵嚷嚷的,且那动静还越来越近,离老远听着,像是有个女人在骂人。那就和自家没关系,她弯腰继续扫。
及至这动静越来越大,陈氏才觉出不对劲来,这咋像往自家来了呢?她把扫帚扔到驴棚子里,开大门就往外头瞧。
这不看不紧,一看吓一跳:冬生娘拽着枣花娘的衣领子都快要进她家院了。
见院门开着,冬生娘也没客气,直接拽着人给摔到院里,又拍拍身上的土,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
刚完,她就咳嗽起来:“嫂子,你这是搁家干啥呢?咋整得院里暴土扬尘的?”
陈氏刚缓过神来,刚才也是被惊着了,一时没反过味来。“我这不待家里没事,寻思着扫扫院。”完顺手关上大门。
后头跟着的村民有心上前听听,又抹不开脸,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咋好意思听人墙根?
几个半大子可不管那些个,直接扒篱笆上了,一个个还嘻嘻笑着,嘴里哼着不知从哪儿听来的顺口溜:“村西来了一条狗,村东跑来一个猴。猴嫌狗挡它路,狗嫌猴碍它走。猴上前挠狗,狗张嘴咬猴……”
话音未落,冬生娘拎起扫帚照着篱笆就是一阵拍,直把篱笆给拍得东倒西歪,把那些子给得嗷嗷叫唤。冬生娘犹不解气,推开大门还要继续,被陈氏给拦住了。
陈氏刚才被冬生娘这一手也给弄愣了,以前她哪见过这个?妇人吵嘴架也是有的,顶多就是薅头发挠脸,但是上来就拿扫帚人的她还真没见过。
“可别给坏了,咱犯不上为这几个嘎蛋子惹一身骚。”陈氏拉过冬生娘就往院里拽。
“你们要是再敢编排老娘,今晚我去把你裤子扒下来,把你屁股开花。还有你们几个,大老爷们不搁家干活,上这儿凑啥热闹,也不嫌磕碜?”
这下,几个男人再也站不住了,被人这么埋汰,简直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看这热闹干啥?冬生娘的热闹那是那么好瞧的?还是回去躺炕上喝水去吧。于是,各个臊眉耷眼地家去了。
门外只剩下几个上了年纪的妇人,她们也不怕磕碜,就呗,还能少块肉咋的?搁这儿听听乐子,不比家去对着那糟老头子强?
“冬生娘,那枣花娘到底干啥了?咋给拽到老秦家了?”话的是杨婆子,她那眼睛叽里咕噜乱转,咧着个大嘴叉子,连牙花子都露出来了。话时她还翘起身子,往院里撒摸。可惜门口被俩人挡得严严实实,她愣是没瞅着那枣花娘。
她撇撇嘴,见俩人没搭理她,她也不恼,只拿眼睛来回在俩人脸上扫视:这可奇了怪了,冬生娘那可是无利不起早的人,这回又是为啥给陈氏出头?就是这秦大丫能赚钱,还能给你咋的?
杨婆子最爱东家长西家短地嚼舌根,尤其爱探别人家里那大事情,恨不得连人家里那驴啥时下崽都给听得一清二楚。
“关你啥事?赶紧散了散了,还不回家做饭去?一个个的,都那么闲呢!”完冬生娘就关上大门进了院。
杨婆子离得最近,差点没被喷一脸唾沫星子。把她气得差点跳起来骂娘,又思及冬生娘那一张嘴,只得悻悻道:“搁我这儿抖啥威风?”
“吧。咋回事?你可别想蒙我,我可是亲眼看见那伙计给你钱了。这没来由的,人家凭啥给你钱?你也别,那是正当来钱法,就你俩那贼眉鼠眼样,是上地里偷人粮食的我都信。”冬生娘劈头盖脸上来就是一顿,把枣花娘的退路几乎都给堵死了。
她端着肩,斜楞着眼瞧枣花娘,编,我看你再咋编?真当老娘这么些年盐是白吃的?
枣花娘刚被揪到院里时,着实慌了一阵子。后头见俩人净顾着撵人,也没人看她。就往四外里巴望,想找个地儿蹽出去。她瞅街比老谭家那儿有个空,刚鸟悄地往那头走了几步,就被冬生娘给拎着脖领子薅进了屋。
“就,我怕你呀?”枣花娘一想,反正冬生娘啥都看着了,那还白乎个啥?认了又能咋样?老秦家还能她一顿咋的?遂脖子一梗,心一横,硬着头皮道:“就是我把你家那饽饽样子给卖了的。你能把我咋的?”
“你还要不要脸哪你?干这亏心事,也不怕夜里被那无常给拿绳子勾了去?看我家赚钱你眼气啥?有本事你自己也赚去?干啥偷我家东西?看你收拾得溜光水滑的,净干这偷鸡摸狗的事。”
陈氏嗷的一嗓子,险些没把冬生娘的耳朵震聋了。当然,人也给震到那儿愣住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温柔妇人吗?往常哪次见她,不是笑眯眯地。就是亲没同意,自己了些不中听的话,也没见她发这么大火。
枣花娘更是给吓得傻站在那儿,像根木头桩子似的一动也不敢动。
“你倒是话呀?刚才你那嘴不是挺能吗?那嘴巴巴的,就差骑我头上拉屎了都,我还能让你好过?咋了,现在成哑巴了?还能把你咋的?我,我……”
陈氏见枣花娘还是不话,更是来气,抓起炕上的笤帚疙瘩就往枣花娘身上招呼,她净挑那肉多的地方,虽是气上头,也知道肉多的地方不坏,也就是看着重,几天功夫就能缓过来。
枣花娘本还在懵着,腿上一疼,才想起自己这事,边往边上躲,边叫着:“多大点事?大不了我把那钱给你,你快住手。冬生娘,你快劝劝呀。哎,你别了。”
枣花娘手里没家伙事,加上心虚,也不敢还手,只能四下里躲。饶是如此,身上也挨了不少下。那笤帚疙瘩是拿高粱穗子做的,上头可还有高粱秆子,抽身上也不比棍子轻。到最后,她实在是跑不动了,索性往地上一坐,耍起无赖来。
“你吧,你死我算了,就当我赔你了。”完,她又捂着脸哭嚎起来:“我这不也是没法吗?家里俩儿子,还一个都没定上媳妇,我能不急吗?”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儿子娶不上媳妇,和我家有啥关系?照你这么,这村里人都该把钱给你,替你儿子娶媳妇呗?你甭搁我这儿耍赖,走,咱们上你家理去。我也不难为你,不去找村长,就找你家男人,找你闺女儿子去。”
杨婆子正竖起耳朵在那儿听呢,起初的啥,她是一点没听着。等后头陈氏那嗓子抬高了,就听了一耳朵。她是谁呀?村里的新鲜事哪样能逃过她的耳朵。只听了几句,她就心里有数了,回过头就和旁边的人嘀嘀咕咕起来。总算她还有点心眼,没敢搁路上大呼叫的。
碎嘴婆子们正把杨婆子围在中间,看她唾沫横飞地在那儿道。大牛和枣花急匆匆跑过来,也没顾上敲门,直接冲进了院里。见院里没人,俩人搁屋外拍拍门。
“婶子,我是大牛,我和枣花进去了。”
此时,枣花娘正坐在地上,身上脸上都是灰,头发也给连跑带颠地给颠散了,别提多狼狈了。见儿女进来,她颇有些不好意思,捂着脸不敢看俩人。
大牛上前扶起他娘,急赤白脸地问道:“婶子,我家和你们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今儿来这一出是为啥?”
“为啥?你俩来的正好,你问问你娘干的是啥事?对了,你要是没钱娶媳妇,那就出去自己挣去。凭啥惦记我家钱?”陈氏也是气急了,冲着大牛喊了起来。
“娘,她那话啥意思?你到底干了啥事?和我娶媳妇有啥关系?”大牛一脸茫然,急得脑门子上一头汗,顺着脸直往下淌,他娘别是真干下啥丑事了吧?
枣花娘两眼发飘,支支吾吾就是不敢开口。
冬生娘看不下去了,现在知道怕了,早干啥去了。“枣花,你是不给秦家做花饽饽来着?那你娘和你听过这花饽饽的事没有?”
“我娘就问过一回。后头再没提过。咋了?和今天这事有啥关系?”枣花有种不详的预感,别真是她想的那样吧?要真是那样,她们家可咋在村上待呀?
“大牛,那婶子就告诉你,你娘究竟干了啥。她把秦家那饽饽的样子给偷去了,卖给县上的伙计了。这也不是我在这儿撒谎聊皮的,我侄子刘力头晌就跟着那铺子里的伙计来着。估计下晌,就有信传回来了。你娘和那伙计交完头,就被我给逮住了。”
后头的话自是不用再,大牛和枣花两个脸胀得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能让他们钻进去,且听陈氏刚才那意思,他娘还拿他定亲的事做借口来着。
“大牛,你是男人,你这事咋办?你陈婶子不好开口,你就和我。要是你做不了主,那就喊你爹来。这么长时间了,你爹搁家里真就能坐得住?也不怕那炕烫了屁股。”
一听这话,大牛的头又往下低了低,他爹和他娘,唉,都是不省心的主。可再难堪,这事总也得解决。若不然,自家以后是别想再在村里住下去了。
他抬起头,诚恳道:“婶子,真是对不住。我娘犯的错,我们认。该咋赔咋赔。”
陈氏哼了一声,没搭理他。赔?咋赔?要是人苏掌柜怪罪她家,那得少赚多少钱?他赔得起吗?
“那你,赔多少?男人就得有个男人样,别婆婆妈妈的,给个痛快话。”
“一两银子行不?”大牛咬咬牙开口,她娘总共只偷了那么一回,这第二回 还给抓住了,一两银子咋也够了。大不了回头他多跑两回码头。
一听这话,陈氏和冬生娘都忍不住多瞧了他两眼,倒是没看出来,这子还挺有种,没办那抠抠搜搜的事。庄户人家攒下这一两银子可不容易,风吹日晒,披星揽月,顶着大太阳地在地里干活,一年也就能攒下那么二两银子。
只这么一来,陈氏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一两银子着实多了点,都不用问闺女,她自己就知道。“这也太多了。婶儿也不是要狮子大开口,讹你们一把。这钱要是拿了,婶亏心。这样吧,你们就给三百文得了。”
“三百文也……”枣花娘刚开了个头,就被大牛那瞪得溜圆的眼睛给吓了回去。她最是知道老大那性子了,别看平时含含糊糊的,真遇着事那也是真敢骂,连他爹都得挨。
“那就三百文。回头我给送过来。还有,下回再做花饽饽,就不用叫枣花了。”妹子这回也是受他连累了。
枣花跟着点点头,她也知自己再不能来秦家了,不光是做活,就是串门都不能来了。刚听到她娘做下那事时,她直接给吓哭了。偷东西?偷的还是自己干活这家,这还让她咋做人?她娘干这事就没想想她?
“这事,我们不会往外,但有没有旁人知道,我们就不知道了。你们好自为之吧。”陈氏完,坐到炕上。这是要送客了。
丁家人自是没脸继续待下去,大牛扶着枣花娘往外走,枣花低着头跟在后头。等出了院子,那杨婆子一伙竟还在外头没走。见丁家人出来,还往上凑。
枣花上前骂道:“一个个净搁人家门口闲扯,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今天这事要是有人给乱传,回头我就拎着铺盖上你们家住去。反正我家名声坏了,我也嫁不出去,干脆你们养着吧。”
婆子们被吼得心尖一跳,腿直发颤,那胆的更是直接乱了分寸,嗫嚅着再不敢上前。杨婆子也怂了,别看她总在村里胡咧咧,可也不敢得太过火。遂遮掩道:“想是你这孩子才刚听差了。我们没你家的事,就搁这瞎叨咕嘴呢。”
其他人忙跟着附和:“是,是。肯定是听差了。刚才都没提过你家。”
“就是,才刚我们凑一起那老谭家的驴下崽的事。这不赶巧了吗?就让你们听着了。这误会可大了。”
婆子们不住陪着笑脸,着好话,总算把三人哄走了。
等人走远了,几人才直起腰,朝丁家人啐了一口:“呸,什么东西?有种干就得让人。”
刚进菜市,秦家姐弟就被吓了一跳——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向他俩。当然,人家也没直盯着不动,只瞧了一眼就又该干啥干啥去了。俩人也跟着往身后看,还以为后头来了啥大人物。可身后也没啥人。这就有点怪了,以往俩人过来,可从没这待遇。这个点买菜的人也不少,哪儿有人顾得上闲卖呆?
等回过头,发现不止卖菜的,就连买菜的都量他俩几眼,时不时还要附耳低语几句。俩人被瞧得满身不自在,短短一段路,硬是走出了一里路的感觉。
秦雅穿过来这么久,还是头次有这种如坐针毡的感觉。她自觉不是个内向的人,可被一群人盯着还是让她吃不消,真想跳下车跑得远远的。
索性吃食摊子周围并没人注意他俩,两人这才长出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往日里客人都会逗上几句闷子,今天却无一例外都沉默得很。就连那最爱挑刺的几位,也是不声不吭吃完饭就走了。
这人哪,往往就是这么怪,往日里总嫌人呱噪,乍不冷丁这么静下来,竟还觉得不适应起来。再瞧旁边摊子,人家那摊上也是有有笑的,咋到了自家这儿,就换了个样呢?即便是那日摊子上有人吵架,第二日也没见人这样啊?
两人虽不解,但也没多想。人活一世不易,各有各的难处,他们摆摊做生意的,只管做好自己的饭就行了。
及至收摊回家,俩人再没心思琢磨这事,只一心想着那人也不知找到没。
今日的驴儿像是也知主人家正心急如焚,撒开蹄子一路飞奔,比往日早了半刻钟到了门口。当然这样做的后果就是车上的人被颠得不清,尤其是天冬,他也不像那俩人心里装着事,顾不上管颠不颠的事,待从车上下来,只觉自己屁股都要给颠两半了,气得他差点要上去拍那驴一巴掌。
他边揉屁股边往屋里走,嘴里嘀嘀咕咕,却没见陈氏迎出来。再一瞧,冷锅冷灶。这是出啥事了?急奔进屋,见陈氏正合眼躺炕上。他拿手往陈氏额头探探,也没见发热。那就是没生病。
秦雅也发现了家里的异常。这可罕见,以往不管出啥事,她娘都会先把饭做好,必不会让他们饿肚子。
就在这时,黄嫂子搁篱笆那头喊了一声,秦雅跑过去,刚想开口问问。就听黄嫂子:“你娘可能是气着了。今天冬生娘拽着枣花娘过来了,听那几个碎嘴婆子,好像和你家做那花饽饽有关。我搁家里也听不清,好像是和老丁家大吵了一架。”
见秦雅有点着急,又补了一句:“你娘这回可厉害了,好像是把枣花娘了一顿,我就听她搁那儿大呼叫的。再,冬生娘就在旁边,你娘能吃啥亏?我估摸着就是这么撕扯了一番,有点泄劲,乏了。下晌我去瞅过一回,坐那儿聊了会,也没见有啥。”
枣花娘?秦雅对这人一点影响都没有。就是对枣花有些印象,姑娘性子有些腼腆,但是干活利索。没成想她娘竟是这样一个人。
左右她娘有大川和天冬守着,她就先把饭做了,总不能等她娘醒了还要饿肚子吧?
粟米煮至半熟,捞出干饭,放到甑子里备用。
摆摊还剩下些碎肉,用调料腌上,胡萝卜、豆角切块,圆葱切碎,香菇切片。油热先下鸡肉把水汽炒干,再放圆葱、香菇翻炒,待香菇炒出水,下胡萝卜和豆角,继续翻炒。待菜炒个半熟,盛到粟米饭上,铺满,盖盖大火焖熟。
先前剩下的米汤盛出装碗,这种米汤口感微甜,入口顺滑,既解渴又有营养。
“娘,现下家里头没外人,你和我到底是咋回事?还有爹,你事前知道这事不?”
进了院,大牛回身锁上大门,又把枣花撵回自己屋,直接上了他爹娘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