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风雨欲来 新章,晚上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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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方一过, 日子便游走得飞快。圣斋会定在惊蛰,提前多日宫里宫外就开始了筹备。

    皇后凤驾亲临,这等荣耀于恩扶寺来也是一年一度, 早早预备下贡灯、香烛、斋饭, 以及分发各高门大户的佛帖。窦家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窦瑜被接回奉都后一直到禁足, 这期间可以是什么盛事都没能赶上。

    佰娘心翼翼地问过了四奶奶贺存湘,需要如何准备。她们到时候还要在寺里住七日, 既怕东西带得不足居住不便, 又怕带得多了过于显眼。

    贺存湘帮着列了张单子,叫佰娘照着准备。佰娘自然感激不已, 叠声谢过。

    普通百姓近半月只能在恩扶寺最外端的殿中上香拜佛。但也不乏想要看热闹的, 只是四周有官兵把守, 将整座恩扶寺围成了铁桶, 无闲杂人等敢轻易靠近。

    除奉都全城关注的圣斋会之外,这期间还发生了一桩大事。

    刘仲山上吊死了。

    单论起他的出身或才名,即便身死,似乎也惊不起太大的议论声。芝麻大的官职, 寻常的样貌, 沉默寡言的性格……集此于一身的刘仲山不过是天子脚下的奉都城里一粒若有若无的尘埃。

    但他坚持迎娶善家娘子的举动,在私下, 尤其是各家夫人娘子口口相传间颇有美名。

    在这桩惨事发生的前几日, 还曾有人撞见他路遇娇美娘子,结果隔着十来步掉头便走, 那娘子喊他数声,他却像躲狐妖一般步履如飞。还未成婚,便对未婚妻忠贞得不得了, 同僚都笑话他,他也只腼腆不言。

    如今对于事端的起因,广而流传的法是刘母刻薄。据传言,善兰琼无故失踪了几日一事不知怎么传进了刘母的耳朵里。从前极为支持儿子迎娶善兰琼的刘母态度大改,无论如何也不肯应允善兰琼过门了。

    刘仲山侍母至孝,苦苦恳求几日无果,试图以绝食相逼迫,谁知刘母跟着他一起绝食。他身体强健,刘母却体弱多病,生生饿了三日险些丢了性命。于是无可奈何的刘仲山面容憔悴,失魂落魄地登门去钱家退了婚。自钱家大门出来,对着紧闭的门扉拜了三拜,当日夜里就在房中上吊自尽了。

    但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善兰琼正得长公主徐月的青眼,出入相随,刘家那样的门户,怎敢得罪公主?可又有人反驳,那刘母是学来了早亡郎君的迂腐,最看重女子清白,听信善娘子失踪的风言风语,这才瞧不上她了!他们刘家过去敢坚持与善家的婚约,连得罪圣上都不怕,难道还怕得罪公主吗?

    这些事都是沈嘉从她的母亲那儿听来的,在夫人贵女间传扬得厉害,沈嘉夸张地:“也就是你,整日憋在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

    窦瑜沉默半晌。其实她是听过这件事的,善兰琼如今不住在钱家,而是留在窦家居住,起初府里也隐隐有风声。只是祖母和母亲都格外维护善兰琼,叫人绑了几个私下议论的,狠狠了一顿撵出府去,以儆效尤。此后就无人敢再提此事了。

    沈嘉轻轻撞了下窦瑜的手臂,忍了又忍还是好奇地问:“长公主为何要收善娘子做义女啊?”有句话她没敢提,外面也有不太好听的笑语,钱家好似把女儿送给长公主了,直接当了窦家八娘子一般,光明正大长住着。

    窦瑜也不知缘由,仔细思考片刻,道:“兴许是对了眼缘吧。”

    眼缘这件事真是不好。她虽然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却总也不得她喜爱,无处理,只剩无奈。

    窦瑜心境平和,将求来的平安牌挂在树上。

    而沈嘉求的是姻缘牌。她有些羞涩,悄悄绕到树的另一端垫起脚心仔细地挂稳。

    表哥已经出征半月有余了。窦瑜合着手,站在树下静静祈祷。

    巴舒族常年掠边。而今年严重的雪灾令牛羊牲畜冻死无数,食物贫乏,也让他们的掠边行径愈加频繁,边城苦不堪言。苏青早已反叛,与其狼狈为奸,再加一个河北赵野,大周几乎三面受敌。

    但仰赖于过去几代积攒下的兵力,大周军依旧有与这几股势力一战之力,令他们轻易不敢来犯,只敢几次三番骚扰各州。

    青虎将军王射风镇守东南,他不似这几方势力对奉都虎视眈眈,反而对大周忠心耿耿。谁知在他势力影响下的嘉州忽遭巴舒等部来犯,诸将失利,扼要启源迅速失陷,被改名“别赤”,在巴舒语中乃“猪笼”之意,极尽侮辱。

    在经过几日仔细筹划了嘉州如今的形式后,大周方才整军出征。

    如今前方也有捷报传回。有一猛将郭素得以凭此战显名,率两千骁骑夜袭巴舒牙帐,巴舒大王子图木格闻信遁走。后郭素与青虎将军王射风会师,合力追击,很快图木格被擒。

    窦瑜与有荣焉,想到这份捷报,再次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来。

    添福殿太过偏僻,这处后院几乎无人过来。窦瑜和沈嘉两人又略坐一会儿,了几句话,有僧来请,皇后的凤驾已经到了寺门前,斋会即将开始。

    她们赶过去的路上还遇到了梁六娘。梁六娘穿了件粉红色的衣裳,狐皮帽和狐毛披风雪白明亮,不见一丝杂色,腰间珍珠镶带,缀着林林总总不知多少珠玉编作的腰饰。她正乖巧地抬手扶着皇太子的母亲乐安太子妃,太子妃偏头看她时神态温和亲昵,二人仿佛亲母女一般亲热。反倒是梁六娘的生母落后半步,神色恭谨,亦步亦趋。

    窦瑜和沈嘉在拐角处停了一会儿,等她们进门了,沈嘉才声感慨:“梁家如今就剩六娘一个娘子了,宫里赏赐多,皇太孙的母亲也常有赏赐送去梁家,都尽数堆在了她身上。”

    沈嘉这话倒也不带嫉妒羡艳之意,反而隐含伤怀。梁珍合意外去世,圣上爱怜早逝的皇孙,生生将生前连面都不曾见过的二人拉扯在一起,葬进同一棺椁之中。

    这等“福气”,让人看着悲凉。

    另一端的佛殿中,金色的佛像高座,法相庄严。四面念经的低诵声不绝,下方徐月跪在蒲团上拜佛,闭着眼,合十的双手轻轻颤抖。

    近日多灾多难,她默默祈求佛祖能够保佑她与女儿善兰琼万事平安。

    恩扶寺与寻常寺庙略有不同,由皇室主建,过去多年这里既住过失宠的妃嫔,也住过主动来此的太妃。她长住这里时,经常在这座殿中礼佛,但此刻的心境与以往已是大不相同了。

    早就不再携带的佛牌和佛珠今日又被她从盒中翻了出来。佛牌重新佩戴在脖颈正中,垂落胸口,佛珠也紧紧捏在手间。耳畔流转着僧人的念经声,她的心还未完全沉静下来,前方忽然传来断木的脆响,倏然睁眼,见案台正向一侧塌陷。这场惊变吓得她身体猛然向后一震,复又腿软瘫坐在地上。

    犹在怔忡间,案台上面的香炉香烛已经哗啦几声散落了一地,香灰扑在地面,四溅到她身前。

    殿中僧人忙上前来查看。原来是案台年久失修,一只木腿被老鼠啃食了,以至于忽然断裂。

    徐月骤然失态,回过神后急忙站起身来,低垂着视线,心还在砰砰直跳,难以平静,居然连抬头见佛像的勇气都没有了。呆立了一会儿,又匆匆转身离开大殿,才刚迈过高槛,迎面撞见善兰琼来寻她。

    春寒料峭,善兰琼却穿得单薄,体态婀娜。披风下是一件黄衫裙,发髻清素,只佩戴了银簪,珠玉寥寥,气质十分清雅。

    她催促:“母亲,皇后凤驾已至,斋会就要开始了,莫要去迟了。”

    完仔细一瞧,看到母亲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讶异道:“怎么了?”

    原本徐月不希望女儿随自己来恩扶寺参加圣斋会,甚至考虑过找一个身形相似的人代替她前来,到时候帷帽一遮,再以生病生了面疮为由不以真面目示人就好。因为徐月畏惧佛寺会对复生之人造成影响,佛祖也会因此异象降下惩罚。

    但善兰琼认为她并未主动做过任何错事,行得正坐得端,无须惧怕拜佛。

    可方才殿中这一遭令徐月着实战战兢兢,慌张地拉了女儿的手,支吾道:“无事……无事!”

    她勉强定了定心神,才张口:“我们过去吧。”

    母女二人到了斋席上,随众人次第落座。善兰琼看到窦瑜后,眸光一凝,失落和茫然再次交杂在一起。在窦家时,除了向祖母请安实在与窦瑜避不开,她都是躲着窦瑜走的。

    当初心心念念想要找回丢失的亲妹妹,如今真的找回来了,关系又变得如此尴尬。她挨着母亲坐下,窦瑜则挨着祖母。姐妹二人从头到尾连眼神都没有接触过。

    不过也唯独她一人心中复杂,胡思乱想。窦瑜听不见她心中的纠结,一直拿她当陌生人看待,在窦家碰面时也能如常客气。相比之下,窦瑜自己倒像是客居在窦府了。

    皇后还未进门,乐安太子妃就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无数奉承声围绕在她身边。不过她对其他人不感兴趣,视线环绕半圈,落在不远处的胡王升身上,指指他,又拍了拍身畔的梁六娘,笑眯眯地:“攀玉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向来知他出众,如今我又认识一个乖顺的姑娘,你们瞧,二人是不是很相配?”

    她虽与胡王升同辈,但较他长了十余岁,母家与胡家也有来往,确实是看着他长大的。性子直,话也直白,虽然大家心里有底,一时也没敢真的接话,主要也是不知该如何去接。

    胡老夫人还在一旁坐着呢,她都没接话。

    善兰琼心思繁乱,抬手去拿桌上的杯盏,但凤驾未至,清茶还未倒进众人杯中,里面空空如也。拿起来后她才反应过来,又失魂落魄地将杯盏放下了,笑容极难看,到底还是忍不住,看向胡王升,期待又害怕着他即将给出的反应。

    胡王升没有反驳,只礼貌地回应了太子妃的忽然点名,随即照旧沉默着坐在席间。众人的视线向他投过来,也恍若未觉,宠辱不惊,不作任何反应。一旁的胡老夫人整理好情绪附和笑笑,任谁都看得出十分勉强。

    胡老夫人凝目量梁六娘,在心中长叹,左看右看还是不大满意。

    总归是比那个窦瑜好。她随即又开始自我安慰。

    沈嘉瞥眼看向母亲。

    沈夫人捉到女儿促狭的视线,作势要她搁在桌下的手。察觉到对面和左右的反应,顾不上女儿了,顺着太子妃的意思出声夸赞胡王升如何出众,梁六娘如何乖巧貌美。也有零散的视线扫到了沈嘉,毕竟胡老夫人对她的喜爱实在表现得过于明显。

    沈嘉倒是不伤心。不过母亲的希冀可是落空了,胡王升那边没了希望。

    窦老夫人拍了拍窦瑜的手,又轻轻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掌中。

    窦瑜先是奇怪,很快又反应过来,想必祖母以为她会因胡王升难过,在尝试着安抚她。但她确实没什么其他的感觉,只觉得饥肠辘辘。

    梁三郎梁微平与闫二娘闫银梦也要成婚了,被太子妃顺带着关切了一句。平时在高门中并无太多存在感的梁家,因为故去的女儿,换来了各异的目光和追捧。

    梁微平并不喜欢这一切,亲妹妹的去世于他来只有哀痛。但整个梁家又怎么敢与皇室作对?非但不能拒绝,还要千恩万谢,感激他们施舍的荣宠。他遥遥向窦瑜的方向看过去,见她微微低着头,还是那副诸事不关心的模样。

    大门被自外面推开,数名宫侍迈过门槛先行走了进来,为贵人开路。

    皇后到了。

    众人离桌跪迎。皇后快步上前扶起了太子妃,握着她的手臂亲密询问了几句。

    自先太子故去,太子妃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谁知皇太孙也夭亡了,对她更是巨大的击。像今日这样肯笑一笑,两句话,已经算极为难得。

    和太子妃完话,皇后又看向了一旁低顺垂头的梁六娘,目光微顿,量一番才转头唤众人起身。窦瑜扶着祖母落座,感觉到一道视线投向自己,抬头一看,那日寻春阁中才见过的男子就站在二皇子徐显的身后,正朝她的放向看过来。

    徐显特意带萧夏来圣斋会“见见世面”,所以让他充作了自己的随侍,一同前来。进门后萧夏最先看到了窦瑜,紧接着又看到了一旁的善兰琼,难免惊艳。

    暗道奉都城果然多绝色,美人发愁更是惹人生怜,他擅作画,当下便有些技痒。

    ……

    圣斋会持续七日,众夫人贵女随皇后在恩扶寺住下,每日礼佛,祝祷大周风调雨顺。

    窦瑜每一次为大周祈福的同时,也不忘将表哥带上,诚心诚意愿他事事安好。但由于她表现得过于虔诚,都将佰娘吓到了,生怕她看破红尘,就地落发出家。

    夜里佰娘用药油替窦瑜揉着膝盖,没忍住将此担忧和她讲了,逗得她笑到趴在柔软的被子上,直不起腰来。

    不吃肉,已经是她顶顶虔诚的许诺了。要是一辈子都吃不到,那还有何乐趣?

    “佰娘你大可放心。”窦瑜妍妍一笑,灵动异常,“我心宽着呢,凡事都能看开。”

    “那便好,那便好!”佰娘也不由得笑自己发傻,又心疼她膝盖肿胀,声,“等圣斋会一结束,可得好好躺几日养养腿。”

    离开恩扶寺这天,天色虽阴沉沉的,窦瑜却神清气爽,觉得寺里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聊,时不时还能去旁听法事,看到各种奇异的祝祷仪式。反之沈嘉无精采,她每年都害怕圣斋会来临,预想到还会将膝盖跪得生疼,出门时果然腿脚又不利落了,也明显在寺中憋得厉害,恹恹同窦瑜了声招呼,了句“改日再送帖相约”就随母亲上马车了。

    窦瑜与祖母上了同一辆马车,刚坐稳,就听到车外一阵骚乱,好奇地将车窗帘挑起,向外看。

    竟见到母亲神色慌乱地被亲卫挡在身后,怀中紧紧护着善兰琼。

    一个穿丧服的老妇跪坐在地上,花白的鬓发凌乱,满脸泪痕,指着母亲厉声道:“你这等恶妇原来也敢来寺庙拜佛!”

    窦瑜转头与祖母对视了一眼,“是母亲与善娘子在外面。”

    窦老夫人急忙凑近窗边,却没有认出喊话人的身份,疑惑道:“那是何人?”

    苏音爬起身,向窦瑜告了声罪,越过她探头向外面一看,喃喃:“好像是刘家夫人!”苏音年轻时与刘母是同乡,前几个月也曾在街上见过的,那时她头发还保养得乌油油的,此时几乎全白了。

    刘家夫人?窦瑜反应过来,询问道:“可是刘仲山的母亲?”

    窦老夫人立即命苏音将她扶下马车。

    车下,徐月正在慌张地叫人堵住刘母的嘴。而刘母如同一只失去幼崽的母狼,被多人按压着依旧大力挣扎,哑声大喊:“是你威胁我!我儿若不与善兰琼退婚,就要他的命!”

    她被按在恩扶寺外微微潮湿的土地上,春日来临,地缝中已生新草芽,轻轻抚着她因痛失爱子一日之间就迅速衰老的面庞,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不断滑落,缓缓渗进土中。

    她哭叫挣扎,声音绝望至极:“我只想我儿活着!名声我也不要!什么恶名我都担下了……可他死了!他死了……”

    徐月的亲卫立即撕了衣裳下摆去堵她的嘴,尚能开口话的间隙,她恨声诅咒徐月与善兰琼不得善终,即便化作厉鬼也会来缠着二人。

    她话音刚落,天际之外,雷声如巨车滚过,震得在场之人神色突变。

    徐月大惊失色,蓦然抬头四顾,身体如摆子一般剧烈颤抖。善兰琼也被疯狂的刘母吓到了,不停哭泣,将脸埋在母亲怀中。此时刘母却开始七窍流血,僵直了身体,不再动弹了。

    见惯了各种场面的亲卫都被吓得腿脚发软,踉跄着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手。刘母面朝下匍匐在地上,寂寂无声。

    刚下车来的窦老夫人见到这幅场面,眼前一黑,脚下不稳险些栽倒,被苏音勉强撑扶住。

    一亲卫迟疑着将刘母的身体用力翻了过来,伸出手在她鼻端一探,吞咽了一下口水,向徐月禀报:“是服毒。已经……气绝了。”

    血污与泥土混合,微微盖住了刘母狰狞的表情,但其上惨烈的恨意依旧隐约可见,虽已死亡,仍未自她面上褪下。

    善兰琼泪水涟涟地看了一眼,哀叫一声:“母亲!”

    徐月大喘着气往四处看,恩扶寺陆续有人相携走出,近处也有人在向这里张望,议论纷纷。好在皇后的凤驾和乐安太子妃的车驾早已经最先离开了。她表情僵硬,指挥着亲卫道:“疯人冲撞,胡言乱语,快快将人拖走埋了!”

    亲卫将原本用来堵嘴的碎布展开盖在刘母的脸上,几只手抓住她的手脚将她抬走了。

    窦老夫人慢慢走过来,紧紧盯着徐月,表情僵硬得可怕,低声问:“她的,都是真的?”

    徐月当即否认。她揽着女儿颤抖的肩背,避开婆母锐利的视线,胡乱着:“满口假话!她逼死了自己的儿子,又不愿接受,便、便将罪过推到旁人身上!”

    善兰琼自她怀中退出,紧紧攥着她的手,低低哭着问:“当真如此么?母亲您真的没有逼迫刘夫人退婚么?”

    徐月咬牙否认:“连你也不相信母亲么?”

    “不要在这里丢人了!”窦老夫人低斥一声,转身道,“先回府去!”

    车上佰娘也被吓得直发抖,又低念着安抚窦瑜。窦瑜倒不至于被吓得失神,不过同样被惊到了。车帘猛地自外面撩起,窦老夫人颤颤巍巍上车,窦瑜定睛瞧祖母,发现她正在流泪。

    老夫人心里已经信了八分。以徐月对兰琼的重视,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将失而复得的女儿嫁去刘家那种门户。

    早在听刘母要退婚的时候自己就该警醒!她狠狠捶自己的膝头。

    ……

    距奉都城外几百里外。

    赵野命士兵扎营在此,入夜时分终于等来了乞也夏。两方势力汇合此地,想来奉都城中的皇室闻讯后已经夜不能寐了。

    巴舒族在老可汗特木根的坐镇之下,过去兵势最为强盛之时,据西北各州为一方霸主。还将他所占领的各州境内百姓分为三等人,一等是巴舒族人,二等是向他投诚的士族,三等是反抗他统治的士族及普通百姓,颁律令称三等人为贱民,不许这三等人之间通婚。

    后来高祖和老武公侯收复各州失地,中原势力呈压倒之势辐射各州,巴舒犹如丧家之犬,分裂为零散各部,直至其子都达手腕强横,收拢散部,逐渐又成一方之势,但也不复往昔。

    在中原将领统治下的各州此类等级制度非但没有消弭,反而愈演愈烈,逐渐成了士族主导。士族尽心尽力维护,以此来排挤和压异类及普通百姓。

    冀州赵野深受其害。他的母亲为了摆脱贱民的身份成了士族的玩物,而他因男生女相,被有变态癖好的士族当做狗来养,又亵玩他。他暴起杀死了“继父”,为逃生混入流民之中,凭过人的胆识和口才纠集大批流民,渐渐成一方寇首。并以母淫为耻,将生母赶走了,不容她留于冀州。

    此后几年,赵野又趁乱世而起,联结巴舒族残部攻下数州,开仓赈济,收束饥民,再次壮大了势力。在境内筑溏溉田,修浚漕渠,带百姓随军练武以自卫,被部下拥立为成武将军,以新朝皇帝自居。随着越来越响的呼声,野心也越来越大,如恶虎一般继续向各州扑食。

    这时的各州已经失控,将领拥兵自重,虽然大周律法依旧在境内施行,却在许多方面不再听由朝廷管制。起初朝廷为了安抚赵野,下旨将他封为节度使,也没有阻拦他攻奉都的脚步。后来剑指奉都,逼得今上徐昌携妃嫔及皇子外逃,路过河州,得戍守在此的将领庞安护驾奔至青州。

    不过赵野第一次大败,就是败于谢述的大伯谢明安之手。

    但谢家的儿郎总是殒命于战场,轰轰烈烈为国战死。若不是后来谢述横空出世,继承了其祖父伯父之才,奉都怕要提前几年陷于风雨飘摇的境况。

    赵野野心的第二次迸发,再次于途中折戟,败于年轻的谢述之手。

    这已经是赵野第三次远望奉都城巍峨的城门了。

    虽然距离尚远,夜色又深,其实完全看不清远方具体的情形,可他还是心绪澎湃,激动不已。四十余数才要实现毕生的抱负,涉足这座繁华都城。

    见乞也夏到了,赵野朗声笑着将他迎入帐内。

    如今的巴舒,残部大部分势力听命于巴舒老可汗特木根的孙子,乞也夏。他现在还有一个汉人的名字,萧夏。